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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病樹與爛柯人在線閱讀 - 第123節(jié)

第123節(jié)

    “紅姐,我這一時半兒說不清楚。你說的開店,是怎么回事?”

    趙紅一向直爽,反倒猶豫起來。

    她聽出來,倪芝似乎不知道陳煙橋說的,去她所在的城市開間店等她的事情。究竟是茫茫人海錯過她的蹤影,還是陳煙橋不過是口頭上說的,但以陳煙橋的人品能為前女友守了十年,如何會放棄她呢。

    趙紅怕自己好心辦壞事,這些年過去,生意越做越好,總算比當(dāng)年多了個心眼兒。

    “妹子,我也是聽我家大力哥說的,不知道是不是我們理解錯了。要是你覺得沒這回事,只當(dāng)我沒說吧?!?/br>
    倪芝說,“紅姐,我相信你,你知道什么就告訴我什么?!?/br>
    趙紅開口,“就是那時候嘛,我沒同他打照面兒他就悄悄離開哈爾濱了。我家大力哥說,是在門口碰見他的,倆人抽支煙功夫隨便聊。他就說,他要去你在的地方開間火鍋店等你?!?/br>
    倪芝愣在當(dāng)場,“什么?”

    她左手上戴的那枚戒指,一時間有些似燒紅的鐵箍般燙手,可她仍然捂著不肯撒手,用力地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在的地方?他知道我在哪兒?”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沒說,我也說了我大力哥,咋不問明白。后來他再也沒回來過哈爾濱,我們估計他找到你了?!?/br>
    趙紅越說越急,“你后來沒見過他?也沒見到他開的店?”

    “哦,”趙紅自言自語,“也是啊,你見到也不能這樣?!?/br>
    倪芝喃喃自語,“沒見過,也可能見過?!?/br>
    “啥,妹子?你倆到底咋回事啊,姐可不信你說的,什么選擇不同。這些糊弄小年輕的話,陳煙橋這個年齡的男人了,這么些年都單著,好不容易碰上你,咋可能說分就分?!?/br>
    “我們分手以后我就沒他音訊了。”倪芝還在回答她上一個問題,聲音縹緲。

    她想了想,“我覺得他始終沒忘記那位。后來還有些事情吧。”

    趙紅恨鐵不成鋼,“我說妹子啊,他那不是明擺著嗎?你跟他在一起之前不知道他啥樣。你不能這樣啊。我家大力還帶個孩子呢,那有過去的人就不讓他活了?再說呢,他這樣重情重義,你還希望他朝秦暮楚么?”

    趙紅說話不怕得罪人,教訓(xùn)得倪芝心頭暖,她確實(shí)是替她著急。

    可惜她和陳煙橋之間的問題,也不完全在于他悼念余婉湄。

    龐文輝照樣有過去,誰不是日子照樣過呢。

    倪芝手心里的溫度又不那么灼人了,那枚戒指安安靜靜躺在她指縫之間,她輕輕地用右手撫摸,感受上面的紋路。

    倪芝笑了笑,“紅姐,你說的道理我都懂。謝謝你?!?/br>
    倪芝這回沒什么不敢說的,只不過委婉些,“我畢業(yè)時候才知道,我老師以前和他有關(guān)系?!?/br>
    趙紅同為女人,哪里聽不出來。

    她聲音提高了八度,“你老師?誤會吧,妹子?”

    “她給了我一把鑰匙,能打開他家的房門?!蹦咧ピ僬f起來,已經(jīng)十分輕描淡寫,“我想應(yīng)該不是誤會,我覺得太荒誕了沒法接受。”

    “他總把我當(dāng)小女孩兒看,什么事情都不同我說,我是最后一個知道的。”倪芝看著趙紅,陽光下倪芝的瞳孔呈漂亮的棕褐色,“紅姐,我不如你。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倘若明明確確告知我,我或許能過去這道坎兒,我疑心病很重,不想永遠(yuǎn)活在猜測和難過里?!?/br>
    “我明白,”趙紅嘆了口氣,她這樣心直口快的人都一時間說不出來話,最后就唾一口,“要我說,這些高校教授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咋能這么不要臉,跟我們搶男人。她們多半就是圖個新鮮感,回頭就要嫌沒文化?!?/br>
    趙紅對陳煙橋的過去更一無所知。

    她說這話時候,只有義憤填膺和難以理解。

    倪芝看了看趙紅,幾年過去,還是俏麗水果西施的颯爽模樣。她罵咧臟話時候,絲毫沒有刻薄和妒忌的市儈模樣,反倒是一副對世界真善美的相信,只覺得這些事情只是少數(shù),不該降臨在身邊。

    她不需要了解陳煙橋,就能毫無保留地愛。

    倪芝越愛越絕望,越了解越發(fā)覺不了解。

    倪芝替何沚辯白一句,“倒不是,我這個老師,是他走的那位的朋友。她們早認(rèn)識?!?/br>
    “媽呀,”趙紅理了理,“這都啥事兒啊,哎,妹子,我算理解你了?!?/br>
    趙紅很快緩過來,“那你倆吵架歸吵架,咋能就這樣放棄了,那不是便宜了那些小浪蹄子?!?/br>
    倆人都有些不合時宜地笑起來。

    倪芝說,“算是共識吧,一起放棄了。他先離開哈爾濱的,很長一段時間,后來我說了分手,他沒做什么反應(yīng)?!?/br>
    她不愿意說那家似曾相識的火鍋店,只低語,“紅姐,你后來說的,可能是他一時念起罷?!?/br>
    “都過了那么久,”倪芝像是說給自己聽,“他早干嘛去了?”

    趙紅一拍腦門兒,“不對啊,我聽樓下那何家老頭老太太說的,他爺爺過世了。他才回去很長時間,妹子,你不會不知道吧?”

    倪芝捂著戒指的手緊了又松,硬生生在手心硌得生疼。

    終于在陽光下,那戒指反著光,她抬手?jǐn)n了攏頭發(fā)。

    “紅姐,都過去了,”倪芝笑了笑,調(diào)侃她,“你最清楚,他不缺女人疼他吧。”

    這話說的,趙紅都有些害臊,“呸,我以前就是瞎了眼?!?/br>
    趙紅反應(yīng)過來,“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呀,整不來他,他那種悶葫蘆內(nèi)心又豐富,我是讀不懂。還是我家大力哥這種,話少腦子簡單的好?!?/br>
    倪芝噗嗤一聲,“紅姐,你可別cao心我倆,我也一樣,我都要結(jié)婚了。你跟大力哥可要好好地,等我改天回哈爾濱找你們,可要請我擼串?!?/br>
    趙紅怔了怔,又唉了一聲,不知道是嘆造化弄人還是嘆陳煙橋。

    她很快樂觀起來,“行啊妹子,姐用新的手機(jī)號給你撥一個,回頭聯(lián)系?!?/br>
    趙紅走了。

    倪芝的笑容慢慢褪去,她才發(fā)覺自己無意識地把戒指從中指上褪下來,細(xì)細(xì)的一道環(huán)被她捏在手里,不知道能不能絆得住她。

    倪芝想她總要看個究竟,不為別的,就算為她踏踏實(shí)實(shí)安安心心地能戴上這枚束縛她往后余生的戒指。

    龐蓓蓓沒等到她喊了一個月的小嬸嬸。

    奶茶外賣送到她打針的急診室,龐文輝接電話時候,倪芝已經(jīng)上了高鐵。

    倪芝抱歉,“我要回一趟家,有點(diǎn)急事。”

    龐文輝同倪父倪母都熟悉了,“伯父伯母怎么了,我能幫上忙嗎?”

    “不是,”倪芝只能推脫,“是我那個閨蜜,馮淼,記得嗎?她辭職了回家,結(jié)果出了點(diǎn)小事?!?/br>
    “行,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告訴我?!?/br>
    “好,你照顧好蓓蓓。”

    龐文輝剛說了道別,倪芝喊住他,“哎?!?/br>
    “嗯?”龐文輝果然還在電話那端等著她,他一向等她先掛斷,他聲音柔和親切,絲毫沒有半點(diǎn)對她突然消失的不滿,“怎么了?”

    倪芝不知道自己喊他做什么,是給他一劑定心丸,還是給自己。

    “我回來你接我吧?”

    龐文輝笑了,“怎么和蓓蓓一樣傻,我不接你誰接你?”

    倪芝終于說了結(jié)束語,“等我回來。”

    她說完這句話,便覺得似曾相識極了。

    陳煙橋當(dāng)年匆匆趕回去家里,說的便是這句話。他是不是和她一樣,篤定他會回去的,所以叫她等著。可惜他什么都不肯說,不告訴她究竟生了什么事情。她直到今天才從別人口中得知,原來是他爺爺去世。他那時候的所作所為,許久不曾理她,不挽回她,顯得楚楚可憐起來,雖然楚楚可憐這個詞語放在他身上不搭配。

    倪芝說完這句話,覺得十分不吉利,想換個說辭,“我……”

    可惜她話沒說完,龐文輝那邊難得先掛了,“蓓蓓要換一瓶打,我先掛了,等我家夫人回來?!?/br>
    倪芝還像模像樣似的,對著已經(jīng)嘟聲的那頭,說了聲“我會回來”。

    和趙紅在醫(yī)院分手,不過是下午,等她站在那條熟悉的街道盡頭,這世界放眼望去,已皆盡燈火。

    她一路上想了許多,都不及真正隔著有些油漬的玻璃,看見里面那個拎著掃把簸箕的身影。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他一眼,便知道是他。

    門口上新的牌子已經(jīng)撤掉了。

    他店里已經(jīng)打烊了,他和以前一樣,關(guān)門時候總是親力親為。用左手提了桶水出來,那步子就顯得吃力了,一瘸一拐。他先投了抹布,把桌子挨個擦一遍。他雖然總是頹廢的氣質(zhì),腰桿卻總是直的,舍不得彎一下,不知道擦得細(xì)不細(xì)致。

    隨后又蹲下來挨個把板凳翻桌子上去。

    最后拖地掃地,好像當(dāng)年倪芝賴在他店里不走,見到他慢悠悠地,在無人的地方,露出他的瘸勁兒。

    她路上想的是,倘若那店子不是他開的,倪芝只當(dāng)自己想多了。本來就是極不可能的事情,怎會有人這般癡情這般叫勁。

    倘若一切皆如趙紅所說,他隱瞞了獨(dú)自承受了那么多事情。只顯得是倪芝的殘忍,才造就了這一切。

    她只會愈發(fā)恨他。恨他不告訴她真相,恨他風(fēng)流多情,恨他在一起時與過去難舍難分,現(xiàn)在把她又變作過去,恨他總是悶不做聲自己承受一切。

    可惜看到他這樣,她如何恨得起來。

    不知道他躲了她多少次,倪芝開始恨自己,怎么不早些問他。

    可惜早些問他和晚些問他,又能有什么區(qū)別,不過是滿足她知道真相的愿望,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龐文輝,是絕對不會食言的。

    店子里的燈熄滅了。

    倪芝的視網(wǎng)膜上還殘留了那絲光亮。

    倪芝篤定,按他的習(xí)慣,要熄了燈從廚房后門走了罷。

    沒想到前門開了,陳煙橋走出來,夜風(fēng)吹得他劉海浮動。

    倪芝自從病好身體養(yǎng)得不錯,絲毫沒有入秋的意識??粗钏傻念^發(fā)被吹動,忽然間秋天的肅殺和凄楚就自動涌上心頭。

    陳煙橋不急不緩地,先叼了支煙出來點(diǎn)燃,才抬手拉卷閘門。

    不知道他如今的手臂,是不是還是以前那樣,像經(jīng)脈盤結(jié)的樹根。

    陳煙橋一路抽著煙,穿過馬路,順著這條長街走。

    街上還是那樣,沒什么人,拉客的的士絡(luò)繹不絕。

    倪芝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他,看他那件破破爛爛的皮夾克當(dāng)標(biāo)志,走了一會兒,她似乎就明白他要去哪里了。

    他腿腳不好走得慢,倪芝換了條路走。

    陳煙橋到合景花園南門崗?fù)r候,還沒察覺附近有人。

    和以往一樣,他會站一支煙的功夫。

    他拉開皮夾克,小心翼翼地拿出來那包紅色的長白山,低頭護(hù)火時候余光瞥了眼。

    陳煙橋的聲音又在煙霧熏陶下啞了,“誰?”

    沒聽到回應(yīng),樹被風(fēng)吹得沙沙作響,隱隱約約暴露出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