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陳煙橋不打算解釋,把鑰匙扔給他, “我過幾天就回來?!?/br> 陳煙橋去接倪芝時候,回頭看了眼夕陽下的老灶。 十年前,和何沚一起掛上“憑吊”二字的匾額還歷歷在目。 故人終究撕破臉,他半點不后悔。 比起來,倪芝這幾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說好了陳煙橋去她宿舍樓下接她, 同大偉多說了兩句, 她信息說已經(jīng)到鐵路小區(qū)門口等他了。 老舊的小區(qū), 車輛進出的鐵欄桿上,廣告牌都是殘缺不全的。春季對哈爾濱來說,尚是遙遠, 灰撲撲的小樓,經(jīng)過的穿著襖子的中老年人, 貼滿牛皮癬的路燈, 交錯的電線。 遠遠看見她,倪芝像這灰暗背景里的一抹亮色。 穿著第一次進老灶火鍋的那身墨綠色麂皮風衣,掐得腰間盈盈, 像最早出蕊的植物。 倪芝看了眼手機,又倒回去幾步,腳步輕盈地在化了冰的地上走。那冰水被行人踩了又踩,灰呼呼的冰沙狀。 她在陳煙橋平時買煙的多多倉買前停下來,撥開塑料條子的門。 等她再掀開塑料條子,卻是有人替她承了重,單手講塑料條子撥到邊上,另一只手伸向她。她不似遠看那么風采,近看臉都瘦了,那雙丹鳳眼有些腫。 倪芝抬眼看,是陳煙橋素來淡漠的眼睛,看她時候,才有溫度。 和陳煙橋?qū)σ曇谎?,不過幾日,兩人似乎又許久沒見,隔了千重關(guān)隘。 陳煙橋唇角勾了勾,“買了什么?” 倪芝還沒回答,多多倉買的老板抬頭,“喲老陳?!?/br> 陳煙橋頷首,一邊把倪芝的手攥手里,“多哥?!?/br> 多哥樂了,“你對象啊,這么俊?!彼肫饋?,“我就說呢,這么俊的姑娘,上來就指長白山。合著是給你的啊?” 原來是替他買了煙,陳煙橋瞥她一眼,“嗯。” 多哥回首,“去吧,聽說你找了個對象,今天終于見著了,下回我得去吹吹牛。” 陳煙橋跟他多寒暄兩句,“下回來店里吃火鍋?!?/br> “行嘞,帶上你媳婦兒?!倍喔鐕@氣,“唉不過這一年到頭,也沒個閑下來的時間。上回說過年去你那兒,你還關(guān)門兒了?!?/br> 陳煙橋揚了揚兩人握著的手,“這不是去找媳婦兒了嗎?” 多哥大笑。 路過紅姐的水果攤兒,他們默契地繞遠幾步走。 陳煙橋問她,“怎么想起來給我買煙?” 倪芝答,“沒什么。” 不過是習慣了,陪他路過時候,他總要買一包。 陳煙橋嗯一聲,“你今天穿得,是第一次見我時候的那件?!?/br> 倪芝有些疑惑,“是么?”她回憶一下,“你好像穿的是件黑色汗衫,直接套的羽絨服?!?/br> 陳煙橋亦搖頭,“沒印象了?!?/br> 兩人都只記得對方,不記得自己。 進了屋,兩人沉默一會,似乎都有話要說,最終幾乎同時說了聲,“對不起”。 陳煙橋開口,“丫頭,你有話就先說吧。我昨天見過何沚了,我知道讓你受委屈了。她威脅你了?” 倪芝想了想,還是把何沚給她的申請表拿出來,放茶幾上。 她敲了敲簽名的地方,“她是我直系導師,之前卡了我論文,跟我說我們分手就讓我二次答辯。我來之前,已經(jīng)給她發(fā)了郵件,拒絕了她的條件?!?/br> 顯然該她簽名的地方是一片空白。 倪芝本想撕了這份表,最后還是帶來了。 陳煙橋明白她想法,“你不用這樣。你是我女朋友,我無條件相信你。這件事完全是我的錯,我知道何沚是什么人?!?/br> 不用她這般證明自己。 倪芝那雙眼睛瞥向別處,“沒什么,這件事情我有責任。我先道歉,我沒想到,她是湄姐室友。她說她跟湄姐父母說了,給你造成麻煩了吧。” 不管他出于什么心理,畢竟瞞了這些年,當初說只同她一人說過,是她論文訪談泄露出去的。至于何沚竟然是余婉湄室友,窺破訪談故事,只能說造化弄人。 確實挺麻煩的,這件事兩人都無力去談。 陳煙橋嘆氣,千萬言語化成一句話,“沒事丫頭,是我不好。我明天機票,要回一趟家。” 倪芝倏地回眸看他,“是因為……” 她沒說完,就住口。其實不必問,他說的此生不入蜀地還在耳邊回響。 她的眼睛里一時間,愧疚、無奈、擔憂都映在里面。 陳煙橋安撫她,“別擔心,都是小事,我只不過拖了十年,早該處理了。” “但是,”他抓了她的手,緊緊盯著她眸子,“丫頭,你答應我,有什么事都等我回來再說好嗎?” 陳煙橋極少用這般懇求的語氣,他頓了頓,“別分手?!?/br> 他如今只能先顧一頭。 和何沚已經(jīng)翻了臉,兩人沒什么商量的余地。何沚無非拿捏他當年不為人知的過錯,陳煙橋只能先處理完家里和余家的事情。何沚這邊,陳煙橋?qū)嵲陬^疼,回了哈爾濱想找余婉湄她們另外兩個室友,勸勸何沚。 有外人干涉,何沚該會收斂惦記他的那一面。 倪芝搖頭,“我不會?!?/br> 陳煙橋有些煩躁地用手插了把頭發(fā),“論文這件事,我是真沒想到她會這樣要挾。” 他低頭悶聲又是一聲,“對不起?!?/br> 看陳煙橋自責,她解釋,“真的沒關(guān)系,晚半年畢業(yè)而已。我不會受她要挾,我這幾天已經(jīng)在重寫論文框架,聯(lián)系換導師?!?/br> 是何沚讓她畢不了,又不是學校。 研究生換導師沒那么容易,但正好副院長,方向偏數(shù)據(jù)型的社會統(tǒng)計,之前那個病假的學生就是他學生。聽說是輕度抑郁癥,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如果他愿意帶精力應該正好。但她臨畢業(yè)才來換老師,只是說得輕松些是延畢半年,說不好要晚一年。 陳煙橋看她的眼神,喜憂摻半,喜的是他看女人眼光一向不差,沒這么輕易屈服才是倪芝。憂的是他無能為力,要自己女人受罪。 “那你工作呢?” 倪芝回避了他目光,搖了搖頭,“我沒辦法想那么遠,只能先拖著。只有處理好換導師的事情才能跟公司談?!?/br> 她心里知道,大概率是offer要打水漂了。本來實習的就一拖再拖,多得是人等著補錄。 就算知道無絕人之路,還是難掩難過之色。 陳煙橋拿起她的手,用胡茬蹭了蹭,最后額頭抵著她的手背,她手的陰影擋住了他的眉眼。 還是一聲,“對不起。” 倪芝沒說話。 雖然選擇相信陳煙橋,何沚的話,還是給她心里留了懷疑的影子。腦海里還是何沚那句,“哪個女人能受得了,渾身故事滿是傷痕的男人,唯獨對你訴衷腸呢?” 他到底有幾分,故意惹女人探究同情,或是逃避的成分在呢? 陳煙橋松開她手,“她還跟你說了什么?” 這樣的沉默里,他不由得盯著她眼睛,疑心何沚臉也不要,能跟自己學生說出來那些心思。 倪芝猶豫一番,問他,“你之前,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們認識?!?/br> 她補充一句,“你明明有機會的。” 陳煙橋回憶了一下,“你跟她還有幾個人一起來吃火鍋那次?” “嗯?!?/br> “丫頭,那時候我們還沒在一起。” “后來呢?” “后來,”陳煙橋嘆氣,“她就是小湄室友,我不熟,忘了跟你說?!?/br> 倪芝始終覺得哪里不對,“我再問一次,你還記得那天看日出時候,你說過的話嗎?” “嗯?!?/br> “你究竟為什么要向他們隱瞞真相?” 這答案其實顯而易見,他們都懂,他實則逃避。 陳煙橋別過頭,“對不起?!?/br> “那你的故事,是誰跟紅姐說的?” 陳煙橋不明白她怎么跳躍地這么快,“劉嬸兒,她可能想撮合一下?!?/br> “蘭姐呢?” “她……一知半解,我隨便說了兩嘴?!?/br> 倪芝又沉默片刻,“何沚就是看不慣你再找對象么?非要拆散我們?!?/br> “嗯,”陳煙橋說,“余家也是這樣,丫頭你放心,我和你在一起我問心無愧,愧對的是你。我這趟回去,會說服余家,再說服何沚吧。” 他有些不舍地揉了揉她頭發(fā),“等我回來?!?/br> 倪芝瞥了眼,他的行李收了一半,“代我向伯父伯母問好?!?/br> 她終于伸手抱了他一下,用很低的聲音喊他,“煙叔,早點回來?!?/br> 陳煙橋說句,“好?!?/br> 這大概是他多年后最后悔的一句話,因為沒有做到。 送倪芝出去前,她指了指門口他衣服口袋里露出來的那包長白山。 “少抽點煙,出去這幾天,只能這一包?!?/br> “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標題我看著也有點難受,但是想寫一寫統(tǒng)一改。 補個作話:東北話里,夸人漂亮,讀?。▃un),第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