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瀾聲音更加淡，像是山水畫里淡若云煙的花枝，幾乎要消失在浩渺的時空里：“我只有我媽，所以生怕她死掉，其實我是多么的自私又軟弱。就像因為喜歡你，所以把你當(dāng)成我的救命稻草，結(jié)果你不來，我這個溺水的人就會死掉?！?/br>
    “以后我想自己變得好一點，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強大一點，這樣，就可以不用再依靠任何人?！?/br>
    “我們，分手吧，再見。”

    第64章

    陸灼的表情凝固了片刻，像是精致的瓷器，忽然裂了一條縫，半晌才說：“你說什么？”

    趙瀾目光絲毫不避讓，直直的看著她：“我說，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br>
    陸灼忽然一陣搖頭，后退一步，一邊喃喃：“不，瀾瀾，不要和我開這個玩笑，不許你說這兩個字。乖，我知道你累了，你休息一會，冷靜之后我們再說話好嗎？”

    她向來冷靜又強大，眼睛里永遠(yuǎn)閃著光，唇邊也始終有精致得體的笑容，而此刻她表現(xiàn)的軟弱如此罕見，又如此深重，叫人覺得難以承擔(dān)。

    趙瀾看著她眉間浮現(xiàn)細(xì)紋，眼眸里光亮也已破碎，不由的偏過頭去，喉頭有些發(fā)哽：“你別這樣。我不是怪你?！?/br>
    陸灼好像幡然醒悟般的上前一步，不管不顧的按住她的肩：“是不是因為電話？！我根本就沒接到你的電話！我今天回家和我爸聊公司里的事，很晚都沒睡，我手機(jī)……”

    趙瀾搖搖頭，神色重歸淡漠：“我說了不怪你，真的，你不用再說，我只是恨我自己?！?/br>
    陸灼愣住了，看著趙瀾平靜如水的目光，忽然感覺到了一陣陌生，她嘴唇動了動，只是反復(fù)的說：“瀾瀾……”

    趙瀾垂下眸子，不再看她，聲音平靜，仿佛說的不是和自己相關(guān)的事情：“恨我自己不過強大，恨我自己過于軟弱，每次遇到什么事情，雖然努力不去麻煩別人，可是遇見你之后，卻總是想要依靠著你，像是盤在大樹上的菟絲花，柔弱又沒有韌骨，只是依靠，仰望和寄身于樹上。”

    她以前說話的時候，口吻活潑，即使再難過的時候，都軟糯的像個小孩子。見慣了成人世界說話做事的冰冷和理性，雖然嘴上不說，可陸灼心底里不知道有多愛她那副樣子。

    可她現(xiàn)在這樣，冷靜，疏遠(yuǎn)又獨立，讓她感覺到一陣恐懼。

    陸灼無法自控的出言打斷她：“不要說了，醫(yī)院里是不是還有些手續(xù)沒辦完，你聽話點，休息一會，哪怕閉目養(yǎng)神也好，我先去幫你把其他的事處理好?！?/br>
    她話說完，沒等趙瀾回答，轉(zhuǎn)身就跑，向來穩(wěn)重成熟如她，此刻的背影是慌張又失措的。

    容亭本來和姚燦靜靜等在一邊，她見陸灼和趙瀾似乎不歡而散，叮囑姚燦一句，讓她先回家，而后又對趙瀾搖搖手，示意自己在這。

    趙瀾看見她的時候愣了一下，走過來的時候，步子有些沉重，神色也有些低沉。

    等她走近了，又抬起頭對容亭笑了一下，但那笑容掛在她蒼白的臉頰上顯得分外慘淡：“容容姐，你還是來了啊，謝謝你，我沒事，快回去吧?！?/br>
    容亭搖搖頭，拉著她坐下：“別說話了，坐下休息會吧，我陪著你呢，等把所有的手續(xù)都辦完，就回家啊?！?/br>
    趙瀾默默點點頭，閉上眼睛，頭抵在墻上，冰涼的瓷磚讓她心里更加清醒，有些畫面比以前更加清晰。

    就那么一瞬，她仿佛又回到自己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她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卻沒磨礪出強硬的性格來，天性里軟弱和溫和，讓她從來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世界的惡意。

    但是她自小的習(xí)慣就是每當(dāng)自己跌倒的時候，都習(xí)慣了往天上看，看最亮的那點光芒，看最耀眼的那顆星辰，以此告訴自己，跌倒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陷在污泥里，再也不起來了，于是也忘了高處的光明。

    這種信念支撐著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而陸灼就是她在低處時仰望的那顆星辰。

    可仰望似乎終究只能止步于仰望。

    她這種天性里不夠上進(jìn)的人，遇到些許安穩(wěn)就會停駐不前。先前她不認(rèn)識陸灼的時候，最多一天可以做五份工作，從早到晚，即使母親一病多年，她也撐了下來，最起碼醫(yī)院里該吃的藥從來沒有停下過。

    認(rèn)識陸灼以后，她喜歡她，對她好，護(hù)著她，叫她放下所有對生活的戒備。

    以前的冬夜里，趙瀾經(jīng)常是整夜整夜不敢入睡的，隨時看著母親，雖然知道她不喜歡去醫(yī)院，但是還是盡可能勸她多去醫(yī)院觀察休養(yǎng)。

    現(xiàn)在呢？她因為知道她在，所以好像可以肆無忌憚的汲取著她的光和熱，不復(fù)先前的小心翼翼，可是心里面卻升起來另外一種空蕩蕩的失落感——

    她怕失去她。

    很怕很怕。

    趙瀾還是習(xí)慣了在背后仰望著她走路，習(xí)慣了聽她的話，不再疲于奔命般做很多份兼職，因為陸灼說她會養(yǎng)她，不再那般沒有安全感的夜夜難眠，因為陸灼說她會到的。因為她說她會一直在。

    可每個人都不過是凡人，從來都不可能永遠(yuǎn)強大，不可能時時刻刻陪在另一個人身邊。

    她睜開眼睛，嘴角有一抹自嘲的笑意，哪有什么天長地久呢，其實兩個人之間的喜歡，好像就只有一瞬間的光華，下一秒，都要轉(zhuǎn)身，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容亭和趙瀾等了近一個小時，才看見陸灼的身影從走廊盡頭出現(xiàn)，趙瀾原本放松下來的身子忽然間又繃緊了，一下子站了起來，側(cè)身對容亭說了讓她先回去，而后目光又直直落在了陸灼身上。

    容亭伸手拉著她衣角，小聲問：“你和陸灼，是不是真的非得走到那一步不可呢？”

    趙瀾抿唇，良久才說：“容容姐，我到今天才明白，強大而穩(wěn)固的內(nèi)里，比什么都重要。昨夜那般的無助和戚惶，我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次了，我不想等別人來，帶給我幸福?！?/br>
    容亭松開了手，也站起來，輕輕擁抱了她：“我相信你的選擇?！?/br>
    趙瀾對她揮手告別，目光又轉(zhuǎn)向了陸灼。

    陸灼平日說話做事果敢堅定，追求效率，哪怕是蹬著十厘米高的高跟鞋，走路時步子也邁的又穩(wěn)又快，目光堅定看著前方。

    可今天她，這走廊不過短短幾十米，趙瀾在走廊那頭安靜的看著她，她的雙腳就像灌了鉛一樣，挪動一步也那么困難。身旁經(jīng)過的人影重重，她都看不見。

    她只能看見，曾經(jīng)會仰著頭看著她嬌笑的女孩子，此刻消失不見了。

    趙瀾第一次沒有在原地等她。她邁開步子往那邊走去的時候，陸灼愣住了，頓下了步子，以前那個總是在原地等她的姑娘呢？

    似乎，真的，真的失去她了。

    她眼角有些發(fā)酸，狠狠的一咬嘴唇，看著趙瀾已經(jīng)到了自己身前。

    陸灼聲音有點啞，透著說不出的失落：“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你等我說完，好不好？”

    趙瀾點點頭，垂眸靜靜聽著，像是以前每次陸灼叮囑事情的時候，她認(rèn)真聽著的樣子。

    陸灼想她還像以前那樣，臉上半是羞赧半是溫柔對自己笑，可是等不到了。

    “以前是我不好，總是管著你，不許你太辛苦做兼職，不許吃不干凈的路邊攤，不許你晚睡早起。以前是我控制欲太強，每天都要你和我打電話，不許你看著別的人傻笑，甚至問過你，如果你mama反對我們，你到底選誰這種問題……以后我每天給你打電話，不再管著你，我們住在一起，我天天早早回家，陪著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