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周六，市中科技學院，四樓宿舍。

    手機鈴聲響起時，程末正在吭哧吭哧地吃著火腿泡面，一看是老蕭，朝對面的室友吹了聲口哨示意：“阿玖！有戲了！”顧不得還未咽下肚的泡面就摁了接聽鍵,“社長大人？有好事？”

    “吃飯呢？明早來西街路口的麻將館子集合吧，有工作安排給你?！逼匠４蠹叶脊苌玳L叫老蕭，其實他不過也才二十二歲，院里大四的學生。

    像程末這個年紀的學生總是向往著人生的第一桶金，他也不例外。大二一切都熟悉穩(wěn)定下來，程末已經(jīng)按耐不住躍躍欲試的沖動。于是他通過渠道加入了一個社團，專門為在校生安排各種兼職。但這種兼職絕對不會是坐在辦公室敲敲鍵盤，擬個報表的好差事，多是派發(fā)傳單之類的一日游工作。

    “咳，西街路口的麻將館子，行行行！”程末已經(jīng)有點躍躍欲試了。

    蕭河笑了笑：“明早八點啊！你別睡過頭了。”

    “沒問題！一定準時！”程末掛了電話一蹦三尺高，得瑟地晃到室友跟前,“阿玖，阿玖，明天小爺就能領到人生的第一桶金啦！快給小爺按按摩，說不定明天爺一高興，就賞你碗蘭州拉面！”標準的小人得志臉，卻笑得好看。

    被喚阿玖的男生，淡然地從書本里抬頭瞄了一眼：“你老人家別被賣了還替人數(shù)錢，我就燒香拜佛了?！?/br>
    阿玖全名叫齊玖，跟程末初中時就玩在一塊兒了，雖說因為齊玖的個人原因，兩人高中沒在一起讀，但兩人依舊是很鐵的兄弟，至少程末是這么想的。

    程末輕嗤了聲，不以為意地回到自己的床位，繼續(xù)剛剛的泡面消滅大戰(zhàn)，一邊開始幻想明天的工作會是什么呢。

    不得不說，今天不是個好天氣！看程末那顫抖的頻率就可想而知了。

    程末一直挺費解一件事兒，就是在學校里每年臨變天了，大家總要先抗凍一陣子，直到冷到不行了才會有人陸續(xù)穿上厚衣服。程末自然也不能認慫?。?/br>
    “靠，這鬼天氣，說變天就變天！”程末依舊白色長t搭休閑長褲，一邊碎碎念著，一邊硬著頭皮迎著寒風跑進麻將館子。

    一進門，映入眼簾的是坐在大堂正中三個年齡相仿的男生，他們散漫地圍坐在一張自動麻將桌邊聊天，不時傳來幾聲大笑，穿的都是校隊的冬季運動服，個兒都有一米八左右，應該是院里的體育特才生。

    不遠處，還有兩個女生倚在門邊圈著手臂竊竊私語，其中一個長發(fā)的女孩隨著程末急喘喘的呼吸和凌亂的腳步聲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來不急多想什么，就見蕭河跟一個矮胖的男人說笑著從側廳走出來，然后掃視了一眼大堂里的人，像是點數(shù)，回過頭對那男人說：“都到齊了，六個人，應該夠了吧老板？”

    “嗯，夠了，兩個人一組，分到三個地兒宣傳！你安排下。我去拿點東西。”男人回道。

    原來這個男人就是老板，程末抬眼看了看，見他走出門去了。正尋思著是宣傳啥呢，這邊蕭河已經(jīng)召喚大家集合，調配人員分工了。

    蕭河見程末不走心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嗨，早上沒睡醒?。俊?/br>
    “可不，你知道我一向不是早起的主兒。”程末打著哈哈湊成一堆,“怎么分？咱倆一組？”

    “我們這不是七個人么，老蕭！”說話的是三個男生中的一個爆炸頭。

    “我不去，我有空會去你們的點看看。至于怎么分……”蕭河拖著尾音思考了一瞬，咧開嘴笑道,“你們猜丁殼吧?！?/br>
    “嘖，老蕭你太有才了！”程末無奈拱了拱手。

    說歸說，一群人配合地開始猜拳，兩個出同樣手勢的算一隊。

    第一局那長發(fā)女生跟“三劍客”中的爆炸頭出的都是布，程末跟其他三位出的都是剪刀。長發(fā)女生略帶羞澀的跟爆炸頭退出拳局，爆炸頭一臉樂滋滋的笑容吆喝了聲，就帶著長發(fā)美女先走一步了，奔赴宣傳地去了。

    程末心想：得，反正我從小也沒撿到過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美女跟人跑了，老天好歹也分我個妹子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

    正想著隨手出了一個拳頭，對面的人是布，左邊那位是剪刀，右邊是那個短發(fā)女生，程末期盼地扭頭一看……也是剪刀。

    “哎，就我倆了，也沒得挑了，一起吧?！睂γ娴哪猩呓艘徊剑捓飵еσ庹f。

    “哦……”也就一天，一晃就過了。程末漫不經(jīng)心地應了聲，邁著步子走出了麻將館子，頭也沒抬地把那男生拋在了身后。

    男生也沒在意，搖頭失笑跟上程末。

    一出門寒風就爭先恐后地要竄進程末那單薄的t恤里，程末冷得縮了縮脖子，把手揣進褲兜里。

    門外馬路邊，老板倚著一輛普通的黑色摩托車，像是在等他們。見程末跟那男生走來，站直了身說：“他們兩隊已經(jīng)去了，你們兩個跟我來?！闭f著跨上了摩托車，一腳撐著摩托回頭道,“上來吧！”

    程末側過身子，瞥了眼身后的男生，示意他先上車：“你先上吧！我習慣坐后面。”

    男生彎眸打量了眼程末單薄的穿著，聳了聳肩走上前欲上座，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卻傳進了程末的耳里：“今個兒風這么大，坐在后面肯定很涼快?。　?/br>
    程末有種瞬間石化的感覺……

    是啊，他怎么沒想到，可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還有這老板，當個老板居然連個四輪車（小汽車）也沒有嗎？算了，應該沒多遠，扛唄！

    程末只好一臉大便色跨上了后座。

    畢竟是三個大男人，一輛摩托車總歸是有點擠的，程末只能扶著后座的鋼桿往里蹭蹭，再蹭蹭。

    這時戲謔的聲音又想起了：“哥們，要不要換你坐里面?。俊?/br>
    程末抬頭盯著那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后腦勺，沒好氣地瞪了眼，都坐上來了才說有什么用啊？嘴里淡然回了句：“不用了?！?/br>
    “坐好了？”老板踩了踩油門，發(fā)動了車子。

    “坐不穩(wěn)的話，哥的腰可以借你抱下?！蹦猩f。

    程末看不到他的臉，不過他敢肯定他說這句話的嘴臉有多么欠。程末木著臉決定無視那句無聊的話，手牢牢地抓緊了屁股下的鋼桿。

    才十一月初，溫度就驟然下降了，乍寒乍暖。這不，昨天還是艷陽天，今天就陰沉下來了，還刮起了忽大忽小的寒風，路邊高大的樟樹都被吹得一搖一晃的。

    程末這一路緊閉著眼睛，咬牙迎著風，只聽呼呼的風聲不停地從耳邊呼嘯而過。身體有意無意地向前面溫暖的物體貼近，心里早把老天啊祖宗的問候了個遍。

    幸好路程不遠，大概十來分鐘就到了目的地，廣隆商場大門口。這兒也是a市市中心的十字路口，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又趕上今個兒是星期天，更是人山人海了。

    車還沒停穩(wěn)，程末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后座。走到一個路燈柱子邊上站著，取下他的黑框眼鏡對著哈了口氣，用衣袖擦了擦又戴了回去，隨手扒拉了一下在車上被風吹得凌亂的頭發(fā)。

    這時再朝那邊看，老板已經(jīng)停好了車，側頭跟男生交待了幾句跑進了商場，不消一會兒就被人潮擁擠著看不見了。

    男生轉過身像是在尋視什么，片刻后目光鎖定在程末的臉上，咧開嘴笑了，單手插兜穿過人群朝著程末步伐穩(wěn)健地走了過來。

    隨著男生一步步走近，程末才開始正眼打量起這位今天的搭檔。

    被風吹得有些蓬松的亞麻色頭發(fā)下一張英俊的面孔，穿的是再平凡不過的藍白系運動服，但在健碩挺拔的身材襯托下，也不由變得好看起來。

    cao！腿真他媽長??！

    不得不說，他就是那種只要是個人都會認同的大帥哥。

    只是……這人的眼神怎么有點怪怪的……

    程末眨了下眼睛，可能是自己眼花了？

    “看夠了么？”突然這低沉的嗓音就在程末的耳邊響起。

    程末愣得一下跳老遠，指著男生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cao……你什么時候走過來的？”

    男生“撲哧”笑出了聲：“在你偷看我的時候啊?！?/br>
    “哦……”程末推了下眼鏡有點心虛，轉念再回味這句話才覺得不對,“誰偷看你呢？我這是光明正大地……”說到后面聲音就弱下去了。

    這他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確實在觀察他。

    可人生來不就是給人看的嗎？何況人對美好的事物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再正常不過了。程末這么跟自己說。

    “嗯，那這位同學看得還滿意么？”男生薄唇勾起一絲邪魅。

    “咳……勉強算得上是個帥哥吧?！背棠┎蛔栽诘貏e過頭，碰巧看見老板從人潮里走過來，朝他們招手叫他們過去。

    “走吧，老板叫我們了。”男生也看見了，應了一聲，邁著步子跑過去了。

    程末趕緊跟上。

    “你倆跟我進去幫我把桌子抬出來吧?！崩习逭f著帶他們走到商場的一個倉庫里，徑自拿了個等人高的廣告立牌，旁邊有一個四方的不銹鋼桌子，有點重量。

    程末跟男生在老板的指示下，合力把桌子抬到商場門口的空地上。

    “你們今天就在這兒推銷這個不銹鋼取暖桌吧。這個廣告牌上有介紹，你們一會兒可以看看，了解一下。”老板說。

    “沒問題?！蹦猩荒樰p松地點了點頭。

    老板估計著急去下一個點安排，沒再多說什么便急匆匆地開著那輛摩托車走了。

    此時的程末有點無語。

    what？就一張桌子、一個廣告牌就能推銷了？老板你好歹搭個棚吧。而且這取暖桌也不插個電啥的，我這賣的人都快凍成冰棍了！

    程末在心里瘋狂吐槽的時候，男生已經(jīng)站到了廣告牌前，轉頭望向程末嘴角帶著笑意：“你不來看看？”

    程末插著兜晃過去掃了幾眼，其實廣告寫的很簡單，無非就是一些關于這個產(chǎn)品的運作原理和專利獎項，南方不像北方有暖氣，不少家庭用暖風機、小太陽之類的取暖，所以這個取暖桌的確是有優(yōu)勢的。

    不銹鋼取暖桌上面有一個布罩，一通電后，暖氣便集中在桌內，桌子下方還有供人暖腳放腳的一寸高的平面。

    “你，之前賣過沒有？”雖然程末第一次出來工作有點興奮，不過還真的有點力不從心，不知道打哪兒下手，畢竟這不是光出力氣的活兒。

    男生搖了搖頭：“頭一回?！憋@然沒給程末抱大腿的機會，末了還加了一句,“今天就靠你了，哥們?！?/br>
    “你甭指望我了，我也是頭一遭。”程末回道。

    男生笑笑沒說話。

    雖然今天是周末，好在現(xiàn)在時間還早，人流不算多，偶爾有一兩個人駐足遠遠望一眼又走了。

    沒一會兒老板又過來了，給他們打包了兩盒水餃：“起得早，都沒吃早餐吧？來，都吃點?！?/br>
    “謝謝老板，您太貼心了。”程末見了，客套了兩句。

    男生接過水餃分了一盒給程末。

    程末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他覺得吃兩口面條的時間不如多睡會兒覺來的實在，而且他不太喜歡吃面食。這會兒靠這碗水餃暖手的欲望強過食欲。

    男生應該是早餓了，三下五除二地就干掉了一碗水餃。

    “年輕人想法不錯，抽時間出來做點工作，多積累些社會經(jīng)驗?！崩习蹇粗麄冑澷p地說。

    程末吃了三四個就吃不下了，這水餃著實大個?？墒遣怀酝臧?，好像挺對不起老板的一番心意，猶豫的眼神抬起就跟男生對上了。

    男生挑了挑眉毛：“不喜歡吃水餃？”沒等程末答話，男生直接伸手奪過餐盒,“早說啊，我都沒吃飽?！?/br>
    然后在程末半張著嘴的訝異目光下利索地解決完了剩下的水餃。

    “你們吃完了把這個戴上吧，一會兒人就要多起來了?！崩习宀恢来蚰膬耗昧艘粭l類似迎賓帶的紅綬帶過來，上面赫然寫著“xx不銹鋼取暖桌銷量第一”的黃色字樣。

    這下不只是程末，男生的神情也有點僵硬。

    程末拿著那紅綬帶看了看，為難道：“老板，這個不是迎賓小姐掛的嗎？”

    老板笑了笑：“他們那兩隊都有女生，你們倆隨便找一個人掛吧！”

    男生轉而樂道：“哥們，你掛吧。”

    “你怎么不掛？”程末心想：今天周末?。∵@么熱鬧的地段，又是大商場門口，要是遇到幾個學校的熟人多尷尬啊，小爺我這一世英名豈不是毀于一旦？

    “因為你掛上好看啊?！蹦猩f。

    程末斜了一眼男生，越發(fā)地覺得這個男生相當?shù)慕圃p！可當著老板的面又不好發(fā)作。

    老板挺上道，也應和著男生說：“那就你掛吧，男生掛也很正常的。顧客見了帥哥搭配宣傳也會更愿意來購買嗎不是？”末了還加上一句,“男人嘛，要放得開?！?/br>
    程末無聲嘆了口氣，不好太糾結，低頭把那綬帶套在左肩上，男生還特意過來幫忙整理了一下，只不過樂著的嘴一直沒合上，程末乘機瞪了他一眼。

    “你們一會吆喝起來，不要干站著。聲音大點沒關系！我先去店面看看?！崩习逭f完又不見了人影。

    程末別扭地往人群里掃了兩眼，確定沒有看到熟人松了口氣。

    旁邊卻有人憋不住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

    “笑你妹啊！”程末不自在地扯了扯那鮮紅奪目的綬帶。

    男生努力地想傳遞他真摯的眼神：“真挺好看的?！?/br>
    程末瞪著他：“好看你怎么不掛？”

    男生笑著安撫程末：“別生氣嘛?！?/br>
    “你小子別想躲過去！一人掛一小時，輪流著來。”程末說完覺得自己真機靈，這法子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