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樓，程末發(fā)現(xiàn)顧琛并不在臥室，只有一只奶白的小豆包巴巴地望著陽臺玻璃門外的雪景，擺動著細長的尾巴。

    他轉而走到隔壁，剛舉起手還沒在門板上落下，又趕忙收回了。

    一方面不知道自己敲門顧琛能不能聽見，一方面也怕打擾他們配音。

    于是，程末掏出手機來。

    狗子：我下班回來了

    顧大男神：好，到隔壁來，門沒關。

    程末剛推開門，便聽到電腦里傳出一串熟悉的御姐音在爽朗地哈哈大笑著，緊接著一個偏溫柔的男聲說了句：“哥，你就幫我搭一段唄！這劇沒你不行~”

    顧琛抬眼看到程末，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程末耳朵動了動，走過去在顧琛為他準備的椅子上坐下。

    顧琛對著麥假意咳嗽了一聲：“咳，說話注意點啊，他來了?！?/br>
    程末一臉莫名：“不用啊，你們該怎么樣就怎么樣，不要顧忌我。我就是看個熱鬧?！?/br>
    電腦屏幕里顯示的是一個歪歪頻道，麥上有三個人，開的是自由麥。

    有一個橙色女馬甲，名叫秋山夜雨的。

    另外兩個是黃色男馬甲，一個叫折七公子，還有一個沒名的，只有個句號的，應該是顧琛了。

    折七公子……就是上次跟顧琛配《奪位》的那個皇帝吧？

    沒錯，程末在中午上班的空隙，特意去搜索了一下那個廣播劇，就叫這個名兒。

    秋山夜雨：“小末末，還記得你秋jiejie嗎？”

    原來是她，上次聚會上的那個梨花頭女生，他們的配音社社長。程末想起顧琛那天還說是被她“拖下?！钡?，不禁笑了出來：“當然記得了，秋學姐這么漂亮！往人堆里一站都是最亮眼的那個?！?/br>
    顧琛挑了挑眉，瞥了他一眼。

    秋山夜雨：“看看！看看！你們都跟著小末末學著點！”

    折七公子：“聽聲音有點小啊?！?/br>
    秋山夜雨：“人家本來就比你小兩歲?！倍飸涣怂痪洌磥磉@幾個都是老熟人了。

    折七公子：“是是是，哎，我老了?！?/br>
    顧?。骸澳銈冓s緊的，要配什么的趕緊發(fā)來吧。我家這位一會兒還要去上班呢?！?/br>
    程末：……

    折七公子：“哥，你真的答應了？我愛死你了！”

    秋山夜雨：“我把本子共享到公屏上了，你們先看一下。顧琛你幫他搭前任?！?/br>
    顧琛：“好?！?/br>
    折七公子：“哥，我覺得你更適合這個小攻，西子的音色還是受了點兒?！?/br>
    顧?。骸斑@話有種你待會兒對著你家西子再說一遍。”

    秋山夜雨：“哈哈哈哈哈，等西子來了，這貨就成一只舔狗了。”

    顧琛笑了笑，說：“我先閉會麥?！?/br>
    折七公子：“喲！不會是要去親親我我了吧？”

    顧琛：“看本子啊，賤人。”

    折七公子：“那讓你家那位出來聊聊唄？”

    程末心里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也不知道自個兒臉上現(xiàn)在是個什么表情了。

    顧?。骸案銢]什么好聊的，你別把他帶壞了?！?/br>
    折七公子：“靠！我能有你壞嗎哥？”

    秋山夜雨：“哈哈哈哈哈……七折你剛不過他的，算了吧！”

    折七公子：“折七！折七好嗎？董秋你再叫七折我跟你急！”

    顧琛直接閉了麥，轉過頭，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玩味地看著程末：“你是不是聽過我配的劇??？”

    程末眼神閃躲了一下，含糊地接道：“那啥……聽過一點?！?/br>
    他剛才大致掃了一眼公屏上的戲本，這篇只是一小段劇情。顧琛配的那個前任，是個有點抖s的暗黑系斯文敗類。

    臺詞還挺……變態(tài)的……

    “什么感覺？”顧琛單刀直入，問得那叫一個直接。

    “什么什么感覺?。俊背棠┯悬c坐不住，想溜，不過面上還是盡量保持著不動聲色。

    其實顧琛拿不準他聽了哪段，他配過的劇不多，bg,bl都有涉獵，不過有h戲的也就《奪位》那一場。后來無論董秋他們再怎么磨嘴皮子他也沒答應過了。

    應該沒這么巧吧？顧琛打量著程末，開口看似無意，又有一絲認真：“就男生跟男生這事兒，你什么想法？”

    “呃……還好吧，反正是假的嘛?！背棠┣那念┝祟欒∫谎郏l(fā)現(xiàn)他還在盯著自己，只好把目光轉向電腦，“你……你真喜歡男人?。俊?/br>
    呸呸呸！程末你個傻x，你問的什么鬼問題??？

    媽的！現(xiàn)在馬上讓我死了算了！

    “不喜歡?！?/br>
    “哦?！背棠铝耍呻[隱覺得哪兒不對，心里某處突然就空了。

    然而接下來一記驚天悶雷在程末耳邊里嘭的一聲炸開……

    顧琛說：“我要是現(xiàn)在跟你說我喜歡你，會把你嚇跑嗎？”

    他說得很認真很自然，甚至沒有停頓，仿佛在說我喜歡喝稀飯，他喜歡吃面條，這樣再平常不過的事。

    程末聽到后完全是怔住的，盯著屏幕的眼珠子根本不敢轉動，自然也沒看到顧琛當時的表情。只是感覺到自己的頭皮在發(fā)麻，血液一個勁地往頭頂上翻涌。腦子里只有一個聲音刷刷不停地飛過：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到這份上，再問是哪方面的喜歡，就很白癡了。何況還是他自己先開的口。

    很久之后程末再想來，如果這天自己沒抽風，稀里糊涂問出這么一句話，他們會不會要蹉跎很久才能走到一起？

    見他失魂受驚的模樣，顧琛覺得自己倒像個壞人。

    他無聲地嘆口氣，半晌才佯裝輕松般開口道：“抱歉，我本來沒打算今天說的……你要是覺得難堪，就當沒聽過吧?！?/br>
    其實他大可以說，這只是一句玩笑，可他沒有，他無法看著程末的臉否認喜歡他的這個事實。

    盡管一直以來，他表現(xiàn)的很強勢，可當這一瞬真正發(fā)生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多大的信心。

    “我……”一切發(fā)生得太過突然，程末措手不及。心跳很快，大腦很亂……

    房間內(nèi)霎時靜了下來，顧琛神色黯然，手心不知不覺中滲出細汗，他只是沉默地注視著程末，希望他能開口說點什么。

    那雙生得極好看、此刻正飽含著情意的深邃眼眸，程末知道自己只要望過去，便會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伤斚虏]有做好準備要去迎接這樣一段感情，這不在他的人生規(guī)劃里。

    他對于自己是直男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對方是……顧琛啊……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抗拒不了，甚至還莫名地……小鹿亂撞？

    這種被打亂步調(diào)，心煩意亂的感覺，終于讓他開始正視一個問題：我他媽這是彎了嗎？老子連妹子的手還沒牽過，就……彎了？？？

    “那什么……我可能需要好好想想……”經(jīng)過一番人神交戰(zhàn)，程末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顧琛慢慢別開頭，眼眸微闔，抿了抿唇，沒有作聲。

    盡管程末沒有直接說他不喜歡自己，也沒有顧左右而言他，只是說需要好好的想一想……顧琛卻隱約之中料到了結局。

    倘若程末跟往常一樣裝沒聽懂，或者罵他一句，都好過現(xiàn)在這樣認真地答復他。

    以顧琛對程末的了解，雖然他平時總是一副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樣子，卻一直都在很認真積極地對待生活。這樣的人若是冷靜下來，想必是不會接受這樣一段有別于常人且曲折的情感吧？

    畢竟，誰不想活得輕松一些？

    真要怪的話，只能怪自己cao之過急，挑錯了時機。

    但已經(jīng)說出去的話，沒有了再撤回的可能。

    顧琛垂在身側的手不可自控地微微發(fā)抖，他想說“好”，可就是沒發(fā)出聲音來，甚至連嘴唇都沒法兒啟開。

    程末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小伙，頭一回經(jīng)歷這種告白場面，對象還是個男生。他不知道該怎么做，更怕自己口不擇言又會說出什么胡話來，便咬咬牙決定不再久留：“我，我先去上班了。”

    兩個人離得很近，程末微微側目，只消一眼便愣住了。

    這樣的顧琛是他從未見過的，他一改往日的陽光，整個人仿佛比回憶往事那晚還要消沉。

    一直到他走到門邊，顧琛始終沒有看他一眼，也沒再開口講話。

    “顧琛?！背棠┤滩蛔￠_口，心里不知怎地也有些難受，但他盡量讓自己表現(xiàn)得和往常一樣平靜。

    顧琛聞聲緩緩抬起頭，原本晦暗的眼眸里透出一絲光，不安地期待著。

    “如果我認定了，那就是一輩子的事。你……給我點時間?！背棠┛粗?。

    門輕輕關上后，顧琛苦澀地笑了一下，頹然地靠向椅背，過了一會兒他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像溺水一般。

    程末并不知道，他偽裝的平靜早已被顧琛看穿。在顧琛的眼里，對方是逃似的跑開。

    他在躲自己。

    這個認知如同在顧琛的心上捅了一刀，他閉上眼，獨自囈語著梗在喉嚨已久的聲音：“別走……”

    程末，你不知道你對于我而言，意味著什么……

    你永遠不會知道，剛才那一刻，我耗盡了多大的力氣，才沒有把你擁進懷里。

    整個下午在酒樓，程末一直處在恍惚之中。手機上再也沒有收到顧琛的消息。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開始后悔，或許自己那時候是不是應該留下？再陪顧琛多說點什么？可問題是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啊……

    離開時顧琛的那個狀態(tài)，一直徘徊在他的腦海里，逐漸蓋過了被表白的感受。

    他有點擔心……很擔心。

    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打個電話。

    不管了！到時隨便聊些有的沒的，此時的他一定要聽到對方的聲音，才能安心。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

    靠！顧琛的手機居然關機了！

    程末再撥，還是關機！

    就跟賭氣一樣，他明知道是關機，偏要不死心地撥了個十來遍。

    終于熬到了下班，程末馬不停蹄往之前約定的路口趕……然而，記憶里的那個人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出現(xiàn)在那里，揣著熱牛奶等他下夜班。

    ……混蛋玩意兒！脾氣還挺大？就不能給我稍微思考一下的時間嗎？怎么說也關乎老子的后半輩子，太他媽霸道了！回去看我不好好治治你這臭毛??！

    回家的路上程末在心里把顧琛罵了個底兒朝天?？傻搅舜笤洪T口，看到一片漆黑的房子，他是真的有點慌了。

    顧老爺子這才剛走一下午啊，顧琛這小子要是出什么事，自己恐怕也要嗝屁了。

    程末心急火燎地沖進屋里，不死心地跑到每個房間查看，都沒人……連豆包都不在……

    如果連豆包都不在，那人可能在公園？

    想到這兒，程末一邊焦急地往小公園跑，一邊掏手機打電話。結果手機還是關機，公園走遍了，連個鬼影都沒見著。

    “cao！顧琛你他媽的是要氣死我是吧？有你這么喜歡人的嗎？”

    程末心急如焚，惴惴不安地握著手機站在大院門口的雪地上來回踱步，尋思著還能聯(lián)系誰。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是林風發(fā)來的一條微信。

    “狗子。”不多不少就倆字。

    除了他，沒有別人了。

    程末稍微鎮(zhèn)定了一 些，揣上手機，從院里推出自行車毫不猶豫往林風火鍋店的方向趕過去。

    一路頂著刺骨的寒風，臉和手都吹僵了，終于到了店門口，程末把自行車直接往門口的雪地上一扔，急沖沖就想往里闖。卻在前臺被一個胖胖的女服務員給攔下了，可能緣于他當下的神情有點滲人。

    “哎哎，干什么的？我們關門了！”那女服務員大聲叫道。

    這時店里已經(jīng)沒有客人了，做著清潔收尾的工作，正準備打烊。

    “顧琛是不是在里面？顧琛你丫的給我滾出來！”程末擋開那服務員，撩開了上次林風打那出來的那個透明門簾，結果里面什么人都沒有。

    “誰是顧琛??？沒聽過！你是來搗亂的吧你？再這么鬧，我們要報警了！”女服務員勁不小，扯住程末的衣服往外推，嘴里一邊喊著。

    廚房里聽到動靜，走出來兩個膀大腰圓的伙夫，擼起袖子準備把人架出去：“怎么了？來鬧事的？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店！”

    程末這才稍微清醒了一點，找回點理智，急忙辯解：“我找林風，你們老板！我是他朋友！”

    說曹cao，曹cao到。

    “救星！你終于來了！”林風也聽到了聲響，穿著件花哨的機車皮衣從樓梯上拐下來，摟住程末的肩膀就往樓上帶，一邊沖著剛才被程末嚇到的幾個工作人員揮了揮手，“都散了散了！我朋友?！?/br>
    “顧琛呢？”程末迫不及待地問。

    “在里屋呢！我說，他今天受什么刺激了？”林風問。

    知道人在這兒沒事，程末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但對于這個問題，他也答不上來，只得搖了搖頭沒作聲。

    “你回頭好好勸勸他，我都好幾年沒見他這么喪了?！?/br>
    “嗯?！背棠┬睦镆膊缓檬?。

    這個閣樓有三間房，此時都關著門。

    林風走在前頭，一把推開靠近樓梯口的那一扇門。程末的視線跟著掃過去，卻被眼前看到的一幕給震驚住了。別說程末了，就是林風也愣在了那兒。

    已經(jīng)醉得不醒人事的顧琛此時平躺在一個不大的軟床上，一位身材姣好的卷發(fā)女生背對著他們坐在床邊的木椅上，腦袋懟在顧琛的臉上，不用猜也知道是在干什么了。

    程末心里那火一下子燒得幾丈高，也管不得她是不是女生了，沖上前去就把丁妍給拽開了。

    “你干什么呢？”程末冷著個臉，揚聲道。

    丁妍先是一愣，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但是又想不起來哪兒見過：“關你屁事！你誰啊？”她的氣焰也不低。

    林風見狀趕緊過來拉住丁妍，幫著程末解釋道：“他是琛哥的朋友，來接他回家的?！?/br>
    “朋友？回家？”丁妍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瞪大了眼睛指著程末，“你？”

    也怪不得丁妍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畢竟以往的顧琛雖然會參加各種聚會活動，但最后都會一個人回家，除了他倆也沒見跟其他人深交過。

    這突然蹦出個“朋友”，還說要接他回家？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程末煩躁得很，不想搭理她，走到床邊拖起醉成爛泥的那人準備弄到背上，但顯然沒能成功……

    長那么多肌rou有什么用？人家吃你豆腐的時候，還不是跟個紙扎的一樣！不讓人省心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