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可如果只是朋友,怎會讓他的眼神如此溫柔,又如此小心。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避她如蛇蝎,他的眼神,刺痛了她。 于是,她便化作了蛇蝎,纏上了他要他負責,否則就讓他身敗名裂。可那時候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若是他真走了,她也找不到他。可是,不知為何,他相信了,將她帶在身邊。 那時的他,住在一個寒酸的小屋中,做著幫人寫書信的活計,她并不知道他是為了任務(wù)故意偽裝了身份,還以為他真的只是個窮小子。 起初的幾日,兩人相安無事,她睡床上,他睡地下。 她因為自己誆騙了他,心中有愧,便白日出去做工,晚上回來做飯漿洗,小小的木屋,因為多了一個人,也漸漸有了溫度。 那時候,她是打算攢些銀錢就離開他的,而他也是打算任務(wù)完成就回無定仙門,誰也沒有想到日后會糾纏在一起。 發(fā)生改變的那一天,是兩人相處的第七天,那天下著小雨,她下了工正往回趕,卻被街上幾個地痞無賴盯上拖進了巷子里。 那條巷子很深,地上全是骯臟的泥水,那些人捂著她的嘴將她拖到巷子的最深處,就算有人經(jīng)過,也沒人趕來相救。 她拼命反抗,卻被重重的的打了幾耳光,當即就被打的不能動彈。 那時候,她絕望了,她不知道自己上輩子究竟做錯了什么,這輩子要被如此對待。 可就在她快要昏過去的時候,她看見了他,看見他將那些人一個個的打跑,然后皺著眉頭問她:“能起來么?” 她沒有回答,只是哭,哭的臉上也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女人真是麻煩?!彼訍旱挠酶蓛舻囊滦漭p輕的擦了她的臉,然后將她抱在懷中向巷外走去。 那時候,她雖昏昏沉沉的,但也能感覺他身體很暖,胳膊很有力,在經(jīng)過那些絕望的黑暗之后,她第一次有了安全感。 當夜,她就發(fā)起了高燒,迷迷糊糊之間,她看見他不耐煩的給她喂水,她嗆到了,他又不耐煩的幫她順著氣。 后半夜,她又冷了起來,他又嘟囔著爬起,將所有的被子和衣服都給她蓋上,可她還是冷,緊緊拽著他的胳膊不讓離開,就像溺水的人抓緊唯一的一塊浮木。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剛一睜眼,便看見趴在她身前的睡著的少年,他眉目如畫,鼻梁挺翹,薄唇溫潤,雖眉頭皺著似有不耐,但一只干凈有力的手卻握著她的手。 也許是感覺到她醒了,少年緩緩睜開了眼睛,因為是剛醒,眼睛里霧氣蒙蒙的,有著世人早就丟掉了的純真。 那一刻,她覺得心跳都停止了。 后來她想,她喜歡上封宋,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 他是干凈的,強大的,所以卑微的,骯臟的她,從此站在泥濘里,一直仰望著白云上的他。 為了留住他,她謊稱自己懷孕了,本來這樣的謊言一戳就會破,畢竟哪里有五六天就知道懷沒懷上的。 但只知情事不知孕事的少年,哪里知道這些,以為男女只要在一起,就一定會有一個孩子,所以他留在了她身邊,將自己對別人青澀的暗戀埋在了心底。 雖然他留了下來,但她知道事情總有敗露的那一天,所以她必須真的懷上一個孩子。 于是,她在夜里抱住了他。 起初他還是克制的,可畢竟年少氣盛,血氣方剛,而且她又那樣的美貌,那樣的溫柔似水,漸漸的,在她的誘惑和誆騙下,不知人心險惡的少年開始淪陷、沉迷,以致妖獸除掉之后,他都沒有立刻回去。 白日里,從未做過飯菜的少年開始學著為她做飯菜,雖他修為極高,可做這些事的時候卻有些笨拙,不是剁碎了砧板,就是差點燒了廚房,不是飯做糊了,就是菜做咸了。 可是,這樣笨拙的他,她也是滿心喜歡的,因為這世上,終于有一個人在為她付出,即便這個人是她誆騙來的。 到了晚上,笨拙的少年便變成了兇猛的虎狼,雖無人教導卻也無師自通,只是時常不知輕重,讓她吃了不少苦頭。 可每每這時,她反而更加緊的抱住他,因為痛著的才是真實的。 好在少年也不是毫無察覺,知道自己莽撞了,于是放緩了動作捧住她的臉,溫柔的親吻她的唇,然后附在她的耳邊,乖乖的道著歉…… 夢到這里的時候就結(jié)束了,其實她過去也常夢見封宋,但他知道事實真相后離開的那些事,她卻總是不敢去夢。 因為他離開的時候,滿眼都是恨:“沈傲雪,你活該一個人孤獨終老?!?/br> 是啊,她毀了一個干干凈凈的人,活該一個人活在地獄里。 在他走后的第三天,她開始惡心嘔吐,她心心念念的孩子真的來了。 可是,來遲了。 “你又夢見他了?”洛衡不知何時來到床前,他又恢復了人形,頭發(fā)上睫毛上身上都是晶瑩的水滴,一點一點的從結(jié)實有力的身體上滑落。 她偏過頭,不說話。 但她即便不說,他也是知道的,畢竟同床共枕五年,他怎會不知她的心事。 只是一開始的時候,他并不知道她心里的人會是自己的親弟弟,但即便知道,他也不會放手,她是他少年時就喜歡的,怎能輕易放棄。 他又撐開了她的身體,強催著這嬌弱的花為他綻放。 山洞外的結(jié)界開始晃動,但洛衡似乎并不擔心,他甚至抱著她站起,完全不將外面那些人放在眼里。 “有……有人來了?!彼Z不連貫的說道,她希望有人來,但又怕害怕有人來。 “我知道?!彼麥喩淼募ou繃成了一道道凌厲的線條,眼睛淡淡的掃向山洞外,他知道誰來了。 “你放我下來?!彼K于哀求她,這樣不堪的一幕,怎能讓旁人看見。 他沒有理會她,只更加蠻橫的對待她,因為他不知道還有沒有以后。 山洞外,封宋帶著眾多修仙者研究著怎樣破除這結(jié)界,可他手一放上去,竟然穿過了結(jié)界,但其他人卻還是被阻攔在外,顯然,設(shè)結(jié)界的這個人是故意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他一人進去。 “陛下,不可,您快點回來?!彼腥硕冀辜钡膭裰?。 封宋感覺著這結(jié)界的氣息,不知為何有一種熟悉的感覺,甚至,他能感覺到設(shè)這結(jié)界之人沒有害他之心。 因為,這結(jié)界是溫和的,沒有殺意的,否則這么強大的力量,早在他觸碰到的那一刻就傷了他了。 “無妨,朕先進去看看,萬一朕有不測,還請諸位能好好輔佐太子登基。”他本可以離開的,但心底卻有個聲音讓他留下來。 這個聲音從前兩個月就開始了,像是來自遠古的呼喚一般,引著他前來,讓他放棄所有都不惜。 眾人被結(jié)界隔著,雖有心伴駕,卻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君主走進去。 封宋一邊向山洞走去,一邊警惕的看著四周,但是危險依舊沒有出現(xiàn),倒是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麝的味道。 聞著這味道,他心中一驚,漸漸的,目光也危險起來。 這味道,他是熟悉的,因為他身體的味道也是這一種。 他已經(jīng)猜出這結(jié)界之人是誰,只是,為什么那個人會擁有這么強大的力量。 他又凝神聽了聽,耳朵里傳來了男人沉重的呼吸和女子的哀求之聲,而這女子的聲音,是那樣的熟悉。 是她嗎?是她還活著嗎? 他突然覺得腳有千斤重,無法向前,但他不是優(yōu)柔寡斷之人,最后,還是堅定的向前走去。 終于,他走進了洞中,男女歡愉的聲音也停止了。 明亮的火珠之下,他看見了他失蹤了三年的哥哥,人神蛇尾,尊貴如天神一般。 而癱坐他哥哥身邊那臉色蒼白,神色凄然的女人,正是他以為已經(jīng)死去的心愛之人。 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他仿佛靜止了一般,震驚、疑惑、憤怒、酸楚,齊齊涌上心頭,他緊緊握著拳頭,極致的情緒沖突,讓他的身體出現(xiàn)了可怖的變化。 他和他的哥哥一樣,也生出了金色的鱗甲,修長的雙腿也變成了有力的蛇身,唯一不同的是,他哥哥胸前的一刀劍傷模樣的疤痕,他生在了眉心處。 隨著一陣劇烈的頭疼,那些被封印的記憶,潮水般的涌入。 他記起了和哥哥在神鷹家族剛醒來的時候,年幼的兄弟倆調(diào)皮不顧族長的叮囑,偷偷溜到了后山去,卻不想為了追一只會唱歌的鳥越跑越遠。 后來,一個提著劍渾身是血的美貌女子突然出現(xiàn),一劍刺入他哥哥的心口,一劍刺入他的眉心。 他和哥哥都倒了下去,但剛剛還不由分說的殺他們的女子卻突然棄劍抱住了他們,她自責又害怕的大哭著,拼盡全力的想要用靈力救活他們。 可是,那劍刺的太深太深,傷了心,也傷了神…… 而綠薇,看到來人竟然是他,更如萬箭穿心。 上一世,她本就是為了擺脫這人倫的漩渦,所以選擇了自殺,可沒想到,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三人之中,唯有洛衡最平靜,因為這一切本就是他引導發(fā)生。 上一世傲雪的死已經(jīng)告訴他逃避不是辦法,不如坦然面對。 只是,他私心的占了先機。 第52章 三人這樣的相遇,最難堪最無助最痛苦的,自然是綠薇。 雖然她現(xiàn)在身上穿著落衡為她準備的衣衫,可她卻依舊覺得,自己像是被剝光了在大街上示眾。 她低著頭,緊緊拽著衣服,想將自己遮的嚴實再嚴實,就連露在裙外的半截腳也縮進衣衫之中,只是那腳上的金鏈,卻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這樣的情景,就算一個人再愚鈍,也知道這兩人之間發(fā)生過什么事。 不由自主地,他提劍向前走了兩步,可最后卻又停下,因為他看見她在躲,在流淚。 她,在害怕他的靠近。 可是,從前的時候,她從不怕他的。 他十七歲時與她初識,她便坑蒙拐騙全對他用了個遍,甚至還以懷孕相要挾,后來知道真相后,他的確是很生氣的,直接離她而去。 可在第三天他就后悔了,放下尊嚴返回去找她,卻見柴門緊閉。那天,他尋遍全城,去了她常去的地方去尋,都沒有她的消息,后來,還是鄰居告訴他,她跟著一個有錢的商人走了,歡天喜地的,感恩戴德的走了。 他怕鄰居騙他,又等了她三天,可她真的再也沒出現(xiàn)過。 后來再相見,已經(jīng)是三年后,她滿頭珠翠,渾身綾羅綢緞出現(xiàn)在她面前,可笑她還以為他沒認出她,全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但更可笑的,是他自己,以為她真的是為了過富貴的日子跟了富商,他忘了,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那樣清苦的生活,她一句怨言也沒有。 他應該早點明白,她是喜歡他的。 那天之后,他跟蹤孟如意找到了她的住處,知道了她依靠的男人是城守,也知道她有了一個兩歲的兒子,那個兒子,叫阿致,而“致”字,是那時候他以為她真的懷孕了,提前給孩子取的名字。 他隱隱覺得事情不是這么簡單,于是暗地里去調(diào)查,才知她是大著肚子來的江陵城,遇見城守后沒多久就生了,然后為了孩子,做了城守的女人。 所以這個孩子并不是城守的。按照時間推算后,他才知道,阿致是自己的兒子。 于是,他去找她,可她卻問:“你是因為孩子才來見我的么?” 他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孩子而來,還是因為她還來。 她見他不說話,輕輕的笑了笑,穿著那單薄的衫子,曖昧的貼近他,蹭著他:“你放心,孩子不是你的,我又不是只有你一個男人,但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再幫你再生一個,畢竟,我以前騙了你,就當是還你的?!边@句話,她說的輕佻,眼中滿是他沒見過的風情之色,就好像她真的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子一般。 他本是嫌惡她這般的,可那天之后,他卻又忍不住的經(jīng)常去看她,發(fā)現(xiàn)她每日沉迷煙土,在繚繞的煙霧中發(fā)呆,然后等著城守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