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天武樓往回走，商澤憶沒走兩步路就急不可耐地問上了：“錢泉耀能找玉天懷借化龍錄？”

    胡八刀搖頭說：“哪能啊，就算白海愁親自借，玉老頭也不會給。這老頭對化龍錄寶貝得要死。”

    “那你還說他有用。我這十二錠金子白花了，不行，我得去要回來?！?/br>
    商澤憶心疼他最后的家當(dāng)，想回頭去要回來，胡八刀拉住他說：“錢進(jìn)了老財迷的口袋，誰去要都拿不回來。你就放心吧，老財迷只要收了錢，怎么都得把事情給辦好的，這是他做買賣的信譽(yù)?！?/br>
    商澤憶想了想，覺得確實(shí)是胡八刀說的這樣，起碼錢是拿不回來了，現(xiàn)在還等于自己戳穿自己的瞎編的大生意故事，得不償失，只能相信錢泉耀能把事情辦好。

    “別想了，帶你走走。”胡八刀盛情相邀。

    自出金樓后商澤憶就莫名被牽扯進(jìn)了各種事件中，一路都在被追著跑，正好想休息下，也乘機(jī)看看這座特立獨(dú)行的城市，這座城市原本就在商澤憶的旅途計劃中，商澤憶便跟著胡八刀一起在白鹿城閑逛。

    “你不喜歡白鹿城？”白鹿城的主路是白鹿大道，此時兩人正在白鹿大道閑庭漫步，胡八刀在人來人往中，與商澤憶邊走邊聊。

    商澤憶看了眼這陌生的城市，來往之間的陌生人，想了想，確定這座城市除了新奇之外，沒有再給自己突如其來的驚艷，認(rèn)真道：“感覺沒那么喜歡?！?/br>
    “原本以為你不當(dāng)皇子而去江湖當(dāng)個浪子，應(yīng)該會跟世俗眼光不同，會喜歡這座自由的城市。”

    “怎么，對我的故鄉(xiāng)有什么想法？”胡八刀半開玩笑地說。

    商澤憶遲疑道：“所見的白鹿城與我所想的白鹿城有些不同，大概是見到當(dāng)街殺人而心有芥蒂。你知道的，我立志想當(dāng)個大俠，始終覺得這座城市與俠之道離太遠(yuǎn)?！?/br>
    “你以為的白鹿城是怎么樣的？”胡八刀問。作為生于斯長于斯的他，其實(shí)對白鹿城有著深厚的自豪感，自然也希望他認(rèn)定的朋友也能喜歡他的故鄉(xiāng)。

    對于幻想中的白鹿城商澤憶構(gòu)想已久，待胡八刀問起，他也不由分說脫口而出：“仗義而直言，不平而意氣，有武者拔劍橫眉，有文士慷慨激昂，有富者疏財尚氣，有貧者傲骨筆直，一城雖非都善人，卻都有俠骨?！?/br>
    商澤憶說完，胡八刀啞然失笑：“你說的不就是現(xiàn)在的白鹿城嗎？貧者不移，富者不驕，文士不諂，武者敢拔刀，一城非都良善，可無論光明或黑暗都亮堂得照射人?！?/br>
    商澤憶對于白鹿城的最大印象停留在當(dāng)街殺人而無人阻止，以及一街人冷漠的人，對于胡八刀描述的白鹿城他雖有感受但終究沒有看到心底，不由得問了一句：“是嗎？”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br>
    胡八刀知道一下子沒法扭轉(zhuǎn)商澤憶的觀念，所有沒有急著與他爭辯，而是講個故事于他聽。

    商澤憶點(diǎn)頭。

    胡八刀緩緩講來。

    “以前有個屠夫，脾氣生的火爆，常常得罪人，也常常跟人打架，但屠夫身強(qiáng)力壯，打架從未有輸過。”

    “在他兒子六歲的時候，屠夫意外得罪了大人物，這個人他惹不起，是這個國家的小王爺。小王爺大概是暴虐，直接把屠夫給剝皮拆骨，卻意外放過了屠夫家的小兒子?！?/br>
    “如果你是屠夫的兒子，你會怎么辦？”胡八刀說到一半的時候問道。

    商澤憶不假思索思索地說：“當(dāng)然是報仇?！?/br>
    “對報仇。”胡八刀點(diǎn)頭，繼續(xù)講故事。

    “屠夫的兒子從此立志報仇，他那時年幼，而且父母都死絕了，無依無靠，吃盡了苦頭，但終究對得起他受的罪，學(xué)會了一身本事，于是二十歲那年找上小王爺報仇?！?/br>
    “小王爺是個高手，知道是屠夫的兒子來報仇，一人對一人，他不動用身邊的力量，兩人單純決一死戰(zhàn)。小王爺是個難得的高手，不然多年前也贏不來屠夫，可這次他栽了，贏的是屠夫的兒子，有多大仇他報多大，小王爺把屠夫剝皮拆骨，他也把小王爺剝皮拆骨?！?/br>
    “接下來，你知道屠夫的兒子怎么樣了嗎？”胡八刀在故事結(jié)尾留了懸疑，問道。

    對于正常的世界，這懸疑其實(shí)不疑，故事的結(jié)局商澤憶大概已經(jīng)猜到，小王爺既然是這個國家的權(quán)貴，而屠夫的兒子只不過是一個平凡人，那權(quán)貴的命一定是比平民的命貴，即使他有一身本事，但他殺了小王爺，所以他所能面對的結(jié)局就只有一種。

    “屠夫的兒子也死了，這個國家不會放過他?！鄙虧蓱浧叫幕卮稹?/br>
    胡八刀搖頭，否定他的答案：“屠夫的兒子沒有被整個國家追殺，他不僅沒有被追殺，反而取代小王爺?shù)奈恢?，成了這個國家的小王爺。整個過程中，沒有文士為屠夫兒子歌頌贊揚(yáng)，也沒有文士為小王爺鳴不平?！?/br>
    “意外嗎？這個國家給出的理由很簡單。因?yàn)檫@只是他們兩的私仇，因?yàn)樗麘{自己的本事一對一殺了小王爺，所以除了小王爺?shù)淖铀弥鉀]人有資格替他報仇，甚至因?yàn)樗膶?shí)力超過的小王爺，這個國家摒棄血脈的聯(lián)系讓他取代小王爺?shù)奈恢?。?/br>
    “不以身份論高低?！?/br>
    “你說，這個國家乃至故事里的所有人，有俠道嗎？”胡八刀問。

    商澤憶意外于故事的結(jié)局，深思半晌后說：“有！”

    “小王爺，禍不及子女，是俠，選擇單挑而不是以眾欺寡，是俠。”

    “屠夫的兒子，父仇臥薪數(shù)十載，是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謂俠?！?/br>
    “文士，不為權(quán)貴諂媚，也不為貧賤壯勢，守心其正，是俠?！?/br>
    “這個國家，不以身份論貧貴，公平待之，一視同仁，更是俠?！?/br>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jīng)進(jìn)了一條小巷。白鹿城街巷交錯，其中巷子一百七十八條，這條巷子叫打繩巷，在白鹿城不算是富裕的地方，住的都是些手工藝人。

    胡八刀進(jìn)了巷子里一間老宅，推開門熟門熟路地走了進(jìn)去。

    商澤憶跟了進(jìn)去。

    宅子已經(jīng)很破舊了，顯然很久沒人住了，各個地方都生出密密麻麻的蜘蛛網(wǎng)，胡八刀隨手找了把破板凳坐下，熱情地說：“歡迎來到我家老宅?！?/br>
    “你爹不是上任城主嗎，怎么住這種地方？”商澤憶拍著滿身的蜘蛛絲問道。

    胡八刀指著桌子上一把生銹的屠刀說：“這是我爺?shù)恼?，他不是城主，是個屠夫?！?/br>
    “你現(xiàn)在覺得這座城市足夠俠氣嗎？”胡八刀張開了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