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黎回市里主要是想見些朋友，一起吃頓飯聚聚。另外得處理她那些股份，畢竟年底該分紅了，這個年代網(wǎng)上轉(zhuǎn)賬又還沒那么發(fā)達。

    答應(yīng)兩個孩子要早點回去，在托人問完藝考的事情后，初四這天她就開始收拾東西往回趕了。

    她是下午出發(fā)的，到鎮(zhèn)上的時候離天黑已經(jīng)不到一個小時了。

    蘇啟言從除夕起，每天晚上都會出門跑步。裝做不經(jīng)意地路過舊巷子，抬頭看一眼，看某扇窗戶有沒有亮燈。

    然后初五的早晨，阮沅還沒放下手里的碗，就聽到喊說有人找自己。

    蘇啟言步子太快，阮沅得小跑著才能跟上他，她邊跑邊呼氣，“啟言哥哥你怎么知道陰老師回來了？”

    “我昨天晚上出來買鹽的時候看到的?！?/br>
    “哦哦?！?/br>
    到了舊巷子，見窗戶仍舊關(guān)著，窗簾也滿拉上的，阮沅將信將疑地喊了一聲。

    “陰老師——”

    附近已經(jīng)沒幾戶人家在住了，大過年的連個紅燈籠都沒掛。

    “啟言哥哥，院子里看著好冷清，老師是不是沒回來？”

    “可能還沒起床?！碧K啟言語氣篤定。

    阮沅的嘴成“喔”形。

    陰黎還真是沒起床，蒙在被子里的陰老師還不知道自己喜歡睡懶覺的毛病已經(jīng)被某個人洞悉得徹底了。

    阮沅喊的那聲，她是聽見了的，不過聽得不甚明朗，介于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等她把頭從被子鉆出來，認真聽時又沒聲兒了。

    窗戶底下，阮沅跳了兩跳望了望，“啟言哥哥，要不我再喊兩聲？”

    蘇啟言搖頭，“讓她睡，我們吃過午飯再來?！?/br>
    “好吧?！?/br>
    阮沅其實不以為陰黎會這么早就回來，市里條件那么好，這里條件那么差，而且睡懶覺什么的，她覺得陰老師不像。

    正當(dāng)兩人轉(zhuǎn)過身往回走的時候，一聲很輕微的“唰”，是窗簾拉開的聲音，蘇啟言一下就轉(zhuǎn)回了頭，窗口睡眼惺忪的女人比平時多了絲慵懶。

    陰黎拉開了簾子，接著才打開窗戶。

    老舊的木頭窗門發(fā)出難聽的嘎吱聲，走在蘇啟言前頭的阮沅聽見聲音也轉(zhuǎn)回了頭，下一刻就驚喜只差翻墻，“陰老師你真的回來了！”

    晨起小鳥一樣的聲音，清脆響亮又帶著鮮活，陰黎覺得自己的瞌睡蟲一下就被啄死了。

    她隨意的撥了兩下有些亂糟的頭發(fā)，“等老師幾分鐘，我下來給你們開門?！?/br>
    差不多十分鐘后，出現(xiàn)在院門口的女人精致靚麗、舉止端莊，自然流露著一股長輩的親和感，仿佛一下就割裂開了身份的鴻溝，蘇啟言略微遺憾。

    院子不大，院門也不大，掉了大半紅漆的單開小木門，陰黎又往里拉了拉，側(cè)身讓兩人進來后，她笑道，“我還說今天去找你們呢?！?/br>
    帶著人上了樓，她拿出一疊試卷，又拿出三本厚書，她把試卷給了蘇啟言，厚書給了阮沅。

    “啟言這是歷年的物理競賽試卷，開學(xué)半個月后就是市級的初賽，如果合格的話，我再帶你去參加省級聯(lián)考，聯(lián)考前十名參加最終的全國決賽。你只要能在省級聯(lián)考拿下名次，就有資格參加某些大學(xué)的自主招生?！?/br>
    “小阮你手里拿的是與藝考類專業(yè)考試相關(guān)的教材，你只剩一年的時間做準(zhǔn)備了，開學(xué)不久你可能就要去市里上別的課程，具體安排我已經(jīng)交代給石頭了?！?/br>
    蘇啟言和阮沅對視一眼，分別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一樣的情緒，那是同屬于出身于孤兒院的孩子心里的復(fù)雜。

    這個年代溫飽才剛剛得以解決，就算是富裕的有錢人，做慈善的也不多，自顧尚且不暇，善意只能停留在精神層面。像陰黎這樣親力親為、既出錢又出力的，就更是寥寥無幾了。

    遇上一個人，她真的把你的夢想當(dāng)做夢想，而非一文不值的糟粕，她對待它甚至比你自己認真更甚……這已經(jīng)不是“幸運”這個詞能表達的了。

    孤兒院的孩子天生不幸，他們是被拋棄和不被承認的那一撥兒，都說童年決定一個人的一生，世上沒有感同身受，他們心里的傷痕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永遠也無法體會到的。

    “怎么了？”陰黎見兩個孩子都不說話。

    阮沅鼻子發(fā)酸，“陰老師你太好了?！?/br>
    陰黎嗔怪地看她一眼，“太感動，所以都要哭了？”

    蘇啟言也別過頭。

    “哎喲，這是干嘛啦……”陰黎一手摟住一個，“老師善解人意關(guān)懷備至又不是一次兩次了，給你們灌了那么多的雞湯雞血，怎么就沒產(chǎn)生點抗藥性呢？”

    她摟了一會就放開了兩小只，尤其蘇啟言讓陰黎很意外，不知是不是頭發(fā)剪短了的緣故，她現(xiàn)在對他的表情解讀能力好像提升了很多。

    此刻蘇啟言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我才沒那么多愁善感，我是被阮沅這個哭包給影響了。

    陰黎才剛退開，蘇啟言又重新撞進她懷里，“再抱一下”他說。

    阮沅愣了愣，淚珠子還掛在臉上，“我也要再抱一下！”

    但陰黎整個都被蘇啟言罩住了，阮沅又上哪兒去再抱一下呢，這是她第一次有意識地和蘇啟言“爭寵”。

    陰黎制定了一個計劃表，開學(xué)前的日子就按著計劃表按部就班地過。

    她手里有廣播室的鑰匙，每天早上吃過早飯后，三人就到學(xué)校集合。

    蘇啟言上午一張試卷，下午一張試卷，上午的試卷陰黎下午評講，下午的試卷第二天早上評講，阮沅就待在一旁啃書。

    到開學(xué)的那天，蘇啟言刷競賽試卷的速度已經(jīng)翻了一倍，這讓陰黎震驚不已，果然學(xué)霸的光環(huán)！而阮沅也不賴，在一天10個小時的高強度學(xué)習(xí)下，她已經(jīng)把三本書粗略地翻完了。

    開學(xué)的一個月后，阮沅去到市里，蘇啟言的初賽結(jié)果也下來了。

    市教育局的信涵直接發(fā)到了紅星高中的校長辦公室。

    由于阮沅走了，廣播站缺一位播音員，陰黎就又重新拿起了話筒。這天中午她□□著稿子，校長突然沖進廣播室，神情又是激動又是驚喜。

    “校長好！”專題欄目的另外一名播音員連忙起身。

    陰黎嘴里不停，用表情詢問。

    校長紅光滿面地沖她揮手，笑呵呵道，“先念你的，先念。”

    等陰黎放下話筒，張信霖這才從拆了口的信封里拿出獎狀來，一邊拿還一邊說，“下面插播一條獲獎通告！下面插播一條獲獎通告！”

    他在辦公室里打開信封的時候，剛好聽見廣播里陰黎的聲音，索性拿上信封就奔了過來。

    “陰黎啊，之前你托我給蘇啟言報名的時候我還沒報多大希望嘞，沒成想這孩子竟然拿下了全市第一！”

    “全市第一？”陰黎也有些驚奇，畢竟蘇啟言除了她那兩套試卷外，沒有接受過任何關(guān)于競賽的訓(xùn)練。

    她拿過獎狀和成績單，“滿分？?。?！”

    陰黎又是好笑又是苦笑，“校長，市教育局不會覺得我們在作假吧？”

    張信霖被驚喜沖昏了腦袋，這下也有點愣，信封里還有一張致指導(dǎo)老師書信，他趕緊掏出來。

    陰黎接過大致瀏覽了一下，微抿唇。

    張信霖一急，“怎么了？”

    “上面說啟言的試卷上運用了超脫高中教材的解題工具，他們希望他能在參加省級聯(lián)考前，去市重點中學(xué)進行一個星期的考前集訓(xùn)?！?/br>
    “超脫高中教材的解題工具？考前集訓(xùn)？”

    陰黎點頭，把書信攤開給他看，“上學(xué)期蘇啟言的期中期末考試，物理都是滿分。那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他的解題思路很特別，但畢竟我沒看過他競賽的答卷，所以還得問問他?？记凹?xùn)的話，我覺得應(yīng)該是上面變相地想要測試一下他的水平?！?/br>
    另外一個播音員還沒走，陰黎把她招呼過來，“小葉，去高二一班把你們站長給叫過來，就說陰老師找他有急事?！?/br>
    “好的?！?/br>
    陰黎將成績單和獎狀都收好，“校長，獲獎通告就先不廣播了吧，一是要讓上面徹底信服，我們才能揚眉吐氣，二來啟言這孩子以前吃了很多苦，太出風(fēng)頭可能反而會給他招麻煩?！?/br>
    張信霖眉頭一皺，“什么麻煩？”

    他剛問完，出門不到五分鐘的小葉就急匆匆去而又返，“陰老師，校長……站長和人打架了……”

    “什么！”陰黎放下稿子就往外面沖。

    張信霖也急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