我本來沒有心思應(yīng)付聽墻角的青陽，可此時我不欲再徒增事端，到底還是把人找來，準(zhǔn)備解釋一番。聽了一番刺激的墻角，青陽被我叫來時倒是神色如常，最初我只把青陽看成了一身道骨，沒想到此子才非池中物。

    為了避免把一番火氣帶到青陽身上，我先隨意問了這幾日他和洛河的相處。他言談間的洛河正是我最熟悉的那個，伶牙俐齒一心向我，有的沒的都說成了夸我的話。洛河之前越這樣夸我，青陽就越可能生起壞我正事的誤會。青陽臉上不出端倪，我也懶得猜他心思，直說我所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圖謀，他若學(xué)他師姐惹事，我絕不會顧念師徒情分。

    我是從最嚴(yán)厲的血路里殺出來的魔尊，本來就只擅長威逼利誘，不擅長款款地與小輩談心。一番話把青陽敲打到我想要的效果，我只想著先里洛河遠(yuǎn)些，可煩悶間，卻又來到了金桂山。

    此時正逢上凡間戰(zhàn)亂，那滿山的金桂到底遭了殃，山間原先是金枝桂樹的地方留下了一片一片的大坑，旁邊其他的林子都被殃及，棵棵樹間都找不到一棵看上去枝葉全一點(diǎn)兒的。

    這邊的山間其實(shí)本來很偏僻，林子不算豐饒，離城池和洛水都遠(yuǎn)。我沒細(xì)細(xì)打聽凡人戰(zhàn)亂了多久，不過看著寺廟荒涼的樣子，估計也有十幾年的光陰了。寺廟的外墻朱漆早凋，里面也只孤零零留了一個落魄的廟祝，不過當(dāng)年他們雕的那尊石像用料倒是真好，在一片蕭索中都顯得格格不入了。

    寺廟本來就立在山巔，遠(yuǎn)眺能看到洛水奔騰，浩浩湯湯。我就在山頭站了一宿，晨光替暮色又添了光亮之后，之前裝著佛子血的酒壺我還隨身帶著，把它隨意拎在手里，我找到沽烈酒的肆坊中，打滿了一壺凡人的狂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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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終并沒有拗過洛河。我給她倒灌修為的確能延緩她散功，可她能承受的修為有限，她散功不停，能受住的修為也越來越少。無論是散功還是我這“延命”的法子，對洛河來說都只是無盡的苦楚。

    我有意多用痛楚打磨一下洛河，可她像是不知道疼不說，為安慰忿忿不平的青陽，還睜著眼撒謊，告訴他我給她送修為是為了減輕她的痛楚。即使有我這邊拆自己的修為給她做支撐，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多拖了三個月。三個月的時光對大多數(shù)凡人來說都嫌短暫，可看她天天強(qiáng)顏歡笑，我卻只覺得時日悠長。

    在我們都明晰地知道我再做什么都是白費(fèi)功夫，我才知道洛河是真的不會回心轉(zhuǎn)意了。作為修為圓滿的魔修，我可以極其輕易地把她做成人傀或煉成鬼役。我能讓她留下，她到底是不想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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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洛河對她的大限都是心知肚明，那天她說想去散心，我拿出一頂做成軟轎的法寶盛上她，差使之前兩個外表還精致的傀儡抬著，自己在她轎簾旁信步跟著走。

    由洛河指路，我們先回了一趟她被火燒過的舊宅，洛河后來照著記憶里的模樣立了新府，如今成了別人的宅院，遠(yuǎn)遠(yuǎn)看倒也熱鬧。此處離再前朝的京城不遠(yuǎn)，那座城池仍未被新朝選為都城，看上去規(guī)模和仙桂城差不多。我們二人登過的高塔仍然被洛河用術(shù)法掩著，此次她卻再沒有登臨之意，只遠(yuǎn)遠(yuǎn)看了幾眼。

    之后洛河又指著要去看仙桂城，她在城中轉(zhuǎn)了轉(zhuǎn)，看著凡人的熱鬧，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趣事，因疼痛只能忍著笑，灰敗的唇上泛出了一點(diǎn)咬出來的朱紅。

    之后我們又走到了洛水邊，一時之間我們都起了話興。我容著洛河先提問，她問道：“我一直好奇，師父測‘洛河’二字，最后測出了什么結(jié)果？”

    看著河水奔騰，我言語清淡：“福壽延綿，好事多磨?！?/br>
    “我這樣任性，還算是好事嗎？”

    “若你求仁得仁得償所愿，我雖然不解，仍會覺得‘好’；若你現(xiàn)在后悔了，雖然這具rou身難救，但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在，總還是能行換魂奪舍之術(shù)的?！?/br>
    她咳一聲，又自食其言：“我其實(shí)不是任性，只是認(rèn)命了。修士與天爭命，累得很，我到底不適合修道……我并不是因?yàn)榘⒕安幌矚g我才棄道散功的，只是我命該如此，越修道，卻越看不清爭命的理由了……說到底，凡人與修士，百年與千年，又能有多大差別呢？”

    我順著她的話：“差別大小，端看你在不在乎吧。”

    “師父，”她輕聲問我，“你測過‘洛河’，可曾測過‘仙桂’二字嗎？”

    測過。那幾個字我拆開又合上，只愿測出些生機(jī)多的命局。若我救下她之后只把她寄養(yǎng)到凡人間，不碰道途，“仙桂”二字的批命也是“貴人難襄助，紅顏多命薄”。

    我搖搖頭：“你當(dāng)下就拜我為師了，我測那個做什么?！?/br>
    她又笑了，極清極淺的笑在她臉上都快要掛不住了。她聲音更?。骸氨緛硐肴ド缴峡纯吹?，似乎來不及了……師父，你抱著我去山河殿吧……那場火后，你也是一身紅衣抱著我走的，迷糊中我看了你一眼，那紅色太厲，仿佛我還在火場中，只是心里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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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至山河殿中，我并沒有看到陌川?？绰搴右桓眽糁泻ㄋ哪樱沂┝藗髅芤舻姆ㄔE，將陌川喚到了殿上。

    陌川來的時候衣冠還未整肅，他披著月白色的外衫疾步走來，到我面前，張口欲言，卻被我用眼神止住了。

    我輕聲喚著懷中人：“仙桂兒，睜睜眼，到家了。”

    她似乎真是睡迷糊的樣子，嘴上說著還有些困，眼卻睜開轉(zhuǎn)了一圈，在陌川臉上停了停，看我一眼，又轉(zhuǎn)回頭看陌川。

    這一眼似乎看得她倦了，她長出一口氣，便又把眼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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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0697小朋友的魚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