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命數(shù)之事,我已經(jīng)做不了主了……” 風(fēng)醒掐住心口,讓體內(nèi)紊亂的靈流盡可能安分下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同你朝夕相處的時候,逼著自己不要靠得太近。你若有難處,我竭盡全力助你,如此,點(diǎn)到即止??芍钡侥媳贝蠡槟侨?,我才意識到,我根本……根本就做不到!” 云清凈緩緩起身,眼前恍惚成了鎖春關(guān)的云霞落日,兩人高居穹頂,彼此藏著離別的愁緒,在失態(tài)的邊緣,一不小心就得意忘形。 之后,風(fēng)醒逃了。 云清凈怎么也找不到他。 若非生了事端,也許云海之上就是兩人此生最后一面,九霄重天,無名崖底,深埋在心底的情愫永遠(yuǎn)也不會得見光明,這才是真正的心狠。 “我重活一世,看到的,聽到的,仍舊逃不過一句眾生皆苦,唯獨(dú)和你的回憶是甜的,如今你近在咫尺,要我如何只甘心做個紅塵過客?” 云清凈望著他,眼尾淌下了熱淚,風(fēng)醒踉蹌半步,心性有所失控,他的瞳孔開始不斷閃爍,須臾之間,神情幾度變幻。 “瘋子?”云清凈下意識亂了心神,眼看風(fēng)醒獨(dú)自掙扎,離他越來越遠(yuǎn)。 “此事,確實(shí)是我思慮不周,但我不想認(rèn)錯,”風(fēng)醒強(qiáng)撐著迎上他的視線,“若你可憐我這自私之人,不離開我,我亦會繼續(xù)錯下去,因?yàn)槲揖褪呛ε驴匆娔悻F(xiàn)在這個樣子……” 云清凈雙臂微微顫動,原來無人討好、無人遷就,他就是個什么話也不會說的啞巴。 “好不容易來一趟,別在此處跟我耗著了,回去多陪陪你爹?!?/br> 風(fēng)醒找回了一絲克制,堪堪說完,人已不知所蹤,云清凈心下驟然落空,卻再也尋不見他的影蹤。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云清凈從沒想過要他認(rèn)錯,更沒想過要和他分開,甚至在風(fēng)醒道出肺腑之言時,他滿腦子都是歉疚和悔意。 時至今日,他還是會被突兀的情緒所左右,還是口無遮攔,還是依賴與風(fēng)醒那獨(dú)一無二的默契,盼著他能識破自己的心思,讓一切不言自明。 他不過是單純的痛心和難過,怎么話到嘴邊又變得不管不顧? 只一瞬,云清凈意識到,他好像永遠(yuǎn)都在等別人來體諒自己。 不止是風(fēng)醒。 . 提劍,刺出,再提劍,再刺出。 不一會兒,鐵劍又“咣當(dāng)”掉落在地,奉曦垂頭喪氣,臉色已掛得慘白,實(shí)在是提不起勁兒來。 云霄也沒指望他心血來潮就能練出什么花兒來,結(jié)果不等自己這個半吊子師父松口,奉曦已自覺往地上一癱,捶著發(fā)軟的肩臂,唉聲嘆氣。 “我什么時候才能出去降妖除魔啊……”奉曦望著湛藍(lán)的天,有飛鳥掠過,不免神往。 云霄冷哼道:“帶上你的錢袋,邀上你那幫玩伴,別說降妖除魔,你開天辟地都行!” 奉曦這次沒有再一笑了之,目光瞬間變得霧蒙蒙。 “師父,我不想嫁人?!?/br> 云霄翻看手里的書頁,敷衍道:“你都說八百回了,有本事找你爹說去。” “那老東西才不會理會我的心思呢!師父,我想闖蕩江湖,也想建功立業(yè),還想做很多很多事!” 云霄沒想到自己稍微對付一句,這孩子竟就得寸進(jìn)尺,在耳邊絮叨起來了! “你有這閑工夫,不如趕緊離家出走!”云霄盯著密密麻麻的魔界古文字,心煩意亂。 奉曦在地上扭動起來,苦惱道:“可是我走了,奉家怎么辦……” 云霄一抬眼,甚是不屑:“你躺在此處,光說不練,魚和熊掌就可兼得了?” 奉曦懶散地坐起身,云霄卻越發(fā)不耐煩,要換作是靈蕩峰的師弟,他早就拿劍抽到這廝哭爹喊娘了。 奉曦正郁悶,耳畔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他一轉(zhuǎn)頭,真真就站在院口,沖他招手。 “小曦!” “真真jiejie?”奉曦倏地跳起來,嚇得云霄一愣神,轉(zhuǎn)眼就看這孩子興高采烈地朝門口的浣衣女跑去。 云霄目光一轉(zhuǎn),落在來者身上——女子臂彎挎著竹籃,眉眼間略顯疲累,可笑起來卻是神采奕奕,仿若山花爛漫,讓人印象深刻。 “這是凝血膏的錢?!闭嬲鎸⒁淮~錢遞給他,又從竹籃里拿出用油紙包裹好的吃食。 “這是今晨做的鮮花餅?!?/br> 井井有條,恰到好處。 奉曦光是聞著餅香就已饞得不行,沖真真撒起嬌:“jiejie你人真好!對了,姨姨的病如何了?” 真真神情稍有凝重,還是撐著笑,說:“只能想辦法籌錢去買鳳凰白了?!?/br> “鳳凰白?”奉曦畢竟生在藥商世家,對藥草還算熟悉,“那得多少凝血膏才能換一株回來呀!” “我盡力為之吧。”真真說。 奉曦卻天真道:“不然我去問問我爹,讓他給你帶一株回來?” “別!”真真哭笑不得,“老爺過去照拂我們已經(jīng)夠多了,怎么好意思再麻煩,而且我娘的病,也不是一兩株鳳凰白就能治好的,像是無底洞,要填多少,我實(shí)在沒法估量?!?/br> “怎么會麻煩呢!”奉曦理直氣壯,“爹娘他們早就把你當(dāng)成自家的女兒來看了!” 真真稍微有些吃驚,畢竟她出身清貧,過去在奉府也只是身份卑微的下人,即便受奉家夫婦青睞,尤其是奉夫人,放不下喪女之痛,故而對她多有體恤,但也不至于到認(rèn)女的地步。 真真當(dāng)他是好心才會言重,正欲道謝,奉曦忽然眼前一片雪亮:“對??!可以當(dāng)女兒!” 真真:“???” “jiejie!你當(dāng)我的真jiejie吧!”奉曦拽住真真,格外興奮。 真真茫然道:“???” “你給我們奉家當(dāng)女兒,就可以嫁到霧林去,正好那邊的花油販子富得流油,什么稀有藥草都囤得起,一定能幫jiejie你治好姨姨的!我也落得自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奉曦覺得自己簡直機(jī)智過人,如此一舉兩得的好法子,怎么就被他這個小腦袋瓜想出來了呢! 天縱奇才!舉世罕見! 真真愣在原地,竟拿不準(zhǔn)奉曦是認(rèn)真的還是在說笑。 “老爺他知道你是……”真真問至半途,戛然而止,奉曦明白她的意思,頹喪地點(diǎn)點(diǎn)頭。 “提起這個就來氣!那老東西知道了我是男的,還非要讓我嫁給男的,說是奉家和霧林的親事必須得成,我實(shí)在是沒法子了!所以jiejie你幫幫我好不好?” 真真見他如此忿忿不平,才知他不是在說玩笑話,不知不覺,雙手掐在一處,陷入了沉思。 奉曦乖巧地將她拖住,拿出了娘親過去勸他的話,說:“jiejie你放心!我爹的義弟是個大善人!就是身子骨不大好……但是別的都沒得挑!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相公呢!” 真真不覺臉紅,窘迫道:“可、可是素不相識……而且也關(guān)乎奉家的……” “沒關(guān)系!”奉曦?fù)屩f,“jiejie你聰慧能干,比我強(qiáng)了不知多少倍,還怕給奉家丟臉么!主要還是姨姨的病拖不得,jiejie你就答應(yīng)了吧!” 真真猶豫不決:“小曦,你讓我好好想想吧,我一定盡快給你答復(fù)。” “嗯!”奉曦拼命點(diǎn)頭。 待真真走后,奉曦恨不得在地上劈個叉來慶賀,可他腿腳跟抹布似的,根本扯不開,于是一個人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云霄詫異地看著他,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這又是在抽哪門子的瘋? “師父——!”奉曦舉著鮮花餅瘋跑過來,猛然撲向云霄懷里,云霄根本來不及躲閃,師徒倆連人帶椅翻倒在地。 “啊……痛痛痛……”云霄這二十多歲的大好年華險些交代在這。 奉曦抱住云霄不肯松手:“太好了!師父!我不用自己嫁人了!” 云霄將他輕輕踢開,站起身,拍去各處的灰,試探手腳有無折損,一旁的奉曦還樂得合不攏嘴。 “我可以跟師父一起云游四海了!” 一起?云游四海? 對云霄而言,這不啻于一個晴天霹靂,然而不等他開口質(zhì)問,奉曦自己就興沖沖地將方才的妙計炫耀了一遍,得意至極。 言談間,云霄逐漸沉下神情,向來平坦的眉間也禁不住皺出溝壑。 奉曦笑道:“……jiejie她一向善良心軟,肯定會答應(yīng)的,反正,我就等三日之后,徹底自由了!” “你自己不想嫁,卻要別人替你嫁?”云霄冷著臉道。 奉曦怯怯地收斂了笑容:“可是……jiejie她的娘親正危在旦夕呢……這個法子也挺好……” “那就是趁人之????”云霄緊接著說,語氣越發(fā)凜寒。 “師父?”奉曦不敢說話了。 云霄忽而譏笑一聲,撿起書篋背在身后,順手撈上了七弦琴,奉曦見他一副要走的架勢,慌忙道:“師父!你不要走?。 ?/br> “我不是你的師父。”云霄顯然動了怒氣,渾身像是散出一層障,奉曦被隔絕在外,四肢僵直。 “像你這樣學(xué)什么都靜不下心來,一無是處,還總想著走捷徑的人,頂多就是蠢,可不懂什么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將熱心當(dāng)成交換的籌碼,實(shí)則自私入骨的,那就是壞!” “我可以教蠢人,但不會教壞人。” 云霄毫不留情,說出了最刺耳的話。奉曦回過神時,竟沒察覺到自己已垂下了兩行清淚。 ※※※※※※※※※※※※※※※※※※※※ 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