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秋雨一陣寒，陶善行在車?yán)锒寄芨杏X到那股逼人寒意，雨勢很大，已連降兩天，雨珠敲打在車廂上“噼叭”作響。這段路修得并不平坦，避震再好的馬車跑起來也是上下顛簸，但陶善行無暇多顧，她有些擔(dān)心，因著大雨他們行程拖慢，眼見天晚，若是再趕不到驛站，他們夜里都得露宿山野。若是平常也就是罷了，可秋雨不歇，他們一大群人，如何露宿？

    掀開車窗簾子，雨水撲面而來，她顧不上冷，探頭向外看去，正見兩匹馬朝前疾馳而去，那是穆溪白的人，應(yīng)該是斥候一類專司探路，要比她的隨從專業(yè)許多，也不知前方路段可順?biāo)?。她想著，正想叫個人來問問，馬車卻忽然一陷，她明顯察覺到整輛馬車向外側(cè)歪斜，外頭車夫大喊：“不好，娘子小心——”那聲音未落，整輛馬車已朝旁翻倒。陶善行反應(yīng)不及，被摜到車壁上，跟著馬車倒下。

    轟地一聲巨響，馬車似乎撞上硬物，陶善行也被震得腦中一陣眩暈，扶著額緩了片刻，才往車廂門爬去。馬車門就被人從外打開，穆溪白站在茫茫大雨中朝她伸手，冷道：“快，把手給我?！?/br>
    陶善行不知出了何事，但從他臉上神情能夠辨別事態(tài)嚴(yán)重，她又往前爬了幾步，車身傳來一陣顫動，她看到穆溪白的臉“刷”地白了——他應(yīng)該是遇到了很恐懼的事，才會出現(xiàn)這樣的神情。

    她離門，離他已經(jīng)很近了，也看到他整個人似乎半掛在某處站著，不過背后陰沉沉的，她瞧不清楚環(huán)境，只聽他強自冷靜的聲音繼續(xù)道：“可以了，別動。我數(shù)三下，你跳過來，我接著你?！?/br>
    她點頭，不問原因，認(rèn)真聽他口令——“一……二……三！”她毫無猶豫，眼也不閉，在聽到最后一聲時從地上爬起往外全力一躍。

    轟——

    又是一聲巨響傳來，馬車滾道旁陡坡，摔得四散。已經(jīng)掛在穆溪白身上的陶善行回首，這才發(fā)現(xiàn)，失控的馬車原堪堪卡在道外陡坡斜生的一棵樹與地面的夾角間，正是岌岌可危，稍有失衡便連車帶人一起翻下陡坡，難怪穆溪白無法進(jìn)來，難怪他臉色煞白，難怪他……

    比起陶善行這個在車?yán)飰焊鶝]見著險況只有后怕的人來說，穆溪白親眼目睹馬車翻倒?jié)L下坡，被卡在樹下?lián)u搖欲墜——他那心臟只差沒撕開胸膛跳出來。

    “我沒事，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呢?！碧丈菩斜凰г趹牙?，兜著他的大雨帔，感受到他的情緒，出聲安慰。

    她的強行說笑并未緩解他的情緒，他似乎仍舊深陷在某種恐懼中，臉上再無半分笑意與平日閑散，滂沱大雨將他從頭到腳澆透，潮濕的水氣被他身體的溫度染出幾許暖意，隔著幾層布料傳到陶善行身上，陶善行動動唇，還想說話，忽然間雙腳騰空，被他一把抱起，飛快進(jìn)了他的馬車。

    他的馬車與她沒多大差別，穆溪白把人放下，沉著臉由頭到尾仔細(xì)檢查她。

    “疼嗎？”看了半天，他方伸手探向她前額。

    陶善行身上無傷，只是前額撞到車壁破了皮，這時被他一問才覺有些刺疼，當(dāng)下?lián)u搖頭：“還好，無大礙。倒是你，你趕緊換身衣裳，免得著了寒傷?！笨此簧頋裢?，發(fā)梢都還在往下滴水，陶善行心疼，又想她在車?yán)锒嘤胁槐?，故道，“我去她們那邊呆著，你換衣裳吧?！?/br>
    她說的是自己丫鬟那輛馬車，說罷就要往外去，豈料他突然攥了她的手腕，將她又拉回懷中。

    “去他娘的避嫌，你不許走！哪都不許走！留下！”穆溪白牢牢抱住她。

    陶善行只覺整個人都要鑲嵌入他的身體里，他有些顫抖，貼來的臉是冰的，手也是冰的，她想了想，抬手撫上他后背，輕輕拍了拍。

    罷了，不走就不走吧。

    不知多久，穆溪白情緒才漸平靜，人亦恢復(fù)冷靜，替她要了身衣裳讓她先換上，他自己則冒雨又出了馬車。

    車隊因為剛才的險況全都停下，所有人都在等他二人示下，早先前去探路的斥候回來，將路況稟報給穆溪白。穆溪白就站在馬車外頭，陶善行在馬車?yán)镞厯Q衣裳邊聽，也聽了個大概。

    這段路一側(cè)山體多沙石，大雨下了幾天，沙石疏松，恐怕有泥石滑坡之險。

    “陶家的車隊與我們的人馬合而為一，馬上出發(fā)。辛苦各位了，務(wù)必盡早駛離這段山道?！蹦孪椎穆曇衾淅漤懫稹?/br>
    四周一陣應(yīng)諾聲與腳步聲，各人又開始動起來，很快重新上路。

    陶善行也換好衣裳，坐在他的馬車?yán)锇l(fā)呆。才剛她那馬車路遇大坑，因下雨蓄滿水，車夫看不清楚，以至一邊車轱轆陷入泥潭而失去平衡，這才出現(xiàn)馬車翻塌，現(xiàn)下馬車已毀，除了丫鬟們的馬車，她也只能呆在這里了。

    正想著，車門一動，穆溪白已經(jīng)回來，手里還抱著身干凈衣裳。陶善行知道他要換衣，便要下去，卻被他的衣裳砸了滿懷。他一邊解自己腰間革帶，一邊頭也不抬蠻橫道：“幫我更衣。”

    他人攔在馬車門處，陶善行也出不去，只能錯開眼眸，任由他三下五去二把上衣褪個精光。寬敞的馬車頓時變得逼仄，陶善行拎出件里衣，遮在自己眼前遞過去，穆溪白一把扯下：“又不是沒見過，躲什么？”說罷就要套上里衣，可才抬起右臂，整條手臂便傳來一陣酸麻。

    倒牙般驟起的疼痛讓他身體一歪，悶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