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婆婆，堂拜了，禮行了，這婚也成了，還想要我如何？”穆溪白待她倒不像對其他人那般無禮，只是言語仍舊冰冷，手已將門打開一半，立在風(fēng)口說話，“你們要我娶的人，我已經(jīng)娶回，你們好好侍候著便是，今后無事，莫來煩我?！?/br>
    “哥兒！”月mama語氣一重，還待勸解，那穆溪白已然甩門而去。

    敞開的房門嗖嗖灌入冷風(fēng)，屋外聽壁角看熱鬧的賓朋已是鴉雀無聲，眼瞅著穆溪白消失在長廊盡頭，再望向房間時(shí)的神色已夾雜著同情憐憫亦或嘲諷戲謔，意料中的，意料外的，總之復(fù)雜非?！录业膬合?，可不好當(dāng)。

    門很快被掩上，陶善行此時(shí)情緒倒平靜，只抬頭望向月mama。她想起來自己在哪里見過這個(gè)老mama了。

    那日村口的老槐樹下，她遇見的那個(gè)不同尋常的老太太身邊站的人里頭，就有這位月mama。

    與陶善行澄澈的目光撞上，月mama莫名有些慚愧，許是看穿她眼底疑問，不待她發(fā)問便回道：“奴的主子，是穆老太太?！?/br>
    只這一句話，就讓陶善行想明白這樁婚事的前因后果。

    剎時(shí)間，她有股想抽自己嘴巴的沖動。

    讓你抖機(jī)靈，把自己抖進(jìn)去了吧？活該，自作聰明嘴還欠，不坑你坑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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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卸去鳳冠霞帔，洗去脂粉，胡亂墊了點(diǎn)東西，陶善行抓著緊了兩天的頭皮，披頭散發(fā)地坐在鋪著百子被的婚床上，胸腔中一股郁氣怎么都散不掉，她有種想摔鍋砸碗發(fā)泄的欲望。

    屋里的人都已經(jīng)退出，她點(diǎn)名只要榴姐服侍。許是覺得愧對于她，月mama順著她的意思，把陌生的丫頭婆子都遣走，只喚來榴姐一人，倒是看到榴姐模樣之時(shí)月mama有些吃驚，但也很快收斂，與眾人一起退出房間，自去向老太太復(fù)命。

    前院喜宴未散，飲酒的喧嘩聲還在不間斷傳來，越發(fā)吵得讓人頭疼。今日穆溪白當(dāng)著眾賓之面甩門而去，半點(diǎn)顏面沒留給她，明日一早肯定傳遍佟水。

    陶善行算是看明白了，合著這樁婚事，郎無情妹無意，全是外人瞎折騰。那穆溪白顯然不愿娶她，什么舊傷復(fù)發(fā)全是托辭，昨日迎親就由他人代勞，今日這堂也拜得不情不愿，態(tài)度更是惡劣。這哪是結(jié)親？結(jié)仇還差不多！

    越想她就越憋屈，先前盤算好的，什么“若他是個(gè)良人，她也愿盡妻子之責(zé)”，現(xiàn)在想來全成了她的獨(dú)腳戲，還得看人臉色。一時(shí)間她火氣都要掀翻天靈蓋，仿佛六年前那個(gè)秦雅回來，驕縱暴烈，能撕天懟地找上穆溪白大吵一架，可再細(xì)想，這婚事一開始就荒唐，連他都是被逼的，她又能怨穆溪白什么？

    原是鬼親冥婚，后來變成神佛做媒，還不是她自己整出來的？

    陶善行消化著自己的情緒，自入佛門后少見的失去冷靜，把一頭秀發(fā)抓得亂七八糟猶不過癮，又捏碎了一大把的花生桂圓。

    “小娘子何必急怒上火，萬事皆有解決的辦法，你可是在擔(dān)憂不得姑爺寵愛？”榴姐見她發(fā)泄得不像話，倒了杯溫茶慢慢過來，坐在床沿遞予她。

    陶善行接茶狠灌兩口才道：“我稀罕他的寵愛？！”

    榴姐笑了笑，臉上疤痕跟著扭結(jié)：“既不稀罕，又有何好急怒？若你不愛，自不會為他歡喜傷神，日子在哪不是過？男女過招，攻心為上，先交心者必?cái)?。?/br>
    陶善行動作一頓，看著榴姐神情漸凝，斟酌道：“榴姐的意思是……”

    很奇怪，榴姐在陶家悶聲不吭，從不顯山露水，這一開口卻是驚人之語。陶善行在陶家即便對著母親朱氏，雖常作小女兒狀，可緊要之事上卻很難同其商量，多是她拿定主意才開口說服，如今榴姐一開口，便與她有商有量，言中之意叫人不敢小覷。

    “好好守著你的心，莫輕易交付，便不會亂，不會痛，不會失望。小娘子是個(gè)有主意的人，該怎么做自有定論，守住了心……”她指著陶善行的心口，“再圖后路。”

    陶善行揪著衣襟，似乎摸到自己guntang的心。

    當(dāng)初她義無反顧愛上一個(gè)男人，為了成為那人妻子，亂到不擇手段，痛過也失望過，最終失去一切。如今回首再看，少年情愛已遠(yuǎn)，不過一腔癡心錯(cuò)付，所幸尚已收回，她自當(dāng)好好守住，哪能再輕易交付？

    “我知道了，榴姐，謝謝?！碧丈菩袧u漸平靜。

    事已至此，再苦無益，穆家即便是龍?zhí)痘ue，還能險(xiǎn)得過秦家？左右不過是臉面的事，她豁出臉面不要，只要能抽身而退，便好。

    榴姐從她手中端走茶盞，只回了句：“睡吧?！北闫鹕硖嫠春帽唤牵畔箩?，吹熄燭火。

    仍舊一宿無話。

    陶善行蒙頭大睡，想著穆溪白不愿娶她也有好處，最起碼，她不用面對圓房這個(gè)更加難辦的問題。

    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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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是精神繃了多日，她被榴姐開解后忽然想通，倒睡得香甜，全然不理穆府這一夜如藤蔓瘋生的流言——穆家小郎君在面見新婦容顏后撂秤摔盞甩門而去，徹夜未歸，放任新婦獨(dú)守空房，可見穆家新娶的這媳婦貌丑非常，果然是那拙肥癡傻之人，難入君心。

    這流言一傳，便傳遍佟水。

    穆溪白卻是在喜宴上與一眾親朋喝得酩酊大醉，癱倒書房內(nèi)，到第二日要拜見公婆親長之時(shí)仍未醒來，任觀亭怎么叫都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