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 霍越澤得知程舟的想法，說道：“你是打算自己帶著飯盒去食堂吃飯？”

    程舟嗯嗯點頭, 皺著臉抱怨道：“每天中午都是我一個人在家里吃飯，都沒有人陪我說話……”

    “舟舟, 你大概還不太了解其他人吃的都是些什么東西。”他們自家的日常飯菜拿出去簡直太招人眼了。

    程舟眼神疑惑, 霍越澤抓緊他的手, “這樣，明天你多帶點玉米餅, 明早我再給你做道醋溜白菜裝飯盒里, 你先拿著這個飯盒去食堂吃一次, 記得少說話多觀察, 回來了再和我商量以后的打算。”

    他不打算將程舟保護得太過天真無知, 這小笨蛋的腦瓜子機靈著呢，讓他去食堂體驗一次就知道哪里不妥了。

    第二天中午，程舟迫不及待拿著飯盒去了百貨大樓后面的員工食堂。

    “程舟，過來，和我們一塊坐這邊?！比f紅鳳招手道。

    程舟端著熱好的飯盒坐下來，看著其他人面前簡陋的飯菜，瞳孔微微一閃。

    黑色的窩窩頭像是用野菜團吧團吧做成的, 燉菜是水煮白菜蘿卜, 玉米餅不知道為什么泛著黑, 蛋花湯幾近于一碗清水……

    萬紅鳳面前好歹有一碗半稠的紅薯粥, 加上一個小小的玉米餅, 這些就是她中午的飯菜了。

    “紅鳳姐, 你吃這點能吃飽嗎？”程舟小心問道。

    “勉強能吃飽吧，”萬紅鳳看了看他的飯盒，嘆氣道：“你的伙食也沒多好啊，以前食堂好歹能有點rou湯喝，現(xiàn)在呢，除了紅薯還是紅薯，要不就是水煮白菜，那幾根白菜哪里能吃得飽呢？”

    姜麗麗笑道：“你就知足吧，紅薯粥已經(jīng)夠好的了，不然你就指望那幾根白菜和菜團子充饑吧?！?/br>
    老實說，天天吃紅薯，她都吃的想吐了。

    萬紅鳳嘆氣，“我也不嫌棄這紅薯粥了，能讓我吃飽就行了?！?/br>
    姜麗麗忽然想起一件事，趁著她對象去打飯的功夫，急忙吐槽道：“前兩天我和我對象回了趟鄉(xiāng)下，他帶著我去那邊公社食堂吃飯，你猜我在那邊吃到了什么東西？”

    “什么？”萬紅鳳好奇。

    “那邊大概是糧食不夠吃，窩窩頭居然是用玉米面和棉花種做的，我一開始不知道，大口大口傻乎乎的就吃了下去……”姜麗麗后悔不迭。

    程舟納悶，“怎么了？那種窩窩頭不好吃嗎？”

    棉花種也能拿來做吃食？長見識了！

    “那是棉花種做的??！”姜麗麗崩潰，“那個種子外皮的棉絮沒處理干凈，吃完以后，牙縫里全是棉絮，摳都摳不出來！”

    萬紅鳳不厚道的笑出了聲，程舟也盡力憋著笑，努力繃著嘴角啃玉米餅。

    姜麗麗氣極，“我就不該和你們說這件事！”

    萬紅鳳笑夠了，湊過去捧著姜麗麗的臉，“來來來，你讓我看看，你那牙縫里的棉絮還在不在？”

    姜麗麗笑罵道：“滾吧，我拿著細牙簽挑了將近一天，早就挑的干干凈凈的，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出來見人？”

    ……

    程舟笑過之后，垂眸閉口不言，這些日子他被慣的太過不諳世事，不像從前那么謹慎，自然也不太了解外面的情況。

    如今，就連百貨大樓的員工食堂都淪落到了頓頓吃紅薯的地步，以后豈不是會更糟糕？

    晚上回到家，程舟把自己的所見所聞盡數(shù)告訴了霍越澤，低頭懊惱道：“我差點就給咱們闖禍了，如果你沒提醒我，我可能就會傻乎乎的帶著咱們平時吃的飯菜去食堂吃飯了。”

    他們平時吃的基本都是精米白面，明晃晃的拿出去絕對能惹來不少麻煩。

    霍越澤輕笑，在他耳邊說道：“你也說了，有我在旁邊提醒你呢，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回家和我商量以后再做，闖了禍也沒關(guān)系，天塌下來也有我頂著呢?！?/br>
    程舟抱緊他，語氣有些發(fā)愁，“我不想頓頓吃紅薯粥，我想吃米飯和rou，所以我應該不能再帶著飯盒去食堂吃了。”

    可是現(xiàn)在的天氣確實冷，每天中午回到家，他又冷又餓，偏偏家里只有他一個人……

    “舟舟，你暫時先忍一忍，”霍越澤心疼的親了親他的唇。

    思索片刻后，霍越澤說道：“中午你就去大哥家里吃飯，大哥家里有大嫂，還有我二姐，她們都能陪你說話解悶，我想辦法盡快把我的崗位調(diào)一調(diào)，以后就不出去到處跑運輸了?！?/br>
    霍越澤仔細想過了，他沒必要在工作上花費那么多的精力，明面上的錢和票少一點沒關(guān)系，他肯定不會缺錢花的。

    最重要的是，等到他和程舟的蛋寶寶出生以后，霍越澤得騰出時間好好照顧家里的一大一小兩個小寶貝了。

    新年的年味兒越來越濃，百貨大樓里擠滿了前來置辦年貨的人群。

    “小同志，三尺勞動布，價錢是一塊五角錢，對不對？”挎著竹籃的老婆婆問道。

    “對，”程舟點頭，接過來布票一看，好家伙，居然是全國通用軍用布票！

    他很少見到這一類布票，不由得滿懷好奇，仔細打量著手里三張淺綠色的布票。

    老婆婆納悶：“小同志，我的布票有什么不對勁嗎？”

    “沒有沒有，我這就給你扯布?！背讨勖Φ?。

    在賬本上記賬收錢的時候，他特地扳著手指反復確認了兩遍，確定賬目無誤后才將布料交給了老婆婆。

    程舟也是沒辦法，他算是徹底栽在了一孕傻三年這句話上，現(xiàn)實版的吃虧教做人。

    接連兩個月，他的總賬本次次都差了幾十塊錢，財務(wù)室那邊管賬的馬大姐忍無可忍，狠狠把他訓了一頓，那張利索的嘴皮子罵的他簡直懷疑人生！

    當時程舟在辦公室傻傻愣了半天，欲哭無淚，想跑也跑不了，還是錢大勇及時出面把他從馬大姐手里拯救了出來……

    打那以后，程舟每次記賬的時候，非要埋頭扳著手指細心反復算兩遍，確定沒有算錯賬以后，他才愿意將裁好的布料遞出去，認真謹慎到極點！

    程舟發(fā)誓，他再也不想被叫到財務(wù)室被馬大姐逮著訓話了！

    與此同時，霍越澤提著煙酒在礦區(qū)領(lǐng)導那邊走動了一番，將自己的崗位成功調(diào)換，成了一名光榮（？）的清閑·無所事事的倉庫看門大爺……

    崔家齊扼腕痛惜，“老哥，不是我說你，你開大卡車開的好好的，怎么就這么想不開？好好的年輕小伙子，居然跑去做了看門大爺，你羞不羞？”

    霍越澤淡定拂開他的手，“有什么好羞的？工資也還可以，一個月三十三塊錢，清閑，沒有跑運輸那么辛苦?！?/br>
    “你還好意思說工資？你原來可是拿著三級工的工資，一個月四十八塊錢呢，現(xiàn)在倒好，混到最后又成了一級工，反倒越來越?jīng)]志氣了?！贝藜引R罵道。

    霍越澤輕飄飄的瞥了他一眼，“你再說一遍？”

    崔家齊秒慫，哭訴道：“老哥，你留下兄弟我一個人跑運輸，我自己沒底氣?。∪f一再碰到那些劫道的，你兄弟我膽子小，我下不了狠手啊?！?/br>
    “慌什么？”霍越澤抬起眼皮，慢悠悠的慫恿道：“我去領(lǐng)導那邊走動的時候，聽說礦區(qū)北邊的那個倉庫也缺人呢，你要不要也去當個看門的？”

    “……”崔家齊當即走人，留給他一個寧死不屈的背影。

    然而不到兩天，某個寧死不屈的二貨搬著藤椅就睡在了北邊倉庫，和對面?zhèn)}庫的霍越澤遙遙相望，兩個年輕小伙子兢兢業(yè)業(yè)·厚顏無恥守著倉庫看大門……

    霍越澤將這二貨嘲笑他的話統(tǒng)統(tǒng)還了回去，“你羞不羞？你怎么也跑來守倉庫看大門了？真是越來越?jīng)]志氣了！”

    崔家齊心里當即就是一句爆粗，面上依舊笑嘻嘻，“我這不是來陪你了嗎？免得你一個人對著整個礦區(qū)的嘲笑，羞愧難當！”

    他一向珍惜自己的小命，單獨一個人開大卡車跑運輸太不靠譜了，還不如繼續(xù)緊跟在某個大佬后面混口rou湯喝呢。

    霍越澤氣笑了，抬腳踹他，“快滾吧，回去看你的大門去！”

    程舟得知此事，在床上打滾笑了半天，“我真是服了你們兩個了，你們是怎么腆著臉和礦區(qū)的領(lǐng)導說起這件事的？這種適合老大爺?shù)那彘e工作，人家居然肯讓你做嗎？”

    霍越澤任他笑，這調(diào)崗位的事情哪有這么容易的？

    他是憑借精神力給礦區(qū)的那幾個領(lǐng)導下了暗示，幾個領(lǐng)導合計一番，直接拍板就把他調(diào)到了倉庫看門。

    至于崔家齊，霍越澤也沒想到這二貨居然也愿意跑來守倉庫，索性就隨手幫了忙，讓他也來陪自己看大門，正好兩人守望相助，這樣礦區(qū)里的其他人也不會只顧著笑他一個人了……

    霍越澤從此清閑，可惜接下來這幾天，程舟反倒忙的頭暈腦脹。

    臨近大年三十，大概是家家戶戶都想趁著過年做新衣，攢了將近一年的布票爭先恐后遞到程舟手里，偏偏某個小迷糊記賬算賬又謹慎又慢，中午都顧不上回家去吃飯，餓著肚子繼續(xù)忙活……

    中午一點整，霍越澤拎著裝滿熱氣騰騰玉米餅子的飯盒，艱難的擠進了百貨大樓。

    “舟舟，把柜臺這邊開開，讓我進去?！被粼綕尚χ鴵P了揚手里的飯盒。

    “你怎么來了？” 程舟驚喜，急忙讓他走了進來。

    霍越澤遞給他飯盒，“我在家里等了半天都不見你回來，就猜到你這邊肯定又要忙呢，你先吃飯，一會再忙?！?/br>
    可惜程舟依然騰不開手吃飯，前面的顧客都在等著他扯布呢。

    霍越澤在旁邊盯了幾分鐘，搞清楚流程后，挽起袖子直接上，“你蹲下身去吃飯，我先幫你忙活?！?/br>
    有了霍越澤的幫忙，程舟總算是閑了下來，在柜臺底下抱著玉米餅子狼吞虎咽。

    吃完飯，程舟繼續(xù)坐在底下犯懶，他的頭頂是柜臺桌面，身下墊著破舊的棉墊子，左右兩邊都是高高大大的五斗櫥。

    他靈機一動，黑白分明的圓眼睛往四周看了看，柜臺左邊的萬紅鳳側(cè)對著他忙的腳不沾地。

    這個隱蔽的視角，除了忙碌的萬紅鳳，應該沒人能看到他在私底下的小動作。

    程舟大著膽子抱住了霍越澤的長腿，靠著他的膝蓋抬眼看他，清亮眼神充滿依賴撒嬌的意味。

    霍越澤身形一僵，垂下眸笑了笑，任由底下的小調(diào)皮蛋抱著他的腿，繼續(xù)幫忙收錢票記賬，等到下午兩點多，柜臺前的人終于慢慢散去。

    霍越澤將賬本和錢票收到抽屜里，蹲下身子笑著說：“你還沒有歇夠是不是？我要走了，倉庫那邊還需要我去看門呢，接下來你這邊柜臺應該也不會太忙了?！?/br>
    程舟沒有說話，眼神直直盯著他的唇。

    對著眼前明晃晃的暗示，霍越澤輕輕笑了一聲，散開精神力盯著四周，毫不猶豫湊過去抱著程舟親了下去。

    狹窄低矮的小空間里，程舟四肢乖順的纏上來，用力吮吸，唇齒相纏，他喜歡極了同霍越澤深吻的纏綿感覺，像是不知疲倦般抱著他勾舌親吻。

    某個貪歡的小笨蛋渾然不知，左邊柜臺的萬紅鳳忙完了事情，偏頭探過去想和程舟嘮嗑，卻無意看到了他們兩人的親昵動作，眼神震驚，呆呆愣在原地半晌。

    霍越澤早便發(fā)現(xiàn)了她的眼神，一邊應付著程舟不依不饒的索吻，一邊抬眼看向萬紅鳳，蓄勢待發(fā)的精神力悄無聲息侵入了她的意識。

    他知道這個清秀俊麗的小姑娘和程舟的交情相當不錯，他懷里的這個小笨蛋，在這個世界里交好的朋友寥寥無幾……

    霍越澤沒打算下狠手，同樣也沒打算耗費精神力篡改她的記憶，他僅僅在萬紅鳳的潛意識里下了一個簡單的禁制，嚴禁她以任何形式對外透漏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

    ……

    下午，萬紅鳳依然沒緩過來，努力冷靜下來執(zhí)筆算賬，然而半天過去卻始終沒有寫下一個數(shù)字。

    “紅鳳姐，你發(fā)什么呆呢？”程舟應付完最后一個顧客，偏頭好奇問道。

    萬紅鳳看著他殷紅的唇，愣了片刻，閉眼就是中午看到的那一幕擁抱親吻的畫面。

    她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視力太好看得太過清楚，親眼所見程舟無比乖順的靠在那個男人懷里，眉眼溫潤依賴，她甚至能看出來還是程舟主動纏上去要親的！

    程舟追問：“你到底在想什么事呢？怎么都不和我說話？”

    萬紅鳳心累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中午來的那個男人，不是你的遠房表哥嗎？”

    什么遠房表哥？那就是你對象！

    想起從前自己傻乎乎和程舟打聽的那些事情，她就恨不得拿錘子狠狠敲自己兩下，陷入瘋狂扼腕后悔的情緒不能自拔。

    程舟一無所知的點頭，“對啊，那就是我遠房表哥啊，我以前不是和你說過嗎？”

    萬紅鳳嘆氣，也對，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怎么能曝光呢？

    這世道，有好也有不好，每個人的生活都不容易，她還是閉緊嘴巴保持安靜吧。

    下班回到家以后，霍越澤已經(jīng)把飯菜端上桌，只等著他回來吃飯。

    程舟越發(fā)粘人，跳到他懷里夸獎道：“我覺得這次你的崗位調(diào)動的太適合了，以后你就能多陪陪我了?！?/br>
    中午他再也不用一個人孤零零的吃飯了。

    “對，”霍越澤額頭抵著他，輕輕摸著他的小肚皮問道：“那個萬紅鳳，下午有沒有對你說什么話？有沒有給你甩臉色？”

    “沒有啊，”程舟搖頭，“紅鳳姐不知道為什么老是發(fā)呆，看著我的眼神……”

    他仔細琢磨了片刻，傻乎乎點頭道：“對，就是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我被盯的簡直莫名其妙，都不知道她腦子里在想什么？”

    霍越澤失笑，看來那個小姑娘性子還算不錯的，他倒是有心做個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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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未來奶爸·越澤注定要抱著自家的崽崽守倉庫看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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