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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公主為帝_分節(jié)閱讀_66

    薛紹抬手替她攏了攏長發(fā),低低嘆息一聲:“今日天還未亮,便有人給我送了一道旨意,說是我剛從波斯回來,舟車勞頓,允我半個月的假?!钡餮廴硕伎吹贸鰜恚@半個月的假,哪里是因為他舟車勞頓,分明就是為了昨夜那一場禍事。

    太平訝然道:“……這是,軟禁?”

    薛紹微微搖頭,目光中隱然多了幾分笑意:“大約是天后不相信金吾衛(wèi),所以才讓我貼身護著公主。公主雖然食邑千余,府中卻并無親兵護衛(wèi),想來還是有些兇險?!?/br>
    他擱下那盒膏藥,又溫聲說道:“臣服侍公主起身?!?/br>
    眼下公主府中已空蕩蕩的不剩幾個人,昨夜武后留下的那幾個女官,又在忙著挑揀新的使女仆役進府,無暇顧及到公主和駙馬。太平盥洗過后,索性圍上冪籬,同薛紹一起去東市用膳。

    薛紹今日不當值,便依從太平的意思,牽了一匹馬,和她一起慢慢地在市肆上走著。東市上熙熙攘攘,很有一番市井的熱鬧。太平走了兩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來。

    她透過冪籬的薄紗朝薛紹望去,薛紹正牽著馬,慢慢地在市肆走著。他察覺到太平的目光,便轉過頭來望她,溫聲問道:“怎么了?”

    太平的聲音透過薄紗,朦朦朧朧地傳了出來:“你曾允過我一件事?!?/br>
    薛紹停下腳步,凝神望著太平,等候她的下文。

    太平低咳一聲,道:“你允過我,陪我去踏青。”sk

    薛紹一怔之下,憶及自己確實答應過太平,陪她出去踏青。只是他們在西域時走得匆忙,在波斯又是聚少離多,這件事情就這樣耽擱了下來,遲遲都沒有兌現(xiàn)。

    他抬眼望著空中飄飛的薄雪,笑問道:“公主今日想要出去踏……唔,踏雪么?”

    時下已經(jīng)是初冬,薄雪紛飛,草木衰敗,連河面上也結了厚厚的一層冰。若是此時出去,恐怕找不半點青蔥來踏,只能是踏雪踏冰了。

    太平轉頭望他,朦朧的聲音中透出些許笑意來:“可好?”

    薛紹緩緩點頭,應道:“公主有命,微臣定當遵從?!?/br>
    兩人略用了些朝食,便又牽過馬,慢慢地朝郊外走去。

    天空中依然飄了薄薄的雪,一股又一股的涼風吹得人遍體生寒。太平不自覺地朝薛紹旁邊偎了偎,與他并肩走在市肆上,慢慢地和他說一些話。他們兩人都是一身的錦衣,走過市肆和坊門時,不少行人都紛紛避讓,生怕沖撞了貴人。

    太平抬手壓了一下冪籬,笑道:“看來下次出門,該換一身布衣才是?!?/br>
    薛紹側頭望她一眼,想象了一下太平荊釵布裙的樣子,禁不住失笑出聲,道:“很是?!?/br>
    公主面容姣好,生來妍麗,只怕就算是褪下一身華裳,也依舊掩不住她的姿容。薛紹抬手拂過太平的肩膀,替她摘下一片雪,心中隱然有些期待起來。

    兩人又慢慢地走過了一處道觀,太平忽然停下腳步,道:“我想去求兩枚簽。”

    薛紹低低說了聲好,便陪太平一同進了那間道觀。

    太平對道觀并不陌生,早兩年吐蕃派人來請求和親時,高宗還將她送到道觀里住過兩年。她和薛紹在道觀里轉了兩轉,找到了一個白須白眉的老道士。太平遞足香火錢之后,便說自己要求簽。

    老道士半睜半瞇著眼睛問道:“求問什么?”

    太平側頭望了薛紹一眼,道:“姻緣?!?/br>
    老道士手握簽筒,猛然抖了兩抖,抖出一支竹簽來。那支竹簽恰好落在太平手心里,背面整整齊齊地刻了十四個字: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太平手一抖,竹簽便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正面赫然寫著上上二字。

    老道士煞有介事地說道:“是上上簽?!?/br>
    太平透過冪籬,瞥了薛紹一眼,發(fā)現(xiàn)他神色如常,便俯身迅速拾起那支竹簽,攏入袖中,淡然笑道:“甚好。”

    冪籬之下,她的耳根已漸漸紅透,心跳聲亦有如擂鼓。

    她曉得這是一曲鳳求凰。但這曲鳳求凰……這曲鳳求凰……

    太平捏著那支竹簽,裝作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的樣子,慢慢朝外間走去。薛紹上前兩步,低聲對那位道士說了兩句什么。道士眉毛一撇,連連搖頭,一副老道不知的表情。薛紹無可奈何,只得轉身朝外間走去,和太平落下了三四丈的距離。

    太平渾然未覺,在經(jīng)過一處轉角時,她忽然聽見了兩個女子交談的聲音。

    其中一人說道:“昨夜太平公主府上的事情,你可聽說了?”

    另一人嘆息一聲,道:“只怕整個長安城都傳遍了?!?/br>
    最先那人亦嘆息道:“臨川公主這大半輩子,都跟隨駙馬在河朔一帶抗擊突厥,幾個兒子也都是投筆從戎的少年英才。這回攪進這種渾水里,可真是……晚節(jié)不保?!?/br>
    另一人嗤笑一聲,道:“哪里是晚節(jié)不保,簡直就是一石二鳥。”

    最先那人驚訝地說道:“一石二鳥?夫人何出此言?”

    另一人聲音略略壓低了些:“你還猜想不透么?一張抹了毒的焦尾琴,要么太平公主死,臨川公主獲罪;要么臨川公主死,宗正寺又查出此事并非臨川公主所為,太平公主污蔑姑母,亦獲罪。無論如何,太平和臨川兩位公主,終有一人要獲罪,另一人死?!?/br>
    太平微微皺眉,轉過那處彎角,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道觀中灼灼地開了一片紅梅,紅梅林中站著兩位夫人,一面采摘著紅梅花瓣,一面?zhèn)阮^說著一些話。一位夫人穿著大氅,亦戴了冪籬,看不清容貌;而另一位夫人,從綬印服色上看,似乎是一位王妃。

    今年皇帝改元,又恰逢千牛備身大選,所以不少王妃夫人們都從封地里來到了長安。

    那位戴著冪籬的夫人說道:“長安城今時不同往日,你又許久不曾回長安,還是仔細一些為好。阿姊這些話,只同你一個人說,你可莫要往外傳。無論天后還是太平公主,你切記,能避則避?!?/br>
    那位王妃皺眉說道:“可我卻不明白,為何臨川公主一死,太平公主便要獲罪?畢竟這件事情,太平公主亦是深受其害?!?/br>
    那位戴著冪籬的夫人嗤笑一聲,道:“臨川公主一聲清清白白,到頭來竟要以死明志。她是太平公主的姑母,還不夠讓太平公主獲罪么?”

    那位王妃一驚,喀擦一聲,折斷了一枝紅梅。

    太平慢慢地走上前去,取下冪籬,柔聲說道:“夫人聰穎,實在令太平佩服得很?!?/br>
    她走得悄無聲息,又是在距離兩人極近的地方取下冪籬,竟教人避無可避。那兩位夫人沒料到此間有人,更沒料到聽她們說話的人,就是昨夜那起禍事的主角之一,太平公主。

    她們齊齊愣在了那里,許久之后,那位頭戴冪籬的夫人才最先反應過來,取下冪籬,朝太平施施行禮:“參見公主?!?/br>
    那位王妃亦擱下手中的花籃,朝太平施禮道:“公主?!?/br>
    雖然方才她們不曾說過太平公主半句壞話,但背后議論別人,總不是什么好事。更何況她們議論的主角之一,已不知站在身后聽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太平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禮。”

    她望向那位頭戴冪籬的夫人,忽然發(fā)覺那位夫人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