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那沈子明不愧是個(gè)秀才，曉得讀書興邦的重要性，遂在柳大狗還在時(shí)，他便提議在寨子里興辦書齋，讓寨里的孩子們每日都到書齋里聽他講習(xí)，并告訴弟兄們，要他們?cè)诖蚪倌切┌l(fā)難財(cái)?shù)拇髴魰r(shí)，把他們家中藏書一并帶回來。

    柳大狗因家貧無法念書，但亦深知知識(shí)之重，遂對(duì)沈子明此舉大為推崇，弟兄們見此紛紛向之。雖說此舉并不是打著讓寨中人都去讀書科考的主意，但大伙兒的肚子里裝點(diǎn)兒墨水，總是不錯(cuò)的。

    好歹出去打個(gè)劫，還能在樹上留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不是。

    久而久之，這書齋也就辦起來了。

    見有如此方便的地方，蘇小淮只覺這太合乎自己的心意了，遂二話不說把柳敬齋拜托給了沈子明。

    柳敬齋起初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大樂意，但也答應(yīng)了下來。

    柳大狗去后，柳家寨寨主的屋子蘇小淮便讓出來給洪寅生一家子住了，而她則帶著柳敬齋，住回了原本柳伊妹住的小屋。

    如此，每日晨起之后，蘇小淮便將柳敬齋打點(diǎn)好、送到了沈子明的書齋去，然后自己便或去尋洪寅生商談事務(wù)，或去與各位婦人一起打點(diǎn)錢財(cái)寨務(wù)。午后，她就先一步領(lǐng)好食材，去書齋接柳敬齋回屋做飯——自然，是柳敬齋做飯。

    在她燒了三口鍋以后，他便再也不讓她踏進(jìn)廚房一步了。

    吃白飯的蘇小淮：“……想吃烤雞。”

    柳敬齋：“……”

    如此閑適的生活，一過便是數(shù)月。

    養(yǎng)養(yǎng)孩子、搞搞寨務(wù)，除了沒有陽元之外，這樣的生活，也無甚不好嘛。

    蘇小淮如是想。

    ·

    開春后不久，縣里便張了榜，道是一個(gè)月后縣里會(huì)舉辦院試。蘇小淮聽說了此事，問過了柳敬齋的意思，便去為柳敬齋報(bào)了名。因著報(bào)名要過問出身，蘇小淮便設(shè)法將柳敬齋的名姓掛在了劉大爺?shù)膽粝隆?/br>
    寨里人于朝廷設(shè)立的科舉考試頗有幾分不齒，是以柳敬齋要考科舉之事，除了他與蘇小淮之外，便再?zèng)]有旁人知道了。

    是日午后，蘇小淮照例提著菜籃子往書齋走去。

    柳家寨的書齋，可以說是除了寨主屋子之外，再氣派不過的一幢建筑了。只見其坐落于山坡高處，需登階而上。書齋外頭還修建了一個(gè)小平臺(tái)，立在平臺(tái)上，便可將整個(gè)柳家寨收于眼底。

    蘇小淮入了書齋，里頭書聲朗朗，聽著便教人有幾分愜意。

    不及放課時(shí)，蘇小淮便與一守屋的弟兄打了個(gè)招呼，到了另一旁的屋子里去尋書看。只道這書屋是對(duì)寨里人開放的，若有誰想看書，登記一下，便可自行到此處取書看。

    只不過……這寨里畢竟還是目不識(shí)丁的大老粗多一些，是以這書屋里的書大多無人問津，這倒是可惜了。

    蘇小淮在屋里走了走，挑揀著話本，打算帶回去打發(fā)時(shí)間。

    四處看了一番，便見書架上層放著一排話本，瞧起來挺有意思的，蘇小淮遂吃力地踮腳去夠。

    沈子明踏入書屋之時(shí)，抬眼見得便是這樣的景色。他心念一動(dòng)，欺身上前，正要搭把手道：“伊妹，我?guī)汀?/br>
    蘇小淮蹦跶了一下把書拿了下來。

    沈子明：“……”

    第117章 第七劫（6）

    “子明哥？”蘇小淮拿完了書, 便見沈子明一臉復(fù)雜的站在她身后, 眼睛看著她手里的書。

    蘇小淮：“……”

    沈子明這樣看著她是作甚, 她不過就是過來拿本書看看，又沒吃他家大米……

    沈子明自知失態(tài), 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答道：“無事——伊妹過來接敬齋么？”

    蘇小淮聽罷樂了：“不然呢？難道我過來上子明哥的課嗎？”

    沈子明懵了一下，被她這般一嗆, 他也不覺惱火, 倒反跟著笑了起來。

    只見他一身白袍, 發(fā)冠高束, 作書生打扮。本就是溫潤(rùn)如玉的氣質(zhì), 這般一笑，更多了幾分溫柔。

    蘇小淮多看了他一眼，目光柔和了些許。

    有點(diǎn)像……

    她想。

    想了想, 又不敢再想, 她斂眸，兀自翻書。

    沈子明笑罷, 望著她的眸眼色澤漸濃。

    她好像變了。自柳大狗去后。

    他所認(rèn)識(shí)的柳伊妹，本是一個(gè)重情重義的野姑娘。她雖是精明干練, 生得個(gè)仗義豪爽的性子，但她干架罵街無一不能, 目光短淺固執(zhí)己見, 那骨子里的粗鄙低俗, 卻是無論如何都掩不去的。

    這樣的女子放在土匪窩里, 并沒有什么不好，亦或說，再合適不過。

    但他好說歹說也是個(gè)考上了秀才的人，此番入得柳家寨來，只因心中有著鴻鵠大志。這樣的女子若要來配他，那他只能說，他敬謝不敏。

    可她卻變了。

    雖然豪爽不改、潑辣依舊，可那舉手投足間的風(fēng)華，盡是歲月的沉凝，一如陳年美釀，愈品愈濃、愈飲愈醇。

    他知道她本就生得美，而如今那一雙靈眸中流轉(zhuǎn)的水光，更教人越是看，便越是無法移開眼去。

    加之她的治事頭腦、手中的財(cái)權(quán)、在柳家寨眾心里的威信……

    望著蘇小淮，沈子明眼中有了些許趣味。

    她，新寡。

    他驀地只覺慶幸，更感嘆于自己的睿智。

    是他，選了一個(gè)不錯(cuò)的日子——

    “話說，子明哥怎得在這，課可是上完了？”蘇小淮翻了兩頁，似突然想起一般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