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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家長?

    餅干的包裝袋被狗牙暴力地撕咬開了,一個兩指寬的小口子,上面還殘留著濕噠噠的罪證??礃幼映允菓?yīng)該沒吃到,就是流進去不少哈喇子,必須殞命垃圾桶了。

    齊臨又檢查了一下其他零食,都奇跡般的完好無損,便猜測是不是他們倆在何悠揚家里見過這個餅干,覺得眼熟才啃的。

    他走過去攫住鐵餅的下巴,又?jǐn)r住標(biāo)槍的去路,在他們面前晃動了一下?lián)p失慘重的餅干袋:“快點自首。”

    奈何兩只狗一只眼冒綠光,一只舌頭直吐,分辨不出是誰饑不擇食,并且倆貨誰也不認(rèn)罪,均祭出搖尾巴裝傻賣萌大法。齊臨咬了一嘴狗毛都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暫且放過他們。

    看來今日份的狗糧要被克扣了。

    而何悠揚的口糧只能有所變更,這么一想,齊臨的心里頓時生出一種幸災(zāi)樂禍來。

    就在他隨意拿了幾包鼓囊囊、卻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玩意兒的零食,準(zhǔn)備上樓孝敬何悠揚時,正好瞥見何悠揚的書包側(cè)邊有什么東西一閃。

    齊臨腳步一頓。

    兩分鐘后,齊臨慢吞吞地抱著堆零食上了樓,衛(wèi)生間的門敞開著,一頭亂毛的何悠揚正在刷牙。

    “何悠揚,”齊臨靠在門邊,語氣十分懶散,“兩個事兒?!?/br>
    “嗯?”何悠揚木木地轉(zhuǎn)過頭,嘴里滿是牙膏泡沫,口齒不清,“什么?”

    今天的齊臨渾身散發(fā)著活躍跳脫的氣息,和平日里不太一樣,何悠揚只當(dāng)他是心情出奇的好,便默默在新時代里忍受了齊臨的壓迫與剝削。

    可是他下樓一趟,忽然回到了正常狀態(tài),何悠揚頓時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不會是穿幫了吧。

    何悠揚緩慢又機械地刷著后排幾顆牙齒,心虛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小熊餅干英年早逝,現(xiàn)場只留下幾個狗牙印?!饼R臨揚了揚眉,“我已經(jīng)給埋了,你們母女倆湊合點別的?!?/br>
    “什么?”

    幸好不是那件事,何悠揚松了口氣,但為了掩飾自己的沒底氣,他夸張地將牙刷往水池邊上一放,越過齊臨沖到樓道口,佯作怒發(fā)沖冠朝下面喊道:“是誰!”

    “我餅干被誰啃了!”

    嘴里的泡沫差點噴出來。

    “我已經(jīng)替你教訓(xùn)過了?!饼R臨接著看他裝,心想鬼計百出的何悠揚明明演技拙劣不堪,為什么自己總是被他騙。

    真是心機費盡,小聰明不用在正道上。

    先是下雪天假裝沒帶傘,死皮賴臉地往他傘下鉆,后來發(fā)現(xiàn)了他兜里的車票不拆穿,偷偷跟上來,還有生日宴只請一個人,讓他毫無防備地和何悠揚父母打了照面。

    齊臨現(xiàn)在有足夠的理由懷疑,當(dāng)初那本物理小紅也是他偷偷塞在自己包里的,就為了讓他寫一個班級介紹語!

    而這次更加過分了——

    “第二件事……這是什么,不解釋一下嗎?”

    齊臨徑直走過去,將在何悠揚包里搜索到的證物亮在他眼前。

    何悠揚倏地一僵,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把明晃晃的鑰匙,成了個斗雞眼。他猛地嗆了一口,冰涼的薄荷侵入咽喉,刺激無比,這個滋味像是吞了兩斤炮仗,在喉嚨口炸開,整個人外焦里也焦。

    “這……鑰匙啊?!眱?nèi)心奔過幾萬匹草泥馬的何悠揚呆呆地沖齊臨傻笑,心中想著怎么才能蒙混過關(guān)。

    齊臨:“如果我沒記錯,好像在你家大門上見過?!?/br>
    何悠揚:“……”

    這就叫偷雞不成蝕把米,他本來打算坑別人的,沒想到被坑的卻是他自己。

    蒼天果然有眼!

    “不是我家鑰匙,”可是抵死都不能認(rèn),不然也太丟份兒。何悠揚忽然頑劣地在齊臨唇上啄了一口,看著他嘴唇上沾著的泡沫,得寸進尺地說,“……是通往你心門的鑰匙?!?/br>
    然后就跑為上策了。

    齊臨用手背抹了一把嘴上清涼的牙膏沫,無可奈何地笑了出聲。

    欠收拾。

    這天,兩個人打打鬧鬧、喝茶遛狗地終于大致把志愿方向確定了。晚飯后,何悠揚沒準(zhǔn)備再次留宿,一是知道他有家可歸的齊臨趕他走,二是他根本沒帶夠狗糧,前一天說包里裝了一大袋也是騙人的。

    三是盡管昨晚齊臨關(guān)懷備至,又是道歉又是哄的,他的腰……還是有些酸疼。

    離開前,他大方地把零食全留給了齊臨,示意傷員養(yǎng)rou,然后才牽著兩只狗走了。

    回家路上,兜里的手機響了兩聲,他拿出一看,是好幾天都杳無音訊的周飛飛。

    何悠揚立馬停住腳步,點開了那幾張圖片——大概是周飛飛參觀新學(xué)校時隨手拍的。寬大的草坪,湛藍高遠的天空,尖頂?shù)慕虒W(xué)樓……還有一張畫面中央,長長的林蔭道,路邊躺椅上坐著一個捧著書的金發(fā)碧眼小帥哥。

    典型的美式建筑和典型的周飛飛式關(guān)注點。

    何悠揚嘴角向上彎了彎,雖然照片上沒有周飛飛的身影,但莫名就是覺得她精神了許多。有朝思暮想的父母陪伴在身邊,想必也好過一些。

    他回了個“好好學(xué)習(xí),別整天看帥哥”,便繼續(xù)往前走。

    路燈漸明,何悠揚心無旁騖地想,他們每個人都會不停地往前走,每個人面前的道路都不同,可是不管怎樣,前路有值得一看的風(fēng)景,那這條路走得便不會后悔。

    晴朗無比的夏夜里,晚風(fēng)卷走了所有的浮躁,連城市里的星星都多了幾顆。有時候人的愜意的確單純來自舒適的環(huán)境,何悠揚此刻覺得內(nèi)心舒坦極了。

    就是齊臨的長袖穿在身上有點熱。

    四下無人,何悠揚小幅度地揪起衣領(lǐng),低頭嗅了嗅上面的氣息,隱密又大膽,仿佛能嗅到一點齊臨的味道。

    不知為何,他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牽著狗繼續(xù)往前走。

    齊臨這個人啊……

    七月初,錄取結(jié)果便陸陸續(xù)續(xù)出來了,何悠揚又是縮在齊臨家的沙發(fā)上和他一起查詢的。這次倒是沒帶零食,也沒帶狗,帶了個許小舒從德國買回來的游戲機。

    許小舒自己醉心于化妝品、衣服、包包,大概實在想不出該送男孩子什么禮物,一旁的何毅盡出餿主意,最后只能中規(guī)中矩選了個游戲機讓他們倆玩物喪志。

    反正高考已經(jīng)結(jié)束,籠中鳥自由了。

    “我媽說這是店里最后兩個,一個藍的一個粉的,藍的歸我,這個顏色你將就一下吧?!焙斡茡P悍匪似的霸道,活像一個搶別人玩具還理直氣壯的頑劣兒童。

    齊臨看了眼硬塞在他手上的包裝,靚麗無比:“……”

    這人怎么越來越蹬鼻子上臉了。

    兩人又就著一本不明所以的電影吵吵鬧鬧地互嗆了一陣,才收嘴收手開始干正事。

    “我們就算在一個學(xué)校,也不會在一個專業(yè)同一個班級,”何悠揚捏著手機,掌心微微出了點汗,十分頭疼,“……還是異地戀?!?/br>
    齊臨從冰箱里拿出兩罐可樂,遞給在沙發(fā)上躺尸的何悠揚,故意逗他:“今年報考c大的人那么多,你怎么知道我們會在一個學(xué)校?”

    何悠揚接過飲料,卻不買他的賬,眼中射出一道寒光:“你怎么這么高興?不在一個學(xué)校你就可以背著我沾花惹草了是吧?”

    齊臨在他腦袋邊坐下,何悠揚又很欠揍地把頭擱在了他的大腿上,“呲”的一聲,一股白氣從罐口冒出,他抬手正要喝。

    齊臨:“你要是以這個姿勢喝可樂,多半會嗆死,我就不用背著你干那些事了。”

    何悠揚:“好啊你,原來你真的……”

    話說到一半,齊臨忽然將亮著的屏幕舉到他面前:“出來了?!?/br>
    離得太近,何悠揚再怎么聚焦也沒看見,便不耐煩從他手里抓過手機,舉高到適當(dāng)距離,差點打到齊臨的鼻子。

    穩(wěn)打穩(wěn)扎沒什么懸念的第一志愿,何悠揚早就猜到了,這是c大的王牌專業(yè),分?jǐn)?shù)線很高。不過他也就比齊臨低了兩分,被c大錄取基本上也是穩(wěn)的了:“我看看我的。”

    “唉,本來想和你在理工科的海洋里一起快樂徜徉,你卻要去學(xué)法,聽著就頭疼,恕不奉陪?!焙斡茡P飛快地單手輸入考生信息,依舊沒從齊臨腿上爬起來,“我還是認(rèn)命做一個理科生吧……千萬別把我調(diào)劑到什么漢語言文學(xué)去?!?/br>
    其實何悠揚已經(jīng)不太確定自己的第一志愿是什么了,數(shù)學(xué)類、電子信息類還是計算機類……對于他來說都是不錯的選擇,他照單全收??傊?,他已經(jīng)預(yù)想到齊臨以后一天到晚背書的慘狀了。

    他一定會幸災(zāi)樂禍的。

    與此同時,齊臨默默地后仰十厘米,怕他看見結(jié)果又來個不要命的熊抱和一頓亂啃。

    都要成大學(xué)生了,一點也不穩(wěn)重。

    然而他多慮了,看見錄取結(jié)果的那一刻,何悠揚倒是十分鎮(zhèn)定,他只是覺得一個冷冰冰的數(shù)字,這時轉(zhuǎn)化成了未來幾年里每日都要打交道的東西,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他將手機屏幕上的視線移到齊臨臉上,淡淡地說:“以后你要破譯誰的密碼別格式化u盤了,找我。”

    “程序猿?”齊臨聽了下意識地一笑,隨后伸手在何悠揚現(xiàn)在還茂密的頭發(fā)中穿梭了幾下,“以后可別禿了?!?/br>
    何悠揚掀了他一眼,十分不滿意他的刻板印象:“我是不是應(yīng)該要買一打格子襯衫,才對得起這個專業(yè)?”

    接著他逆反心理作祟,也不起身,枕著齊臨的腿喝了口可樂,其間還挑釁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就是要證明自己不會嗆死,你死了那沾花惹草的心吧。

    齊臨自然接收到了他的敵意:“……”

    隨你的便。

    接著他舒適地往后靠,陷入沙發(fā),任由何悠揚腦袋沉沉壓得人腿麻。他忽然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兩個專業(yè)在同一個校區(qū),何悠揚不會和他分隔很遠,他更不會去沾花惹草,因為這朵“何花”已經(jīng)夠他受的了。

    “真爽。”何悠揚哈出一口涼氣,“今天除了查成績,還有什么安排嗎?我在家里躺得都能燉蘑菇湯了?!?/br>
    “去醫(yī)……”齊臨剛吐出兩個字,就感覺腿根一涼,腿上那貨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心虛地蹦了起來。

    “……院?!?/br>
    何悠揚尷尬地“嘿嘿”了兩聲,抹了把臉頰上的汽水,小心翼翼地望著齊臨——嗆倒是沒嗆著,就是一個沒控制好灑出了一小半。

    現(xiàn)在齊臨褲子上一大塊深色水跡,還在某個不可言說的位置,怎么看怎么怪異。

    “你嘴漏了?”畢竟是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夏天穿得又少,連點緩沖都沒有,他不留余力地戳了戳何悠揚的腦門,“嗆死你得了?!?/br>
    何悠揚眼疾手快地抽了幾張紙巾,救人于水火:“……意外,意外?!?/br>
    好么,真是雪上加霜,齊臨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冰火兩重天”,他拍開何悠揚走位風(fēng)sao的手:“走開!”

    何悠揚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什么,他抬頭低頭在那灘水跡和齊臨復(fù)雜的神色中徘徊了一陣,感受到了齊臨的僵硬,于是玩心大起,不要臉地開了個黃腔:“要不……我給你舔干凈?”

    齊臨終于忍無可忍:“滾,一邊去!”

    何悠揚快笑趴下了:“等會兒你去醫(yī)院看你奶奶,能帶我一起去嗎?”

    齊臨沒反對,沒好氣地調(diào)戲回來:“見家長?”

    沒曾想何悠揚在嬉皮笑臉中得空鄭重地“嗯”了一聲:“上次去的時候,你奶奶還沒醒,一直沒打聲招呼,這樣不太好?!?/br>
    “我現(xiàn)在怎么也算是家屬了吧,你奶奶就是我奶奶?!?/br>
    齊臨怔怔地看了他幾秒:“行,不過你可別再說剛才那種鬼話,我怕她老人家受不住?!?/br>
    “知道了,我又不傻,以你哥們兒的身份去。”何悠揚將手上的倒霉紙巾扔進垃圾桶,“不過……真的有那么嚴(yán)重嗎?她醒的時候,你不是很開心嗎?我以為很快就能好起來的?!?/br>
    “見一眼少一眼?!饼R臨輕輕搖了搖頭,神色如常,何悠揚卻覺得他嘆了口哀傷的氣。

    何悠揚眉頭緊蹙,怎么會這樣,齊臨一直沒有和他說過,他還以為齊老太太的病情早已好轉(zhuǎn),很快就能出院了呢。

    又被他憋回心里了。

    “寶貝兒,過來?!彼焐线@么說,卻主動朝齊臨走去,張開雙臂,像是要將他擁入懷中。

    齊臨靠著他的胸膛,扯出一個笑,沒有多難過:“你不用這樣,生老病死,我還不至于看不開?!?/br>
    何悠揚垂眼看他,只看到了一個發(fā)旋。

    看透生死,逞強的人都是這么說,可是又有幾個人能真的做到呢?

    那些最云淡風(fēng)輕的,最后都最重情。

    “你別憋著,”何悠揚嚴(yán)肅地勾起他的下巴,看進那雙清澈的眼里,命令似的,“別嘴硬,知道沒?”

    齊臨笑了笑,起身要離開。

    何悠揚又私自從他那笑中咂摸出一點苦澀:“干嘛去?”

    “換條褲子,不然呢?我可不想被人誤會這么大了還尿床?!?/br>
    何悠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