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顧一切地逃出去，以此來忘掉自己的病痛。

    她也想借此機(jī)會對關(guān)愛過自己的人盡盡職，哪怕會加重自己rou身的痛苦也在所不惜。

    紅蓮聽了卻很傷心，嘆氣道：“但你這樣做真的很不計(jì)后果。”

    拼命三郎的故事紅蓮聽說過，也見過這樣的人，可都沒有像宋棠這樣拼到連命都豁出去的。

    盡管宋棠方才說的那番話她基本都明白，但是還是有些不解。

    宋棠笑了笑，道：“對于困獸來說，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br>
    說這話時，宋棠的雙眼望向窗外很遠(yuǎn)的地方，眼中有一抹淡淡的光，仿佛在憧憬著什么。

    對于一個每天掙扎在生死線上的人，宋棠對生死已經(jīng)看得很開，并隨時做好兩手準(zhǔn)備。她雙腳的問題有多嚴(yán)重，她自己心里是有數(shù)的，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半只腳踏在鬼門關(guān)，因此更加想要體驗(yàn)一下不一樣的人生，比如做幾件健康的人都未必敢做的事，或者像個英雄一樣不惜一切地去實(shí)現(xiàn)某個理想，讓這已經(jīng)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人生多一點(diǎn)點(diǎn)成就，少一點(diǎn)點(diǎn)遺憾。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她表現(xiàn)出了出人意料的勇敢。

    現(xiàn)在，她反而感覺好受了許多，因?yàn)榻K于找到了一點(diǎn)有意義的事做，終于可以在自己病痛交纏的人生中留下一點(diǎn)點(diǎn)值得自己自豪的經(jīng)歷。

    紅蓮見她的臉上忽然現(xiàn)出一種熱情，一種仿佛看到了某種希望的熱切，不禁心頭一緊。

    或許小姐真的是厭倦了被無休止的疼痛折磨的日子了吧，可是這般不顧一切地豁出去就真的對小姐好么？

    但是，眼下這情形，也確實(shí)不到小姐不豁出去。

    所以反對的話紅蓮也不忍心多講了，于是她斟酌了片刻，說：“小姐，不管怎么說，你已經(jīng)跟病魔頑強(qiáng)抗?fàn)幜耸吣?，算很了不起了，望你不要覺得自己活得失敗?！?/br>
    頓了頓，她說：“若論失敗，那些一生都不曾為自己想要的東西努力爭取過的人才是，而你，你已經(jīng)盡力爭取過了，而且做得比大多數(shù)人都要好了。”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地觀察著宋棠。

    宋棠抿嘴微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多謝你?！比缓罂戳丝创巴?，說：“還可以再睡一小會，你快去睡吧?！?/br>
    紅蓮點(diǎn)頭，起身幫她將賬幔放下，再回到自己小床躺下。

    由于實(shí)在太困的緣故，這次紅蓮倒頭便睡了。

    宋棠待她熟睡后便支起身子打開床頭柜，取出一個上個鎖的木盒子，將之打開，從里面拿出一個約半尺厚且裝訂得很精美牢固的本子來。

    那是她的私人本本，記錄了她這些年來的所思所想，有時在獨(dú)處時，她會拿出來看看，看看自己一路以來的心境變化。

    她將之翻到最新的一頁，提筆寫了一頁半的新內(nèi)容，然后放回原處。

    她告訴自己，從今往后，她會把每一天都當(dāng)最后一天來過，所以此次索性就豁出去了，看看最后會怎樣。

    最壞的可能也不過是一死，對此她已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好一點(diǎn)的可能是還活著，但依舊得每天與病痛相伴。那也沒什么，反正十七年她都挺過來了。再好一點(diǎn)的可能......她沒敢想。

    那么還是先盡力查案吧，等案子有結(jié)果時，一切也就有答案了。

    再次躺下后，她也很快地睡了過去。

    那邊廂，自宋棠和大理寺卿郭東乘走后，皇帝便負(fù)手站在窗前，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

    沒錯，他很明白，將宋棠和郭東乘逼成敵對此舉不甚像一個明君的作為，可是，如果不這樣，他真的想不出還有更好的辦法既能逼出他們的潛能又能早日破案。

    說到底，在他看來，破案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破案后會否真的按照他所給出的條件處置他們，那就看那時的情況，以及他的心情了。

    他并沒有真的想要他們中的哪一方喪命的意思。

    當(dāng)然，如果迫不得已需要一方喪命或者付出極大的代價，他也不會覺得有多心疼。

    反正合同上白紙黑色寫得清清楚楚的呢。

    只是他依然免不了有些郁悶，說不上是有點(diǎn)內(nèi)疚還是對現(xiàn)實(shí)的不滿。

    方才，就在宋棠和郭東乘走后，范仲通對他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眼，那一眼比范仲通跟他作對更讓他覺得難受，可是男人的驕傲又讓他開不了口問范仲通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眼下范仲通領(lǐng)命到針工局取衣服去了，他原本要繼續(xù)批閱奏折的，卻忽然覺得心煩意亂，索然無趣，便干脆停一停再說。

    然而總歸還是覺得正事要緊，于是不久后又強(qiáng)迫自己坐下，繼續(xù)批閱奏折。

    等范仲通從針工局回來時，他已將今天的奏折全部批閱完畢，正拿著一本書在看。

    范仲通將皇帝的新衣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案幾上，然后過來收拾桌面。

    皇帝終于忍不住開口道：“方才他們離開時你朝朕投來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范仲通猶豫了一下才答道：“皇上，讓人們別無選擇的朝代不是一個好的朝代，那便是奴婢當(dāng)時的想法、”

    皇帝頓時怒氣上升，但他依舊強(qiáng)忍著，問：“那你可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范仲通：“奴婢沒有?！?/br>
    皇帝一下子就炸了，猛地將手中的書朝地上一扔，道：“那你還用那樣的眼神看朕？”

    范仲通平靜地蹲下身子去將書撿起，恭敬道：“后來奴婢想清楚了，所以沒有提出半句的反對?！?/br>
    見皇帝依舊一臉的怒氣，他忙給皇帝倒了一杯茶，恭敬地放到皇帝的身邊，說：“生氣傷身，望皇上息怒?！?/br>
    皇帝扭開身子，不答話。

    范仲通趕忙跪下，道：“奴婢錯了，請皇上原諒。奴婢明白皇上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策。”

    皇帝的臉色才轉(zhuǎn)晴，轉(zhuǎn)過身子來看向他，道：“陪朕去聞馨宮走走吧?！?/br>
    范仲通忙說：“諾。”

    快步地跟了上去。

    皇后祝睿蘅所在的宮殿叫聞馨宮，坐落在距離英華殿不到三里遠(yuǎn)的地方，所以皇帝很快便到了。

    皇后祝睿蘅今年27歲，兩個孩子的娘，生著一副閉月羞花之貌和柔柳般的身姿，神態(tài)舉止間又有著皇后該有的威儀與端莊。

    范仲通的話音剛落，她就已經(jīng)出到門口，朝著皇帝盈盈行禮。

    見了她，皇帝的心情莫名地變好，盯著她色若春花的臉看了半晌，然后湊近她問：“今日用的什么胭脂？”

    皇后微微一笑道：“回皇上，用的是紅梅胭脂，不過里面加了玫瑰、桂花、百合與橄欖油?！?/br>
    皇帝：“怪不得這么好看又好聞。”

    邊說邊拉過她的手往里走。

    范仲通識趣地到一旁的屋子去等著。

    進(jìn)得屋內(nèi)，皇帝一把脫了靴子，盤腿坐在皇后為他準(zhǔn)備的厚墊子上，看她為自己泡茶。

    皇后善于茶道，每逢看她泡茶，皇帝都覺得是一種享受。

    不多久，茶泡好了，皇后親自端來，雙手奉上，道：“皇上請喝茶?！?/br>
    說罷一雙眼睛如秋水般脈脈含情地看向他。

    這是皇帝特別愛喝的枸杞桂花茶。

    皇帝俯身深深地聞了一口，懶洋洋地說：“朕累了，你喂朕罷?！?/br>
    皇后看了他一眼，點(diǎn)點(diǎn)頭，將茶放到跟前的茶幾上，拿勺子勺起一勺，細(xì)心地吹冷，再喂到皇帝的口中。

    此情此景，就像一個母親在小心翼翼地喂自己的孩子般。

    宮女們都抿嘴笑了。

    一碗茶下肚后，皇帝說：“你給朕跳個舞罷。”

    皇后頓時愣住了。

    雖說皇后長了一副婀娜的身姿，但跳舞卻是她的弱項(xiàng)，所以自進(jìn)宮以來鮮少在人前跳舞。

    這一點(diǎn)皇帝也知道。

    皇后略顯為難，柔聲道：“您知道臣妾不善舞?！?/br>
    邊說邊露出一副為難的神色。

    皇帝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堅(jiān)持道：“無妨，隨便跳就好。”

    皇后只好點(diǎn)頭，說：“那臣妾去換套衣服。”

    快步地進(jìn)了里間，皇后一邊讓宮女幫忙換衣服一邊讓另一宮女趕緊去將《六十四舞》那本書給她找來。

    給她換衣服的宮女便滿臉擔(dān)憂道：“皇后，臨時看書來得及么？”

    皇后：“有些動作本宮尚有印象，再看看應(yīng)該能記住?！?/br>
    由于緊張，皇后的臉上起了薄薄的一層汗。

    待宮女將《六十四舞》送到她手中時，她趕忙翻開其中一支舞的介紹來看，邊看邊努力地記住。

    為防皇帝在外頭等得不耐煩，皇后只匆匆看了一遍便出來了。

    皇帝已經(jīng)坐在靠背椅上，雙目炯炯地看著她。

    皇后朝他福了福，便輕甩水袖翩翩起舞。

    果然，她的舞姿頗生硬，動作也不太到位，若不是因?yàn)樗L得美，且有一種動人的神韻，這舞蹈其實(shí)是沒什么看頭的。

    但皇帝卻很高興，連連鼓掌，在她跳完后還賞了她一只靖國出產(chǎn)的冰種翡翠手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