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
審訊地點,就在賦秋園中的涼亭里。 宮正女官與司禮監(jiān)提督太監(jiān)分立皇后兩側(cè),李充儀和謝昭儀設了座,都坐在皇后下首,其余妃嬪在涼亭之外,隨時等待皇后傳喚。 賦秋園的值守內(nèi)侍、宮女,妃嬪們帶來的內(nèi)侍、宮女,都打散了,分別押在各處,挨個叫進涼亭之中訊問,朱瑩離得遠,也不知道里頭在說什么。 她正等得無聊,忽見皇后身邊內(nèi)侍一路小跑,來到近前行了禮:“娘娘,皇后娘娘請您過去呢!” “我?”朱瑩詫異的指著自己。 宮正女官來了以后,不是先問過她了嗎? “是,娘娘快些去吧。”內(nèi)侍提醒道。 朱瑩連忙趕去涼亭。 里頭跪著一個宮女,癱軟在地,正是謝昭儀今日帶著的,臉上還掛著披帛扇出來的紅印子…… 朱瑩心虛了一下。 謝昭儀淚盈于睫,哭得楚楚可憐,正在說話:“綠桃,你為何要害我!我素日待你不薄,是誰指使你的?” 她表情柔弱,身子已經(jīng)站起來,便要打綠桃。 綠桃砰砰磕頭:“皇后娘娘,昭儀娘娘,奴婢冤枉??!奴婢侍奉昭儀娘娘,一向得娘娘厚愛,怎么會做出這樣的背主之事呢!” 皇后坐在上首,不說話。 涼亭中氣氛凝重,謝昭儀這巴掌最終沒有落下來,她轉(zhuǎn)而朝向皇后哭道:“求娘娘為妾身做主。” 朱瑩目光從她身上一觸而過,便向皇后行禮道:“娘娘喚妾身來,有何事相問?” 皇后先示意她在李充儀下首坐了,才道:“出事時你離她二人近,想來多看了一些東西?!?/br> “娘娘盡管問,妾身知無不言?!?/br> 皇后瞥了眼宮正女官。 女官先上前,對朱瑩行了一禮,然后道:“娘娘在昭儀娘娘身后走著,可注意到綠桃的動向沒有?” 朱瑩瞅了瞅跪地的綠桃,認真回憶片刻。 謝昭儀到園子門口迎接李充儀的時候,綠桃肯定不在,那時候出來的全是妃嬪。 然后大家一起往里走,各自的宮女內(nèi)侍才都跟上主子。那會兒綠桃便在了。 宮女不許涂脂抹粉,綠桃長得清秀,打扮清爽,站在濃妝艷抹的謝昭儀身邊,顯得亭亭玉立,惹人注目。 朱瑩還多看了她幾眼呢。 再然后,就是綠桃從側(cè)邊跑過來攙扶謝昭儀,被她不小心給打了…… “我與充儀娘娘進園子后,各宮宮人都跟上來了,走在側(cè)邊,那時綠桃便在了。至于之前,我沒見到她?!敝飕搶嵤虑笫堑?。 綠桃已經(jīng)絕望,哭聲稍止,哽咽道:“求昭儀娘娘信奴婢……” 朱瑩一頭霧水,不過看著皇后神色不悅,自然不肯直問,坐在李充儀旁側(cè)后,她小聲道:“充儀娘娘,這是怎么了?” 李充儀給朱瑩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有負責打掃園中道路的宮人,說見過綠桃鬼鬼祟祟的進了那條路,不過由于她是娘娘手下人,那個宮人便沒有多加注意。 由于路剛清掃過,他也沒再檢查一遍,誰知……竟然差點讓娘娘們出了事! 看著綠桃不停喊冤,朱瑩感覺這人被陷害了。 她是謝昭儀的宮女,在謝昭儀那里地位不低,當然有機會去顧昭容那里。 那么問題來了―― 侍奉九嬪的宮女,要害主子,會偷另一個嬪妃規(guī)制內(nèi)的東西用嗎?那塊玉,宮里人瞄一眼,就知道是誰的。 而且陷害謝昭儀,讓她往李充儀身上倒,對綠桃半分好處都沒。 出了事,謝昭儀哭幾聲撒嬌一下,或許沒事,服侍她的宮人可沒好果子吃,打去干最累的差事都算恩典了。 她又看了看一臉憤恨的謝昭儀……呃,全場只有她真心實意的認為綠桃背叛了自己。 主仆哭泣無休無止,太過惹人心煩。 眼看皇后神色略有不愉,李充儀笑容微微僵硬,兩個宮中官員又不敢對妃嬪說重話,朱瑩嘆氣道:“昭儀娘娘且消停一會兒吧,綠桃有罪無罪,還沒有定論呢。娘娘還是等皇后娘娘發(fā)了話,再打罵綠桃也不遲?!?/br> 她抬出皇后,謝昭儀終于不哭了。 她妝容花了一片。 皇后嫌謝昭儀坐在這里礙事,又兼關于謝昭儀的事情,全都問完了,她在或不在都無所謂,便指了身邊宮人道:“領謝昭儀下去整妝?!?/br> · 謝昭儀走了,宮正繼續(xù)審問綠桃。 沒一會兒便問出了綠桃的行蹤,以及一個奇怪的宮人。 娘娘們都出去看李充儀了,她正好身子不適,想要找個地方歇一歇,并沒有走那條路。 雖然身邊無人陪伴,可有宮女似乎能為她作證―― 路上她遇到園子里當差的宮女,那個宮女還細心的告訴她哪里最幽靜。 只是司禮監(jiān)提督太監(jiān)召集賦秋園當值宮人的時候,并沒有見過那位宮女的影子。 宮正帶著綠桃出去辨認了一圈,一無所獲,回來稟報道:“回稟皇后娘娘,園內(nèi)并無綠桃所見之宮人?!?/br> 皇后問綠桃道:“她長什么樣子,什么打扮?你從實說來?!?/br> “回娘娘,那個宮女,與奴婢一般打扮,生得細眉細眼,瞧著干凈秀氣。”綠桃磕頭。 她忽然似想起了些什么,連忙又道:“她簪著一只天青色通草花,與奴婢的相同,奴婢還多看了幾眼……只是奴婢的花,是娘娘賞的,聽說娘娘家里人專尋的人制成,送進宮里,外頭很少有相似之物……” 皇后沉吟片刻:“把那灑掃的內(nèi)侍叫進來問問?!?/br> 提督太監(jiān)連忙通傳,不多時一個內(nèi)侍進了涼亭,跪下來。 得皇后示意,提督太監(jiān)問道:“綠桃姑娘在這兒,你可看仔細了,到底是不是她?” 內(nèi)侍仔細的打量綠桃一遍,肯定道:“是她,今兒園子里的人,和娘娘們帶來的人,都沒有如她這般打扮的?!?/br> “你那時見著正臉了沒有?” “奴婢沒見到……”內(nèi)侍慌忙磕頭,“可綠桃打扮實在出挑,奴婢光看著飾物,便知道是她!” “下去吧?!被屎笳f道。 綠桃身上似過了一遍水,聽見內(nèi)侍說只看見衣衫飾物之類,沒瞧見那人的臉,頓時逃出生天般又哭泣起來。 “皇后娘娘英明!求娘娘做主,奴婢并非是背主之人?。 ?/br> “你也下去。你一片忠心,我自會告訴謝昭儀?!被屎笳f道。 綠桃千恩萬謝著退出涼亭,朱瑩才開口:“娘娘不防使人去詢問一下昭容娘娘,她那里,或許還不知道東西丟了?!?/br> 這玉是個小擺件,刻有昭容位分專用的花紋。 一般來說……宮里娘娘們都不大把這種東西擺出來,她們另有新鮮玩意兒,花紋也不拘。 皇后對她略笑了笑,語調(diào)溫柔下來:“我已使人去了?!?/br> 她看李充儀有些倦意,坐在那里已經(jīng)很久不出聲了,又說:“充儀回宮去吧,這里有了結(jié)果,便教朱美人轉(zhuǎn)告你。” 吃了一嚇,李充儀確實不怎么精神了,她也沒矯情,起身謝過皇后。 皇后派自己帶來的宮人,送她回長慶宮去。 遠遠望著李充儀在宮人們的攙扶下離去,朱瑩忽然想起一個辦法,又道:“娘娘,您若不嫌有大動作,不防叫管事官員們,把宮里所有細眉細目的宮人都查上一遍?!?/br> 宮里做事的,只有女官可以淡妝,宮女都是素面朝天。不能化妝,自然沒法描眉,也就不會把眉毛刮干凈重新畫。 眉,只能越刮越細,再加上細眼睛,有這種顯著特征的女子,應該不會很多…… 皇后正有此意,不過她想得更多些:“等去顧昭容那里的人回來,再做打算?!?/br> · 顧昭容……親自來了。 她進入涼亭,先給皇后行禮:“妾身見過皇后娘娘?!?/br> 皇后和顏悅色:“昭容來了,可是受了驚擾?” 顧昭容微微一笑,回道:“并未。只是那玉,妾身宮里管物件的實在說不清楚,于是妾身便自己過來了?!?/br> 她長嘆道:“皇后娘娘不知,妾身宮中管物件的宮人,是半年前才換的。從前那人雖然勤勉,到底年紀大了,已經(jīng)遣去浣衣局中安置?!?/br> “這個玉擺件,是從前那位宮人在時丟了的?!?/br> 她低下頭,神色中帶了幾分悵然之意。 皇后問道:“宮中這么早便出了賊,如何得了!怎不報給宮正司?” 顧昭容眼里含了淚:“娘娘,妾身知錯了。只是……” 她輕聲道:“妾身素日不喜歡這些小東西,當時不過一時興起拿出來玩罷了,誰知竟然丟了。東西是由妾隨身帶著,妾沒察覺,宮人也沒察覺。后來宮人發(fā)現(xiàn)了,妾又覺得可能是隨手放在哪里,給忘了,便阻止宮人報上去。” “誰知……一來二去,這東西竟然丟了,管事宮人也遣去安置了,妾身又沒怎么記得它,便忘到了現(xiàn)在?!?/br> “原來如此,昭容下不為例?!被屎蠼蓄櫿讶萋渥?。 “妾身想知道當年的賊是哪個,故而來了,”顧昭容笑道,“還望皇后娘娘不嫌妾身煩擾?!?/br> 朱瑩垂頭沉吟。 玉居然是很早以前便丟了的,想來這事兒,必不能靜悄悄的處理了。 ※※※※※※※※※※※※※※※※※※※※ 謝謝此號已瘋小天使的營養(yǎng)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