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出一半，已經(jīng)寒芒四溢，純粹的鋒利將擂臺一刀兩斷。

    楊落羽在這頭，鋒無痕在那頭，隔著溝壑四面相對。

    即使再不敏銳的人都能感覺到皮膚有一抹刺痛，那是已然有質(zhì)的殺氣，隔著大老遠(yuǎn)刺痛每個人。

    鋒無痕仍沒拔刀，所有人都在驚訝，楊落羽的實(shí)力在短時間內(nèi)已經(jīng)讓他們震撼，面對這樣的楊落羽，鋒無痕仍能閑庭信步嗎？

    他還在等？難道他就如此有信心嗎？

    人們在驚訝，然后期待，鋒無痕心境明顯沒有受楊落羽影響，這樣穩(wěn)重的鋒無痕，在醞釀許久之后，又會有怎么樣驚艷的一刀。

    連著楊落羽也在期待。

    在族內(nèi)，她自小就聽長輩們說起這位皇叔，天生刀覺，對拔刀術(shù)天賦卓絕，唯獨(dú)只少了那份天下無敵的心境，才始終突破不了境界，要不然以他資質(zhì)極有可能超越四百年前的那位先輩。

    所以族內(nèi)會讓他成為上一代磨刀人，意欲通過磨刀增他心境，誰知他竟入了白鹿城，然后十幾年再沒有出現(xiàn)。

    磨刀之路戛然而止。

    族內(nèi)說起他是帶著失望的，自鋒無痕之后拔刀術(shù)后繼者天賦平平，直到楊落羽出世，表現(xiàn)出強(qiáng)大的天賦，族內(nèi)才再一次燃起希望。

    但她是女子，體制天生不如男子，雖然天賦不比鋒無痕差，但比起男子之身的鋒無痕，終究沒他那么適合修行霸道的拔刀術(shù)。

    族內(nèi)先輩們雖十分疼愛她，可看她的眼神，始終帶著惋惜。

    “若她是男子就好了。”

    無人時候，她曾經(jīng)聽族內(nèi)的太爺爺惋惜地跟二爺爺講過。

    她有時侯也會這么想，但更多時侯則是默默發(fā)誓，有一天必定要證明給族內(nèi)先輩們看，她的拔刀術(shù)，比那位皇叔更強(qiáng)！

    所以她才會參加白鹿城的城主競選，即使沒有這樣的擂臺，她也會找機(jī)會挑戰(zhàn)鋒無痕。

    她要堂堂正正勝他！

    “拔刀！”楊落羽大喝，手中的刀拔出泰半。

    未出刀鞘的刀口為鈍，顯然楊落羽的拔刀術(shù)已然由無鋒入鈍，比起鋒無痕還高上一分。

    鋒無痕見他刀口，猛然收盡氣勢，忽而將能量全部散盡。

    “我輸了?！变h無痕淡然道，勝負(fù)來得太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然后他不管楊落羽，轉(zhuǎn)身欲下擂臺。

    就這樣認(rèn)輸了？連打都沒打過？這太丟白鹿城的面子了！

    前兩場劍卒與器卒都輸了，但他們好歹拼盡全力了，身為八卒之一，刀卒居然不戰(zhàn)而降。

    白鹿城的人最厭倦這種烏龜行為，而這種行為居然出現(xiàn)在代表白鹿城的八卒身上，這簡直是在甩白鹿城每個人耳光。

    短暫的寂靜之后，看臺上怒氣騰騰，無數(shù)謾罵朝鋒無痕而來。

    鋒無痕對這些謾罵聲過耳不聞，還是一直的無趣模樣，他欲下臺，但暫時下不了臺，因?yàn)橛腥藫踉诹怂拿媲啊?/br>
    楊落羽在鋒無痕認(rèn)輸時已然收招，入鈍的刀重新回到鞘中，也擋住了出鞘時的冷冽光華。

    此時的楊落羽臉上沒有嬌憨，而滿滿都是憤慨：“為什么不我與一戰(zhàn)，皇叔你就這么看不起我嗎？”

    面對擋住自己去路的楊落羽，鋒無痕沒有表情，他只是淡然說話：“你很強(qiáng)，拔刀術(shù)我不如你?！?/br>
    “但我若出刀，我必死，你必廢，沒此必要?！?/br>
    他說的平淡，所以更透露出真誠。

    楊落羽聞言一愣，漲紅著臉仍然憤慨難平，她向前一步，握住鋒無痕的刀柄：“拔刀，就算下半輩子都無法握刀，我也要堂堂正正勝你一次。”

    無故握人武器是挑釁之舉，楊落羽是情急之下沖動所為，鋒無痕并未太在意，由著她握著刀柄，忽而道：“你練刀是為了什么？只是與我分出勝負(fù)？”

    鋒無痕認(rèn)真看著他，楊落羽也抬頭看東籬的這位皇子，他的皇叔，被族內(nèi)予以厚望的拔刀術(shù)天才。

    他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早不是十幾歲時的模樣，那張?jiān)举F氣的臉現(xiàn)在如同鄉(xiāng)野村夫一樣，連同他全身上下，除了那把刀，其他皆與村夫無異。

    但他的眼睛始終清明，甚至比他族內(nèi)見過的所有人都清明，劍界有劍心通明，而用刀的最在乎眼睛，眼越清，刀越明，才能看清楚自己要出的每一刀。

    通過這樣一雙眼睛，楊落羽也看見了早已被遺忘了的那個真實(shí)自己。

    她練刀是為了什么？

    她開始陷入久遠(yuǎn)的回憶。

    小時候她見族內(nèi)人練刀，那時就喜歡那把黑黑的刀，看著它從一把像棍子似粗鄙的刀，成了無鋒的刀，再到鈍刀，然后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心中就有莫名的歡喜感。

    那是對刀天生的喜愛。

    后來她也有了屬于自己的黑黑的刀，也開始練這樣的刀，看著刀每天都在變化，她就每天都有數(shù)不盡的成就感。

    這樣的成就感在什么時侯沒了？

    是聽到太爺爺那聲惋惜的嘆息聲開始。

    然后她就開始介懷自己女子的身份，再然后在意起那位被所有族內(nèi)人惋惜的皇叔，最后不知道什么時侯開始，她練刀的目的只想一心證明自己，只想打敗那位皇叔。

    但她練刀的初衷是想證明什么嗎？

    楊落羽不禁自問，她已經(jīng)多久沒有再從手里那把黑黑的刀上再感覺到快樂，多久沒有因?yàn)檫@把黑黑的刀的變化而興奮整晚了，即使當(dāng)黑黑的刀終于變成了鈍刀的那天，她也只是想著自己是否超越了那位皇叔。

    她只是喜歡刀，所以練刀，而不是為了超越眼前的這位皇叔，這些她都已經(jīng)忘記了。

    在鋒無痕清明的眼里，反射出一個不像她自己的小姑娘，她原本應(yīng)該是笑得比她好看許多的，而不是這樣的迷茫。

    “我為什么練刀？”楊落羽囔囔自問。

    她松口了握住鋒無痕刀柄的手，而是輕輕撫摸著自己的黑刀，一股熟悉的感覺回到了她手里，那是黑刀傳來的欣喜與雀躍。

    她也久違地感覺到歡喜與自豪，為自己有黑刀而歡喜，就跟自己剛拿到刀的那天一樣，也為黑刀無數(shù)次的改變自豪。

    “我喜歡刀?！睏盥溆鹫f。

    “沒錯，我喜歡刀！”楊落雨信誓旦旦地說，她臉上沒有迷茫，而是盡帶笑容。

    “我喜歡刀，所以不能廢，不然我就再也沒辦法練刀了！”楊落羽對自己說，也是對鋒無痕的解釋。

    鋒無痕點(diǎn)頭，繞過她默默地下了擂臺。

    “在我刀道大成之前，我不會回族內(nèi)?！迸c楊落羽錯身而過時，鋒無痕隨口說。

    楊落羽向他背影行了禮，也真誠道：“族內(nèi)希望我磨刀，而不是斷刀?；适迦羰菆?zhí)意不回族內(nèi)，現(xiàn)在我雖能勝皇叔，卻無法保證自己刀道無損，只能暫罷。待我勝皇叔而不傷刀道之時，會再次上門?！?/br>
    鋒無痕沒有回應(yīng)。

    今日心結(jié)忽解，楊落羽也不再繼續(xù)在擂臺上停留，回到了臺下。

    “你是故意放過鋒無痕的？”三葉雖然上擂臺比楊落羽遲，但卻結(jié)束比楊落羽早，早已在臺下等著她，等她下臺，三葉就迫不及待地問。

    江湖四府之中，機(jī)關(guān)府與東籬皇族相處最為融洽，是難得的江湖朝堂共治一國，機(jī)關(guān)府中人在朝堂與軍中身居要職的不在少數(shù)，所以三葉能知道一些皇族的密辛。

    同一時間，磨刀人只能有一人！

    楊落羽與三葉本就是自小一塊長大，對他沒有隱瞞：“我可不想下半輩子都不能拔刀。再說，族內(nèi)也沒有交給我這個任務(wù)?！?/br>
    三葉抓了抓腦袋，魁梧的身材讓他看起來憨態(tài)可掬，他撓頭道：“搞不懂你，不準(zhǔn)備跟他打了？”

    楊落羽珍惜摸著刀道：“不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