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水晶燈將墻面映照成淡金色。沿著旋轉(zhuǎn)扶梯上樓時，新來的“影子”已經(jīng)由其他人接走，只剩他們幾人走在一起。

    “您也看到了?！惫芗腋谏砗?，腳步輕緩：“只要有人飽含著怨恨離世，就會有新的同伴誕生?！?/br>
    駱泗唔了一聲。見他還是一點(diǎn)兒反應(yīng)也沒有，管家咬了咬牙：“王，高高在上的您也許不知道。沒有惡意作為食物，我們會死得很痛苦?！?/br>
    若是平時，他斷然不會在青年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但也許是這兩天青年的好脾氣給了他什么錯覺，管家才敢斗膽說出來。

    駱泗腳步一頓，轉(zhuǎn)過頭。管家依舊站在那兒，逆著光，臉色晦暗不清。

    “所以你們要做什么？”駱泗輕聲道。他至今也無法將這群影子與自己聯(lián)系到一起，尤其是在知道這群怪物會竭盡全力誘導(dǎo)人犯罪之后：“具體的打算是什么？”

    “戰(zhàn)爭。”周高遠(yuǎn)突然開口。他與管家站在一起，第一次沒了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

    “我們可以讓整個世界陷入戰(zhàn)爭?！彼f：“只要控制好度。無窮無盡的拼殺，永不停止的炮火，王您說過……”

    他抬起頭，眼睛閃閃發(fā)亮：“無論是信仰的碰撞還是家庭的破碎，都是憎惡最好的養(yǎng)料。到時候的世界，會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惡意！”

    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駱泗雙眸一沉。

    “所以呢？”再開口時，他的語氣很冷：“把一整個種群推向深淵，僅僅只為了滿足你們的口舌之欲？”

    “我們就沒有活下去的權(quán)利嗎？”

    周高遠(yuǎn)突然道。

    駱泗動作一頓，眸中的黑暗散去些許。周高遠(yuǎn)好像很固執(zhí)，眸中燃起熊熊烈焰。

    “不是口舌之欲，那是我們的食物！如果不是人類拋棄了他們的同胞，不斷有影子從怨恨中醒來，我們也不會為了食物做到這種地步！”

    駱泗沉默。周高遠(yuǎn)越說越來勁：“既然是他們自己——是他們自己讓我們族群壯大起來的，為什么所有錯都要?dú)w在我們頭上？”

    他雙眸直視駱泗：“至少我們是一視同仁的，所有人都有活下去的權(quán)利?！?/br>
    駱泗嘆一口氣。有他這名“王”在，這群影子還覺得自己的族群是公平的？

    他只能緩緩開口：“那是一名手腳俱全的流浪漢……人類沒空管這么多。沒誰拋棄他，僅僅是他拋棄了他自己?！?/br>
    “您是這么認(rèn)為的嗎？”對面青年卻和他杠起來了。管家拉了周高遠(yuǎn)一把，周高遠(yuǎn)完全不聽，繼續(xù)喋喋不休。

    “他的死是因?yàn)槿彼鼻嗄暾f：“看看，連影子都干成啥樣了！”

    駱泗有些不合時宜的想笑，隨即升上一抹歉意。周高遠(yuǎn)看著他，這人的身影高高在上，垂下眼睛時，像在看一場與其無關(guān)的默劇。

    連一點(diǎn)凡塵氣息都沒有。

    于是他更生氣了：“他只需要一瓶水就能活下來——但沒誰注意到，也沒誰愿意遞給他。”

    駱泗安靜了一瞬。好像受到鼓舞，周高遠(yuǎn)越說越快。

    “人類不管同類，害得這么多人郁郁不得志，失去理智，枉死，橫死——既然死亡誕生了我們，為什么不能當(dāng)成是他們轉(zhuǎn)換了一個形態(tài)，用另一幅身體好好的活下去？”

    駱泗抿唇。站在人類的立場，知道這群家伙想對人類下手，他自然會全力阻止。

    然而現(xiàn)在看來，這群影子還真有自己的原因。他以為原身是個獨(dú)斷專行的人，現(xiàn)在卻有了一點(diǎn)改觀。

    他也是為了自己的族群。

    然而知道原因并不代表著理解，怎么阻止這群人依舊是最大的問題。直到第二天在辦公室準(zhǔn)備簽合同時，駱泗依舊在頭疼這個問題。

    “吱呀”一聲，門響了。他抬頭望去，秘書正好拉開木門。

    “總裁?！币娝痤^，秘書長朝他微微頷首：“宿先生來了?！?/br>
    沒等她把話說完，身后男人已是大手一伸，徑直走到屋內(nèi)。他毫不猶豫掩上房門，再回首時，又是那副調(diào)笑的樣子。

    “聽說你給了那個與你一起被俘的男人一筆錢？”

    他大步流星走過來，駱泗將桌上的報(bào)表收拾好，放在抽屜里：“對。”

    “為什么？”宿炎飛嗤笑道，叉著腿坐在駱泗對面。他看起來不知禮貌為何物，大大咧咧的：“又不是你的錯。你倆只是一起被影子抓了而已，怎么這么多管閑事？”

    駱泗抬起眼：“他被影子抓了，會收到什么補(bǔ)償嗎？”

    “有?！彼扪罪w攤手：“每個月三百，這是經(jīng)費(fèi)的極限。”

    駱泗點(diǎn)了點(diǎn)頭。三百塊，不多，但確實(shí)能活下去了。

    “會不會覺得少？”宿炎飛卻是瞬間湊近。二人氣息糾纏在一起，宿炎飛瞇著眼看他，手緩緩靠近。

    駱泗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人已是撫上了他的耳畔，從上面揭下一縷發(fā)絲。動作是如此的熟悉，就像已經(jīng)拂過千百遍了一般。

    駱泗垂下眼睛，沒有絲毫避開的意思。仔細(xì)算來，這人和他糾纏了四世。

    曾被他的偏執(zhí)決絕嚇跑過，也心動于那一抹不諳世事的溫柔。

    都是他。

    “這個世界如此富有……”宿炎飛用氣音說話。他越看面前人越覺得開心，不由湊近，唇緩緩貼在那只嫩白的耳邊：“卻有那么一群人享受不到。明明什么錯事也沒做，卻偏偏在底層受罪?！?/br>
    駱泗搖了搖頭，任由干澀的唇拂過耳稍：“不確定因素太多，環(huán)境已經(jīng)很好了?！?/br>
    宿炎飛卻瞇起眼，臉上不太開心：“這樣一點(diǎn)兒也不公平?！?/br>
    駱泗不知道他心中的公平是什么樣的。作為一個傾聽者，那些沒有機(jī)會接觸的灰暗就在他眼前糾纏，借由一副陌生的軀體，一個陌生的身份，以溫柔而不容置喙的方式一點(diǎn)點(diǎn)展現(xiàn)出來。

    都說刀不落在自己身上就感覺不到疼。他們的思維模式完全不一樣，也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將改變的。

    但至少，多聽一些，就可以多理解這個人一點(diǎn)。

    面前人的目光如水，灑滿溫柔。宿炎飛瞇起眼，那些說服對方的想法緩緩散去，眸中浮現(xiàn)出危險(xiǎn)的暗光。

    “你怎么這么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