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歌本來以為這件事馬上就要結束，自己將和苻亮同歸于盡，后面的事自己也管不了。沒想到苻亮居然死前智力飆升，想出這樣一個損招。

    其實聲歌不覺得苻雍會因為沒得到一個女人而傷心到塌手腕的程度。但問題在于，此時此刻苻雍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那么問題就不是一個女人那么簡單。畢竟苻雍還沒修煉到立地成佛的地步，如果進宮以后發(fā)現(xiàn)自己死了，他一定會很傷心的。

    小時候不覺得，這幾年聲歌越來越覺得苻雍是真的倒霉，從小到大靠山山崩靠樹樹塌，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不積德。

    但如今最關鍵的問題不是這個，而是苻雍可能會馬失前蹄栽在苻亮手里，自己應該提醒一下苻雍讓他不要進京。見聲歌急得在昭陽殿里轉來轉去，苻亮平躺著道：

    “如今你的消息半點都送不出去。別費勁了，這樣動來動去會加速毒發(fā)的?！?/br>
    聲歌忽然靈機一動，撲上去抱著苻亮道：

    “真的嗎？不如我們試試？”

    苻亮笑道：

    “走開，今天我絕對不能死?！?/br>
    聲歌抱著苻亮脖子道：

    “要不要聽我破身的事？”

    苻亮道：

    “現(xiàn)在？”

    聲歌點點頭，整個人坐在苻亮肚子，這時一名暗衛(wèi)忽然沖了進來：

    “陛下，冀北王來了！”

    聲歌大吃一驚，苻亮立刻坐了起來：

    “看好王美人，帶人跟我走。”

    暗衛(wèi)面露難色：

    “他本已到了并州，又折回去了?！?/br>
    苻亮一驚：

    “為什么？他怎么奏報的？”

    暗衛(wèi)將一只帶封漆的錦盒呈給苻亮：

    “得知陛下摔傷并招自己入京，冀北王立時決定啟程，但是到了并州他可能得到了什么風聲。后來……”

    苻亮氣笑道：

    “他得知我有意誘他，馬上就不敢來了？真是出息?！?/br>
    暗衛(wèi)抬頭看了苻亮一眼：

    “王爺當著西北諸位將軍的面言倒，陛下受了外傷，他來也無用。但老冀北王曾留下一副良藥，對傷毒乃有奇效，想來陛下用過必能逢兇化吉?！?/br>
    苻亮與暗衛(wèi)面面相覷。暗衛(wèi)將盒子緩緩打開，只見里面是兩枚紅色的藥丸。

    看見藥丸，聲歌迷茫了。很顯然這不是什么對傷有奇效的藥丸，而是苻雍鏢上毒的解藥。苻雍費了這么大勁讓苻亮中毒危在旦夕，如今為什么忽然把解藥送來，就此退了？即便是退這一步，苻亮也不會念他的好。

    但換個角度說，假設今日苻雍真的救了苻亮，那么天下人就都知道苻雍是個忠良。那么苻亮就算心里在氣，也要費心斟酌殺苻雍的方法，如果下手亂殺免不了被人扣上個昏君的帽子。

    暗衛(wèi)又道：

    “王爺還說，他還說……他說圣上如果害怕這藥有毒，也可以叫別人先嘗，總歸買個放心?！?/br>
    本來苻亮自幼習武底子不錯，中毒以后將近十二個時辰都沒毒發(fā)，聞聽此言被氣得眼前一黑。暗衛(wèi)見苻亮站在原地晃悠趕忙沖上前扶?。?/br>
    “陛下！”

    苻亮掛著汗冷：

    “……居然如此張狂，我倒要看看到底誰死誰生?！?/br>
    聲歌與苻亮躺在床上，苻亮忽然將聲歌掰了回來：

    “你第一個男人就是苻雍吧？”

    聲歌服了解藥異常疲憊，木然道：

    “你們苻家那么亂，是他又能如何?！?/br>
    苻亮沉默了片刻：

    “但你到底最愛我，可見我苻亮比他苻雍強?！?/br>
    聲歌心道，一個女人愛你而不愛他，可能恰恰就是因為你沒他強。

    聲歌坐在瓊春島的石頭上，瞧著太監(jiān)在地上挖出的巨大的坑。忽然間一名芳苑的宮女跑過來道：

    “回稟美人，蕭家內眷鄭氏聽說圣上要幫您栽個花園，特地給您送來了一株很大的桂花。”

    聲歌立刻讓跟著自己的宮女回去打點，自己繼續(xù)等著太監(jiān)將杜鵑花送來種上。正坐著，忽然看見太子苻光英從假山上蹦了下來。宮女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太子，太子！”

    見苻光英沖到自己身后，聲歌站起來擋在坑前頭，苻光英看了聲歌一眼，奶聲奶氣地道：

    “滾開！”

    聲歌低頭一把揪住了苻光英的后領。苻光英一驚：

    “你撒開，我是太子，你撒開！”

    聲歌將苻光英提起來，剛想奚落他兩句，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一根繩子逆著草根向自己腳下刮了過來。聲歌大吃一驚，抱住苻光英往前一跳，雖然跳過了繩子，但馬上又絆在了什么東西上，頓時失去重心往前撲。見苻光英嚇得大叫，聲歌松開左手撲騰著想要保持重心，卻忽然被人從后面一拉，整個人摔進了挖好的大坑里。

    在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聲歌在坑底坐起來，發(fā)現(xiàn)苻光英在自己身邊趴著嚎啕大哭。這時兩名暗衛(wèi)跳進坑里，七手八腳將苻光英與聲歌拉了出來。

    苻光英渾身是土地撲到李柔懷里：

    “娘！”

    李柔不斷用手絹擦著苻光英的臉：

    “太子，你摔哪里了？”

    苻光英哭著抹臉上的眼淚，忽然一指聲歌：

    “都是她，她把我推到坑里頭的！”

    聲歌剛被兩名宮女扶起來，聽見這話一呆。李柔將苻光英放下，揚起手“啪”地抽了聲歌一個耳光。聲歌被打得懵了，李柔揚起左手還要再打，左手腕忽然被人從后面抓住了。

    只見苻亮站在李柔身后，一把將李柔左手揚開：

    “你閃開?！?/br>
    李柔愣了一下，默默退了一步。苻亮上前一步將苻光英從宮女懷里拉到地上，揚手就抽了苻光英一個耳光。

    苻光英被打得退了兩步坐在地上，張嘴要哭，但抬頭看見苻亮瞪著自己，長了張嘴又把哭聲咽了回去。李柔立刻站起來護住苻光英：

    “陛下，你失心瘋了嗎？這女人暗害太子，你——”

    苻亮一指地面：

    “坑邊上只有王美人一個人的腳印，怎么回事她推的？分明是她抱著太子摔進坑里，若非如此，太子豈能這樣分毫未傷？苻光英這任人唯親的模樣，長大以后如何統(tǒng)領天下，縱橫九州？”

    見李柔瞠目結舌，苻亮又瞪了苻光英一眼，轉頭對聲歌道：

    “你死不了吧？”

    聲歌擺擺手，苻亮示意宮女將聲歌攙走。聲歌扭頭去看苻光英，只見這小孩氣哼哼地靠著李柔，不哭也不說話。感覺到聲歌看自己，苻光英忽然沖聲歌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后吐了下舌頭。

    ……這孩子可真像苻亮小時候。

    兩名宮女不住給聲歌包扎傷口，聲歌道：

    “別包了，讓鄭袂淑來。”

    宮女道：

    “娘娘，如今都已經(jīng)……”

    聲歌一指門外：

    “去！”

    鄭袂淑默默坐著，陰晴不定地望著聲歌。聲歌指了一下鄭袂淑面前的茶，冷笑道：

    “喝啊，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全在一盞茶?！?/br>
    鄭袂淑眉間一抖，但馬上笑道：

    “娘娘忽然傳召奴婢所為何事？”

    示意宮娥退下，聲歌起身道：

    “你聽著，下次再動太子，我就弄死你?！?/br>
    鄭袂淑一愣，似乎沒想到聲歌會這么說，但馬上道：

    “敢問我朝抄家滅族之時，是否會對小孩子格外加恩？”

    聲歌怔了一下：

    “鄭袂淑，如果別人這樣擺布你的孩子，你會作何感受？”

    鄭袂淑抬起頭道：

    “臣妾會報復對方，但絕對不會認為對方做得過分。娘娘，明人不說暗話，這幾日宮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冀北王為什么會放棄到手的王位將解藥送來？為了你，他手里的籌碼已經(jīng)沒了，只能靠你出手扶助。您居然在此時如此心慈手軟倒向別人，這無疑是要將他活活害死！恕臣妾直言，有您有這樣的盟友才是最大的不值?！?/br>
    這話把聲歌鎮(zhèn)住了。

    鄭袂淑這番話是什么意思？難道她也是苻雍的細作，又或者她僅僅是天資聰穎看透了宮里的秘聞，決定要用話激自己，利用雙方的矛盾攫取最大的利益？

    見聲歌不說話，鄭袂淑道：

    “娘娘，如今要站隊的不是臣妾，而恰恰是您自己。您是否與奴婢結盟，將關系到您自己人的生死。如今各省都不給王爺供軍需，這是誰指示的您也清楚吧？為了保你，王爺自己命都要沒了，您還在跟敵手論情面講道義。奴婢勸您一句，要講情分，就別生在官宦帝王之家?！?/br>
    聲歌沉默半晌：

    “夫人，你如此費力在宮中周旋，不惜與我講這些殺頭的話，不惜把手伸到太子身上，你到底想要什么？”

    鄭袂淑道：

    “我要蕭家該得的東西，還要我兒子的前程。我蕭氏一門乃是舊國皇族，不能甘居六品，必要血入皇族，成為一代世家，?！?/br>
    聲歌抬眼盯著鄭袂淑：

    “你要的東西，不用動太子我也能給你。如果我做到了，你能幫我救苻雍出這困局嗎？”

    聞聽此言，鄭袂淑愣住了：

    “恕我直言，以您當下的位分與勢力，如果不扳倒皇后與太子……”

    聲歌伸出一根手指：

    “給我一個月。我會想辦法讓皇上摒棄前嫌，復你相公為三品樞密院使。如果我做到了，也勞煩夫人在軍需上周旋一二?！?/br>
    鄭袂淑知道，苻亮好色狂躁，但不是個會被人擺布的皇帝。自登記以來，苻亮從沒有因為后宮的枕邊風動過任免朝臣的意思，很多嬪妃甚至因為在前朝的事上開口丟了性命，即便是李家也不敢輕易在前朝任命的事上朝圣上發(fā)難。嬪妃敢動這個心思，怕是有去無回。

    見鄭袂淑久久不語，聲歌道：

    “不論結果，我們可以一試。第一步，讓你相公給皇上遞奏折，就說你與我投契想要結為親眷，因此懇請認我為蕭氏女。以我對圣上的了解，他必不會批，可能還會對你相公大加斥責，但這也不會真為你家招來什么禍事，你只需觀望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