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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快穿之男主他太淡了在線閱讀 - 郁普生番外一

郁普生番外一

    姑蘇城里有位教書先生,一教教十年,未曾收過一分束脩錢。

    只是可惜今年春天,他卻不再收學(xué)生了,問及緣由,原來是要離開姑蘇了。

    郁普生清撿好偏堂的藏書,打算將一部分帶不走的送人,院門外傳來問喊聲,他停下手中動作,去到外面迎客。

    面容憔悴的婦人向他行完一禮,略微焦急地開口,“郁夫子,子泓那孩子有些反常。他一向好學(xué)懂事,秋闈在即,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竟然把功課丟到一邊,每天早出晚歸,實在不知道在干嘛。我問他,他還支支吾吾不肯說,直到……”

    婦人開始有些傷懷,“直到昨日,我偶然見他和一嬌俏女子走在一塊兒。那女子生得靈動好看,但好人家的清白女兒又怎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和男子拉拉扯扯……”

    “我遠遠觀著,舉止之間,子泓竟然甚是縱容遷就那女子,實在是太胡來了……他早已和蘇家女兒定了親,怎可作出如此荒唐的事……”

    婦人拭淚,對著郁普生跪了下來,“除我那故去的拙夫外,子泓最肯聽的就是您的話了,郁夫子,幫我勸勸那孩子吧……”

    郁普生將婦人虛扶起來,“我這里還有些帶不走的典籍,勞徐夫人回家告訴子泓一聲,讓他明日過來取?!?/br>
    婦人聽聞喜泣,知道他是應(yīng)承了,忙不迭地點頭。

    朱暮蕓走后,屋檐上的鳥雀主動飛了下來,郁普生抓了半把麥粒攤于掌心。

    他聲音清冷,平鋪直敘,“什么來歷?!?/br>
    杏兒大的鳥雀在他掌心啄食,黑溜的眼珠子輕輕抖動。

    “貓妖?”直到這時,語氣才帶上一絲詫異。

    麥粒從他指縫灑落到地上,鳥雀也跟著跳到地上,郁普生踩著最后一絲天光出了門。

    春寒尚且料峭,一更三點的暮鼓一敲響,街上就幾乎見不到走動的人了。

    平江深巷里,郁普生負(fù)手而立夜觀天象,隔了兩條巷子傳來“小心火燭”的更鑼聲。

    他調(diào)轉(zhuǎn)頭,巷子那頭走來一男一女,皆是芳年華月的年紀(jì)。清新俊逸的翩翩少年郎,后面跟著夭桃俏麗的靈動少女,乍眼看去甚是般配。

    燈籠的光堪堪掃到他的衣擺,那少年未曾注意到他,似是叮囑了少女幾句,隨后推開了那扇頂上斬離皮革、畫以丹青的大門。

    那少女正要轉(zhuǎn)身離去,忽地掃到他一眼。以郁普生的目力,能看清她微皺的鼻子以及輕微歪頭的弧度。

    她帶著一種疑惑好奇的目光向著他走了幾步,等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一半時,她又停住。

    她抬起手中的糖葫蘆啃了一口,糖衣碎裂的清脆聲遁著風(fēng)逃離了很遠……她對面的,隱在光的外緣之外的男人似靜影沉璧,負(fù)手而立一身清冷。

    少女鮮活靈動,他則面無表情。同樣是對視,他單薄的眼皮之下雙眼似古井無波,不帶打量的情緒,卻又分明將她看進了眼里。

    少女忽地轉(zhuǎn)身,鵝黃的裙擺蕩出花的波紋,糖葫蘆背在身后一蹦一跳地離開了。

    郁普生抬頭再望一眼星,也轉(zhuǎn)身踏入了月冷春寒。

    ……

    徐子泓得知夫子要將自己珍藏的典籍送予他,簡直高興壞了。第二天清晨,天才蒙亮,他就趕往了小院。

    郁普生正在清掃菜圃,見他過來,便放下鐵鏟問他吃過飯沒有。

    “吃過了?!毙熳鱼呛堑貙⒙飞腺I的早飯遞過去,“夫子,這是您最喜歡的素云吞?!?/br>
    郁普生接過,坐到石桌旁吃起來,“偏房的書我都理好了,你自己去看,覺得有用的都可以帶回去,盡帶回去也無妨。”

    “那我就不客氣了!”少年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往偏堂跑,等再出來的時候,手上一大摞書直直抵到了下巴。

    他將書暫放到石桌上,郁普生找出一個背簍交給他裝書。

    “夫子,你真的要離開姑蘇嗎?”

    “嗯?!庇羝丈厝ィ^續(xù)吃沒吃完的云吞。

    “好吧?!毙熳鱼⑽⑹洌罢嫦胂穹蜃右粯有腥f里路,去領(lǐng)略不一樣的山河風(fēng)光。不過好在我至少還有希望讀萬卷書。”

    郁夫子適時教育,“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我無牽無掛,凡塵俗事上沒有羈絆,你不可學(xué)我。”

    “明白的。”少年將背簍背上身,“那夫子將要去哪兒?說不定我以后還有機會過去拜訪您。”

    “還未定,或許會去臨安?!?/br>
    少年又開心起來,“那倒不算遠,總有機會再見得夫子。夫子何日動身,我到時來送送您?!?/br>
    郁普生想起昨日見到的貓妖,“也還未定?!?/br>
    “那您可不許不辭而別?!?/br>
    郁普生點頭承認(rèn),“回去吧?!?/br>
    徐子泓背著背簍走到院門口又站定,他轉(zhuǎn)過身來,“夫子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我聽說……母親昨日過來找了您?!?/br>
    郁普生放下勺子,“你母親托我勸你好好讀書,并且不要和不相干的女子過分親近?!?/br>
    徐子泓臊紅了臉,“我省得的。那女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答應(yīng)了要幫她辦到十件事情,所以不好言而無信……”

    “你已與蘇家的姑娘定了親,前日街上人來人往,既然你母親都能撞見你和她走在一起,蘇家的人也未嘗不曾撞見?!?/br>
    徐子泓低下頭,“學(xué)生慚愧。那女子有些怪異,很是不通人情.事理,加上當(dāng)日她救我時……唉,我實在不知怎么解釋?!?/br>
    郁普生擺手,“回去吧。”

    徐子泓行了一禮,拜別后急急往家里趕去,他得求了母親帶他上蘇家作歉去。

    郁普生吃完云吞,將院門關(guān)好后向西郊方向行去。

    西郊外有片河,其中有一處地形平坦,河水匯集在那里就形成了不大不小的水塘,水塘周圍蘭草瑰木綠意蔥嶸,因有大片翠竹傍塘而生,久而久之就被稱作西塘竹林了。

    有水的地方不缺熱鬧。

    郁普生在塘邊站定,一只麋鹿在不遠處低頭飲水,大善人身上的氣息引得它想要親近,卻又本能地保持了警惕。

    竹林里有膽怯而機敏的畫眉在撲翅,唱著一聲又一聲的“如意”,鳴囀洪亮。

    潺潺水聲和鳥啼之間忽而增加了一聲惺忪的“吵死了”,然后一道勁風(fēng),不知是什么嗖地驚動了竹枝,畫眉鳥的鳴囀戛然而止。

    郁普生站在塘邊,淡淡地看著不遠處水渚之上的貓妖收回手,然后翻了身又繼續(xù)睡去。

    那只想要靠近他的麋鹿,到底還是一路順著水草啃到了他身邊。它又長又瘦的嘴叼住了麻布衣擺,和著草咀嚼了兩下,發(fā)現(xiàn)不對味又給吐了出來。

    灰白的衣擺赫然出現(xiàn)了鮮墨綠色的斑駁,濕噠噠的皺巴著垂下來,好不難看。

    郁普生淡定地走到水邊,蹲下身撩起水搓洗。

    對面岸上枕著綠茵的貓妖似有所感地揉了揉眼睛,然后瞇開一條眼縫,在看到他后,立馬坐起身來。

    郁普生擰干凈衣擺的水,正要起身,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像前栽去,直挺挺地跟塊石頭一樣砸進水里。

    他落水后,那邊渚上的貓妖也跟著撲通一聲跳入水中。

    郁普生在水下清清楚楚地看著那只貓像條魚兒一樣異常歡快地朝他游來,等游到他面前了還一臉疑惑的樣子,似乎在奇怪他為什么不掙扎。

    許是覺得他嗆水嗆傻了,她夾住他的胳膊把他帶上岸之前還給他渡了一口氣。那雙又圓又妖異的貓眼睛一下湊近,近得他能看清黑色瞳孔深處閃碎的光砂,一黃一藍。

    貓妖把他拖上岸,笑嘻嘻地壓著他,“我救了你哦,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你得答應(yīng)我三十個要求?!?/br>
    好一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郁普生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三十個要求?”

    她笑彎了眼,嬌俏的下巴一點一點,精明的樣子宛若jian商。

    他暗忖果然妖精的胃口只會越來越大,轉(zhuǎn)眼十件事就變成了三十個要求。

    “你就是這樣救徐子泓的?”

    貓妖歪頭,“哪樣?”

    郁普生瞥著她身上濕到透明緊貼著皮膚的衣服,口中一字一句,“施法拽他入水,再救他上岸,然后挾恩圖報?!?/br>
    貓妖瞳孔放大一瞬,大概是沒想到自己如此高明的手段竟然也被識破。她慌慌張張地起身,玲瓏的曲線被他一覽無余,“誰、誰拽他入水了……”

    她忽地又理智氣壯起來,惡狠狠地瞪他,“你是不是想賴賬?!我明明就是救了你,你不想承認(rèn)也得承認(rèn)!”

    郁普生淡看她一眼,不想與她多糾纏。

    貓妖見他要走,急忙攔住。她張開的手臂像護緊雞仔的母雞翅膀,當(dāng)真把那三十個要求看得不一般的重要,“你就這么就走了?我可是救了你的命誒!”

    郁普生繞過她,頭也不回。

    他身后的聲音委屈起來,“你這人怎么這樣,要是嫌三十個要求太多,那最起碼也得有十五個啊……我對你那么好,還給你渡了氣,救那個人我都是直接打暈了扔上來?!?/br>
    他一瞬站定,仿佛不用回頭都知道貓妖在哭,“把你自己弄干。”

    身后沒有聲音,他又重復(fù)了句,“把你自己弄干,十五個要求,想好了來找我?!?/br>
    那不肯聽話的貓妖立馬歡喜起來,腳步輕盈地蹦跳到他面前,激動地拉過他的手,“你答應(yīng)了?”

    見她還是恍若未聞一身濕漉,郁普生的眉頭微蹙。

    貓妖瞧見他的臉色,趕緊打了個響指,一身衣衫立馬輕盈起來。

    郁普生將手從她手里抽出來,“挾恩圖報非君子,以后不許再做這種事?!?/br>
    “我本來就不是君子……”貓妖不情不愿地嘟囔,卻又在他的視線里無可遁形,“知道了!”

    得了承諾,郁普生轉(zhuǎn)身離開,那嬌俏的聲音喜滋滋地在他身后高喊,“那我明天就來找你哦——”

    竹林里重歸寂靜,貓妖回到她的地盤睡起回籠覺,躺著躺著就笑起來。心情太好睡不著,她干脆脫了鞋襪坐在岸邊淌水。

    身后傳來響動,不消半刻,從竹林里走出一個男子,黑衣黑發(fā),淡褐色的瞳,也是圓而上挑的眼。

    貓妖頭也沒回,“找我干嘛?”

    男子坐到她身旁,語氣有些急,“我都按照你教的做的,可是怎么我還沒提要求,她就哭著讓我娶她?”

    貓妖噗嗤一笑,“這么好的事,那娶唄~”

    男子有些氣惱,“可我喜歡的是你。”

    “可我喜歡的又不是你?!彼上律恚直蹓|在腦袋后邊看天,“莫非那姑娘長得很丑?”

    “不丑?!蹦凶硬恢氲绞裁?,臉微紅,“很漂亮……”

    “那不就得了~”

    “可是……”他一臉糾結(jié),“人妖殊途,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

    貓妖閑適踩水的腳一頓,她坐起身來,認(rèn)真又不愉地看著他,“人妖殊途?”

    “你不知道?”男子一臉詫異,“這是所有妖都知道的道理……”

    她抿了唇,片刻后呸了一聲,重新躺回去,“什么鬼道理,我才不信。”

    男子無法,只得跳過這個話題,“那我到底怎么辦?我總不能真的娶了她吧?”

    “你不想娶就不娶,她難不成還能逼你?”

    “她真逼我了。”男子苦大仇深,“她說我和她已經(jīng)有了肌膚之親,如果我不娶她,她為了不辱沒門楣就只能一巾子吊死……”

    “肌膚之親?”貓妖好奇地側(cè)頭。

    “我真的什么都沒干!就只按照你教的,讓她跌進水里,然后再跳下去把她救起來……但當(dāng)時她似乎非常害怕的樣子,上岸后藏在我懷里不敢看別人,她的丫鬟一陣哭,哭得我腦仁疼。等我把她送回家后,沒想到她娘親也一陣哭,一個個的全都在哭,還喊什么清白都沒了……我實在是冤枉,逮著機會趕緊逃了出來。”

    貓妖又坐了起來,眼睛里流光溢彩,活像醞釀著什么好主意,“這就清白就沒了,然后就可以逼著你娶她了?”

    不需要他回答,她就若有所思地點了頭,“原來還可以這樣……”

    她泡在水里的腳丫又開始一前一后的蕩起來,“你還不趕緊回去?你這一逃,那姑娘指不定立馬就心灰意冷到要上吊自盡了。再晚點,你恐怕只能回去娶她的尸體。”

    男子表情一凝,一只黑花貍貓倏地躥了出去。

    “衣服——”女貓妖懶洋洋地提醒,貍貓又趕緊躥回來,叼住衣服后往竹林外頭跑去,眼看快要消失不見,他又倏地頓住。

    那貍貓不安地轉(zhuǎn)回頭,口吐人言,“……你不會喜歡上了人類吧?”

    女貓妖給了他個眼刀,“關(guān)你屁事。”

    ……

    是夜,郁普生點了燈在偏堂看書,燭火搖曳一陣,他抬頭往窗外看去。

    一張明艷的笑臉驀地出現(xiàn)在他眼前,心無準(zhǔn)備的人說不定會把她當(dāng)成女鬼,從坐著的椅子上嚇得滾落到地。

    他淡定地重新看回手里的書,“這么快就想好了?”

    貓妖手肘擱在窗臺上,愜意地?fù)沃X袋,“你能教我讀書識字嗎?”

    郁普生想了一瞬,學(xué)無止境,是個耗時的大工程,“你性子太過跳脫,靜不下心,不適合讀書?!?/br>
    “胡說!”她一掌拍在窗臺上,“你還是個教書先生呢,哪有這么詆毀學(xué)生的!難道治病救人的大夫也會因為病人過于狂躁而放棄他讓他自生自滅嗎?!”

    詆毀學(xué)生的夫子抬頭,心里倒是高看她一眼,“教你識字一千個,這就算第一個要求了,剩下十四個是什么?”

    貓妖得了意,向上延伸的眼尾不像貓倒像狐貍,“我要住你這~我沒有住處,不想再睡在草上了?!?/br>
    “我這兒只有一間臥房,你要住這兒就只能睡偏堂。”

    “那你得給我布置得舒服一點,我要軟軟的床、軟軟的被子?!?/br>
    郁普生點頭,“住這兒、軟床和軟被子,剩下十一個要求呢?”

    她瞠大眼,顯然沒搞明白怎么突然就只剩十一個要求了,床和被子難道不應(yīng)該是住在這的附帶???

    郁普生毫不退讓地回視著她控訴的眼,“嗯?剩下十一個是什么?”

    貓妖氣鼓了臉,“暫時沒想到!”

    她必須深思熟慮地提要求,不能再讓他抓住話里的漏洞占便宜!

    郁普生點頭,“三月為期,過時作廢?!?/br>
    “憑什么?!”

    他看著手里的書,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憑這十五個要求是你使計得來的,憑我還沒怪你弄濕我一身衣服。”

    貓妖氣憤地哼了一聲,自知理虧也不敢過分糾纏,報復(fù)地弄熄他的燭燈后,一溜煙躥沒了影。

    第二日,郁普生買回來軟軟的床和軟軟的被子,貓妖甚為滿意,在提了又一個要求后,和他同吃同住起來。

    偏堂被她霸占,郁普生不大習(xí)慣。

    他原本每日睡前都會看一陣書再上床的,再加上不教書之后,他無事打發(fā)時間,幾乎整日都待在偏堂的桌案前。

    一下子,看了十年書的位置拱手讓貓了。

    他教貓識字,那貓聰慧是聰慧,就是耐不住性子。才在凳子上坐了不到一刻,屁股就左挪右挪起來,渾像屁股底下有釘子。

    他看著難受,沒忍住用戒尺拍了她兩下,明明是很輕的力,她卻嚎得像貓被殺了一樣。他訓(xùn)斥她幾句,她反倒哭起來,作勢要脫衣服證明她后背真的被他拍紅了。

    她說,“你打我就算了,你還不相信我嗚嗚……”

    他簡直無言以對,原來貓竟然驕縱成這樣。

    她說要和他一起吃飯,他吃什么用什么,她都按他的來。再也沒有將要求分開成讓他給她做飯、買碗、買筷……

    貓妖顯然放聰明了。

    一千個字認(rèn)到一小半,這日,她忽而提問道,“你知道為什么你教我認(rèn)字,認(rèn)得這么慢嗎?”

    他不假思索,“因為你蠢且懶。”

    貓妖氣紅了臉,對著他一襲狠撓,倒也知道分寸,毀了他一件衣服卻不曾傷到他。

    她將筆架上的毛筆取來拍在案上,氣咻咻的,“教我寫字!我認(rèn)字慢都是因為你沒有教我寫字!你還賴我蠢賴我懶,別的夫子都是認(rèn)字寫字一起教的!”

    他看她一眼,“你昨日偷懶跑出門就是去偷看別的夫子怎么教書去了?”

    貓妖哼了一聲,才不想告訴他,自己到底是去偷看什么了。

    郁普生先教她研磨,怎樣加水,加多少水,什么時候不再加水。然后拿起筆給她做了示范,寫了個“貓”字在紙上。

    她盯著那個“貓”字,似是覺得神奇,片刻后卻撅起嘴不屑道,“哪里像貓,貓可比它好看多了。”

    她非要讓他握著她的手教她寫字,他皺眉疑惑,這哪里像夫子教學(xué)生,明明是……閨房情趣。

    她一扯他的袖子,仰頭看著他,“你寫‘陰黎’,我的名字。寫嘛,寫給我看看?!?/br>
    他移開眸光,不和那雙眼睛對視,“這是第六個要求?”

    “你!”她氣到拍桌,撕了那張寫有“貓”字的宣紙,踹了身下坐著的凳子。

    那模樣似乎還想發(fā)脾氣,但在他變冷的臉色下又不敢繼續(xù)放肆,最后留下一句“就沒見過比你還小氣的人”后,憤然離去。

    貓妖走后,他將倒地的凳子和亂飛的碎紙撿起,心嘆他也沒見過比她還難養(yǎng)的貓。

    她走了,他倒還清凈,坐在桌案前看起書來。翻過兩頁,他頓了頓,還是提筆寫了兩個字。

    寫的時候,因為不知道到底是哪兩個字,筆尖一頓就滴了一滴墨在紙上……他想了想,管他哪兩個字,反正貓妖又識不得,于是手腕一懸,寫了“懶蠢”。

    要睡的時候,貓妖回來了。他衣服脫到一半,她拿著“懶蠢”二字過來找他。

    她的表情不見喜怒,她倒是很少有這種面無表情的時候,她也冷淡著聲音問他紙上寫的什么?

    他將衣服重新穿好,“你要我寫的,你的名字?!?/br>
    他說完,貓妖立馬紅了眼,眼尾也跟著一起紅,有種楚楚可憐的春意。

    她抖著手指著他,他預(yù)感不好,果不其然,“你個大騙子!我的名字才不是這么寫的!我們妖怪被賜名的時候,名字都是刻在識海,你分明寫的‘懶’和‘蠢’!”

    郁普生不知道,貓妖以為他給她留的什么重要內(nèi)容,還自學(xué)自查了這兩個字,只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默然,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原來她面無表情的時候是傷心了。

    不待他反應(yīng),她就留下那兩個字離開了。變成了貓,鵝黃的衣衫掉落到地上。

    郁普生看著躥出去的快如閃電的白影,心想原來她是只白貓,又心想這只白貓大概不會再回來了,不過倒是便宜了他剩下的十個要求,只是但愿她真像承諾的那樣,不會再使計假救人了。

    雖然這樣想著,但他到底還是仔細(xì)地將她的衣衫收撿起來,第二日也還是做了她的飯。

    一連三日都不見貓,郁普生已經(jīng)吃了很多頓剩菜剩飯了。他不是一個喜歡浪費食物的人,只能他吃上一頓貓沒來吃的冷飯,再重新給她預(yù)備一份熱騰新鮮的。可再熱騰再新鮮,到了下一頓,還是變成冷的剩的進了他的肚子。

    第七日,仍舊不見貓來,郁普生重新收拾起行李。既然貓走了,那他也該離開姑蘇了。

    他將偏堂的床用遮灰的布蓋起來,或許覺得那只貓可能某一天還會回來看一眼,如果她要在這睡一覺的話,那至少床還是整潔的。

    他認(rèn)認(rèn)真真地將床罩好,到底是他捉弄了她,是他的不是。

    其實……他很少這樣,他一直都是不茍言笑的夫子,是活了幾百年一直都很無趣的老妖怪,他不曾起過心思要捉弄誰。

    不過……到底是他的不是。

    如果在他走之前,還能見到她的話,他該給她道個歉。

    如果她不回來的話……他捏緊遮灰布,自己是不是該再去一趟西塘竹林?當(dāng)然,倒不是要接她回來,畢竟他還欠她一句道歉不是么……

    他拿不定主意,身后卻炸開一聲,“你動我的床干嘛!!!”

    他捏著布的手松了,還好,不用再拿不定主意了。

    既然貓回來了,那那剩下的十個要求就有必要實現(xiàn)了。他將遮灰布一收,畢竟他暫時不能離開姑蘇了。

    貓妖的表情既憤然又別扭,大概讓她自己主動回來太難為她了。莫名地,他覺得她應(yīng)該被人哄著寵著,像這樣被生生氣走又眼巴巴地等好幾天就是等不到人接她回家,這樣的憋屈確實不適合她。

    嗯……其實他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等過他接她回來,但至少他必須要道歉。

    他道完歉,貓妖冷哼,高傲地免為其難地原諒了他,然后……抱住了他?

    他看著胸膛黑乎乎的發(fā)頂,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她的頭發(fā)太長,被窗外吹進來的風(fēng)帶到了他的手上,一種微涼的柔順感。

    他下意識地抬手,她卻退出了他的懷抱,發(fā)絲從他五指間穿過,他聽她別別扭扭地說這是他捉弄她的補償。

    三個月的期限快滿了,貓妖陸陸續(xù)續(xù)又提了九個要求,越到后面要求越古怪,什么想讓他幫忙洗個澡,想讓他幫忙撓撓肚子……

    這種要求,他本是不好答應(yīng)的,但最后澡卻洗了不下一次,毛絨絨的肚子幾乎每天都要撓一陣,他覺得他墮落了。

    真的,不然為什么當(dāng)她提出想親他一口的時候,他沒怎么掙扎就答應(yīng)了。親就親吧,被貓親一口有個什么。

    那個要求提出來的時候,他正躺在院里的躺椅上,而她——白貓正在他膝頭打滾。

    他將貓抱起,可有可無地將她的貓嘴按在了自己臉上。他心想這個要求可真容易實現(xiàn)呵,要是最后一個要求也這么容易實現(xiàn)就好了,但她肯定憋著什么大招等著他的吧。畢竟是最后一個要求了,他給她完成后……就該離開姑蘇了。

    他恍惚地想著,想得有點遠,甚至想到了離開姑蘇后要不要重新再養(yǎng)一只貓,否則……杳杳歲月,太過空寂了些。

    他還沒將思緒從漫想中抽出來,身上忽地一重……他偏頭去看,一下就和原本在臉上的“貓”的嘴巴對了個嚴(yán)絲合縫……

    他忽地想到那天在水里,水里的觸感不甚清晰,并不像現(xiàn)在這般柔軟、香甜……讓人心跳加速。

    還是那雙距離近到能看清異色光砂的眼睛,她在笑。

    狡黠,滿足,偷了腥的貓。

    他皺眉,許是太過嚴(yán)肅,她的瞳孔又顫了顫,卻赴死一樣將眼睛閉緊,抬起頭捧著他的臉加深了這個吻。

    哪里是什么吻,他被她咬了??杉词怪皇潜灰В脖灰У脽崃似饋?。

    他心想實在怪她咬得太輕了,跟螞蟻啃噬一樣,又癢又麻,鉆心蝕骨得很。

    他喘了氣,撇開頭,用了力氣去推開她。手下一片滑膩,他這才意識到她沒有穿衣服。

    他有些生氣,罵了她兩句,又把她給罵哭了。

    其實也還是那些“不成體統(tǒng)”的老詞,他“罵”過她很多遍了,但她還是哭,哭得還很厲害。

    他想可能是他的表情太兇了,而且還不小心把她推到地上了。

    哭聲絲絲裊裊地鉆進他耳朵,他聽著心煩,只好走過去把她抱起來。

    “石頭硌到我了。”她說。

    一到自己懷里,貓妖就把他纏得緊緊,這讓他有些后悔。

    她繼續(xù)委屈,“不信你看,肯定紅了?!?/br>
    她側(cè)了身,將雪白的背露給他看,確實紅了,有的還破了皮。

    他將手附上去,她輕顫了一下,“你的手有點燙?!彼f。

    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剛才受到了蠱惑。

    “我?guī)闳ゲ了帯!?/br>
    他抱她到臥房,找出藥來遞給她,她不接,一半撒嬌一半控訴,“我又看不到哪里破了皮,你推的我,你得負(fù)責(zé)!”

    她的話確實有道理……

    他拉過被子蓋住她傷口以外的部位,將瓷瓶里的藥膏挖出來,細(xì)細(xì)地抹在她的背上,“這兩天不要沾水?!彼暰€四平八穩(wěn)地囑咐著,指腹下細(xì)嫩的觸感卻讓人忍不住手抖。

    她乖乖點頭,藥抹完,她也打起了呼嚕。

    這日,貓妖突然跑來,拉著他,說要告訴他一個好消息。

    “哦?”真是稀奇。

    她撅嘴輕哼,“少看不起我,我一個朋友要娶妻了,這種喜事難道還算不上好消息?”

    他將書翻過一頁,輕笑道,“這種喜事倒確實算得上好消息?!?/br>
    貓妖喜滋滋地跑出去玩了。

    晚飯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那是位什么朋友?”

    貓妖嚼著她最愛的紅燒rou,聲音囫圇著,“就朋友啊,貓的朋友還有什么朋友?!?/br>
    “貓朋友?”

    她點頭,“一只黑花貍貓,先前還喜歡我來著,瞧瞧變心多快。他送請?zhí)o我那樣兒哦,嘖嘖,眼睛都快笑沒了。不過我可從來沒喜歡過他?!?/br>
    她夾了一筷子紅燒rou到他嘴里,咸膩的口感讓他皺眉,她卻以此為樂,“我只喜歡你,最最喜歡你!”

    他將rou咽下,只當(dāng)她貓言貓語,聽過便過,不作理會。

    他吃了一會兒,又想到,“妖怪成親也要送請?zhí)???jù)我所知,你們族類沒有那些俗禮,用人類的話來說,你們是直接私定終身?!?/br>
    對面的貓妖啄了下頭,“對啊,妖怪哪有那么多事兒,但我那朋友娶的人類啊,你們不是還有一句話叫‘入鄉(xiāng)隨俗’?”

    郁普生筷子一頓,而后將筷子放下,“娶的人類?”

    他的語氣太過慎重,貓妖不安,也跟著放下了筷子。她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尋常的恐懼,仿佛很害怕聽到他的反對聲,“怎、怎么了……”

    他聽出來她的恐懼,卻并不明白,也并未多想,況且這句話他必須要說,“人妖殊途,人和妖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br>
    他話音一落,豆大的淚珠子就順著她的臉龐滑到了她的下巴,然后一顆接一顆、緊緊密密地滴落下去。

    “騙人!”她扔下這么句話就跑了,留下他一個人長長久久地皺眉。

    又過了幾天,貓的心情變好,還是飯桌上,她嚼著紅燒rou,“哼,我這幾天天天去孫府,新娘子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她家里人也可滿意準(zhǔn)女婿了。孫娘子和黑貍般配得不得了,又相愛又幸福,怎么可能沒有好結(jié)果。”

    郁普生心中有憂,卻不想破壞她的心情,只好沉默不語地給她夾菜。

    到了貓朋友成親這日,貓妖早早地?fù)Q上新衣服,急不可耐地拉著他出門。

    孫府也算是姑蘇城里的大戶人家了,孫老爺膝下只得了孫娘子一個女兒,百般疼千般寵,就是舍不得她嫁人,留著留著年齡也不算小了,到頭來果真招到了個合心稱意的上門女婿。

    據(jù)說新郎官還是孫娘子的救命恩人,這可真真是天賜的緣分,參加喜宴的客人無不津津樂道。

    放銃、放炮仗,大紅燈籠開路,熱熱鬧鬧地吹吹打打,最后新郎新娘挽住同一根紅綢,漫天的花瓣,要多喜慶有多喜慶,要多浪漫有多浪漫。

    陰黎在臺下目露艷羨,接了片花瓣,摳了摳身旁男人的手心。

    郁普生不解地轉(zhuǎn)頭,“?”

    她有些窘,訕訕道,“沒什么……”

    臺上的新郎新娘開始拜禮,夫妻對拜時不小心磕到了對方的頭,陰黎跟著眾人樂呵,“黑貍可真蠢,我和你肯定不會像他這樣?!?/br>
    她注意力都在臺上,壓根沒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么。她身旁的老妖怪略微心驚,側(cè)頭看了她一眼。

    夫妻對拜雖然磕到了頭,但好歹拜完了,唱詞人有驚無險地高喊道,“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