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紈绔

    那人一步上前，與轉(zhuǎn)身的陶善行錯肩而過。陶善行的鼻尖擦過那人衣襟，嗅到淡淡酒香，還沒回神，耳畔便傳來再一聲鬼哭狼嚎，并一陣盤盞碎地的響動。陶善行急急轉(zhuǎn)回，只見先前調(diào)戲自己的男人已被推開，將旁邊的八仙桌撞得歪斜，四周食客早早避讓，騰出好大一塊看戲的空地。

    剛才那幕兇險，陶善行起了身急汗，心如擂鼓，不過勉強按捺著情緒，仰望出手的男人——頭頂是盤緊的道士髻，不冠不帽，穿著件深墨色圓領(lǐng)袍，腰束無飾革帶，勒出挺闊肩背與窄腰，衣長及膝，下穿束口褲，收在黑色皂靴里，單看這背影便是練家子的打扮。

    他那一折一推的力道，百來斤的胖子在他手下也跟軟泥似的任搓任捏，且旁邊無一人敢出聲，可見是個人物。

    “怎么？我自個兒的地盤，過來還要挑日子？”他語氣不善，像蓄了很久的火氣終于找著發(fā)泄的口，逮誰都要發(fā)作一通，罵完跑堂的又望向瑟瑟發(fā)抖的胖子，“劉榮，你活膩了吧，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上回在春風(fēng)樓斷手的教訓(xùn)沒吃夠，非要爺把你那命根子削了上個秤，看看你幾斤幾兩重？敢在這里鬧？”

    說話間，陶善行聽到“錚”地一聲，似乎有利器出鞘，四周看客同時轟笑，她不太懂那人話中意思，不過目光越過那人身側(cè)，瞧見劉榮原本捧手的動作改為捂襠，也就品出那所謂“命根子”的江湖諢話作何解釋。

    “對……對不住，二爺饒命，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劉榮被兩個小廝扶住，瑟瑟發(fā)抖地討?zhàn)垺?/br>
    “滾！”那人踹開身邊的柳木凳。

    響聲讓劉榮像受驚的兔子般跳起，生恐晚上兩步就像那凳子般被人踹散，忙讓小廝扶著跌跌撞撞沖出茶館的門。跑堂的這才過來，點頭哈腰地招呼那人：“二爺，這不是前陣子才聽說您老身體好轉(zhuǎn)，原以為您要多休養(yǎng)一陣子，沒想到您龍精虎猛，這么快就勇武如初。早知您要過來，小的就遣人候外迎接了?！?/br>
    “呸?！蹦侨颂峙牧伺芴靡荒X門子，“你小子是巴不得小爺癱床上下不來吧？”跑堂的忙陪笑討好，又指使其他人收拾桌椅，那人不加理會，只抬頭看向二樓，問道，“老葉呢？”

    “這呢！”二樓走馬廊上探出個年輕人來，沖他招手。

    竹簾下頭，另還站著一個男人，雙手環(huán)胸沉在陰影里，似乎默不作聲地將底下發(fā)生的事盡收眼底，陶善行聽跑堂說了句：“嘯哥和三爺在樓上，二爺快請?！?/br>
    那人“哼”道：“都縮頭看戲呢！”忽又想起剛才發(fā)生的事，霍然轉(zhuǎn)身，第一眼落空，沒瞧見被人輕薄的小娘子，才又垂眸，看到鴉青的頭頂。

    陶善行矮他頗多，身量只夠他胸口多一些。她收回仰起的目光，轉(zhuǎn)而落在他拈在手中的匕首上，精鐵匕首泛著星芒，寒光入眸，被那人輕巧地收入別在革帶上的鞘內(nèi)。

    “哪來的小孩，你家大人呢？怎么把你丟在這里不管不顧？”那人開了口，倚老賣老的口氣，看她的目光都是從上往下盛氣凌人的蔑視。

    小孩？說的她？

    陶善行有些無語，她雖看小，但也不至于被人視如孩童，這得多目中無人才能說出這話來？

    腹誹按下不表，她是要謝他的，組織了語言，豈料文縐縐的謝辭還沒出口，便見那人擺手又道：“罷了，沒功夫聽你羅嗦?！睋P手揪過跑堂的衣襟，吩咐道，“派個人送她回去，別再惹出麻煩?！闭Z畢撒手轉(zhuǎn)身向樓上去，目光只匆匆掃過她剛要仰起的臉，長的什么模樣，不及細看。

    腳步“噔噔”幾聲，人已消失在樓梯上。陶善行目瞪口呆，從頭到尾，這人都沒給她開口的機會，自說自話自了結(jié)，連個照面都沒打上就風(fēng)一樣的走了。

    她眼角余光，也僅僅瞥見他年輕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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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爺怕是擔(dān)心姓劉的再尋姑娘麻煩，所以特命小的送姑娘回家，不知姑娘家住何處？”

    陶善行發(fā)怔的當(dāng)口，跑堂堆笑上前，向她解釋。

    “不敢勞煩小哥，其實我與家兄約定在貴店等候他歸來?！碧丈菩行Φ?。

    跑堂忙道：“姑娘客氣，喚我小順就是。”一面將陶善行引到另一處更為隱蔽些的位置，讓人重新上茶上果，才又道，“姑娘在敝店受了委屈，這些茶果便算敝店賠禮，還請姑娘多擔(dān)待。姑娘若有吩咐，但請使喚?！?/br>
    “不敢當(dāng)，多謝小順哥，我沒事。”陶善行道謝。

    “姑娘無須客氣，才剛二爺發(fā)話，今日姑娘就是咱們悅朋茶食的貴客?！毙№樞Φ?。

    陶善行想了想，瞥著二樓打聽道：“小順哥，實不相瞞我頭一回來佟水城，不知剛才出手相助的那位‘二爺’是何來頭？可是貴店的老板？我想待我兄長回來，請他代為答謝二爺?！?/br>
    小順哈哈一笑，似乎對這說辭甚是習(xí)慣，張嘴就來：“姑娘有心便好，不必專程答謝。二爺那人行事但憑喜惡，最不耐煩陌生人上門，姑娘莫好心辦了壞事?！?/br>
    “那……二爺名諱可能告知？他雖不在乎，可我得他恩惠，總要知曉恩人名諱，也好心中感念?！碧丈菩斜阌謫柕?。

    “這有何難？姑娘出門隨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悅朋茶食的二爺，不就是佟水赫赫有名的穆府小郎君?！倍际琴∷吮M皆知的事，不算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