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臨就是我親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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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姑娘,你們這個烏漆麻黑的是什么玩意兒???”僻靜的包廂內(nèi),一盤盤奇形怪狀的熱菜被端上了桌,張海明好奇地執(zhí)起一根筷子戳了戳盤子里烏黑的rou。 年輕靚麗的女服務(wù)員用起瓶器將酒打開,手穩(wěn)地倒?jié)M眼前的兩個酒杯:“這是兔腿,先生,您嘗嘗看,是我們店里的特色菜?!?/br> “嗯,還行?!睆埡C鬣駠魍虠椀亟懒藥卓诒阊氏铝?,沒在味蕾停留多久,真不知道嘗到味道沒。他又求知若渴地點了點其他的幾盤菜,“那這些是……” () 一邊的齊偉清朝服務(wù)員擺了擺手,露出了滿口煙熏黃的牙齒:“菜都上齊了吧,你先出去吧,酒我們自己倒。我們吃飯的時候就不必打擾了,也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我們喜歡安靜。” 女服務(wù)員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把門帶上:“好的,那二位慢用,有需要再叫我們?!?/br> 她出去后,齊偉清轉(zhuǎn)頭無奈地朝張海明笑道:“這里是正規(guī)吃飯的地兒,不是你那些場子,別老盯著人家小姑娘的胸和屁股看。太過火了小心人家反咬你一口?!?/br> () 張海明斂了斂眼神,卻仍是不在意似的,他用狐貍似的賊眼看了看齊偉清:“知道了,知道了,那等會兒你跟我去那些場子不?” () 齊偉清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來,我敬你!”張海明舉起酒杯,“你放心,等會兒那段路沒有查酒駕的?!?/br> “行!老張,今天不醉不歸!”一聲清脆的碰撞,齊偉清一口悶。 () 幾碗黃湯下去,兩人是飄飄然如在云端,張海明將瓶底厚的眼鏡取下,擱在一邊,太陽xue被勒出兩道白印,瘦削的臉竟還有下陷的余地。他使勁地清了清嗓子,咳出一口老痰,還算有素質(zhì)地吐在了手邊的紙巾上:“我們院里那個長得挺漂亮的小于護士,你真把她帶回家見你媽了?我還以為你玩玩的?!?/br> 齊偉清喝得也是滿頭大汗,滿臉通紅,屋頂?shù)牡鯚舳奸_出了花,在他眼前飛舞,他大著舌頭搖了搖頭:“她?別提了,她有點太……太蹬鼻子上臉了,我、我還沒定呢,她非要纏著我。這次帶回家,主要是想讓我兒子看看,得、得要我兒子喜歡才行。如果臨臨不喜歡,都是白搭?!?/br> “老齊你說的對!嗝……是要給臨臨看看。臨臨,嗯……臨臨是個好孩子,他快要高考了吧?總是考第一是吧?將來肯定有、有出息,給你掙面兒。”張海明舉著酒杯的右手在空中亂晃,左手用力拍了拍齊偉清的背,兩個人都喝得衣冠不整,唾沫星子亂飛,“不像我家那兩個,作業(yè)作業(yè)不寫,上課上課不聽。女兒還好點,我家那老二,上星期老師還打電話來說是什么、什么考試名次快要墊底了,要找我談話,真是丟人!” “老齊啊,你有沒有什么教育孩子的良方啊秘訣啊,快、快給我支支招,要是我那個小兒子有你兒子一半懂事就好嘍……等你兒子過幾年找個媳婦兒,給你生個大胖孫子孝敬你,你可有福嘍!” () 齊偉清聽見他這樣恭維自己兒子,心里甭提有多高興了,他壓著心中順勢再想把兒子夸上天的沖動:“什么、什么媳婦兒不媳婦兒的?那都是以后的事兒,以后再說,現(xiàn)在他的主要任務(wù)是高考。他的學(xué)習(xí)啊,我是從來不管,從不用我費心。家長會我、我去過一次,所有老師都說這孩子不用cao心,那些同學(xué)的家長全都圍著我,也問我有什么秘訣,還問我給孩子吃什么,你說搞笑不搞笑?我兒子那是天生就聰明,哪里是吃什么能變成這樣的?!?/br> 然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晃著腦袋嘆了口氣:“不過孩子現(xiàn)在也大了,專家管這個叫什么,哦,叫青春期。這年頭的小孩不比以前,都叛逆,不聽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上、上次那誰,劉……劉玉芳和曹瓊花被條子抓了,就是他報的警?!?/br> 張海明聽見“報警”二字,“騰”的一下就把翹到桌上的腿放了下來,冷汗都從毛孔里鉆出來了,一不小心咬到了舌頭:“報、報警?誰報警?臨臨?上次是臨臨報的警?” () 齊偉清一陣捶胸頓足:“是啊,是臨臨。老張你先坐下,你看看你,緊張什么?臨臨是我兒子,自然不會把我們捅出去,損失幾個老太婆不算什么。這孩子我是知道的,其它什么優(yōu)點沒有,知道百善孝為先。” “孩子大了,有主見了,不過你放心,這些都不成氣候,他、他歸根到底是我兒子!” 張海明喝酒后,說話比平常還不走腦,他用那雙倒三角的細長眼睛瞥了一眼齊偉清,口無遮攔地說:“又不、不是你親兒子,還不是當(dāng)初我、我賣給你的,你當(dāng)時還不肯要呢,你看他現(xiàn)在多有出息?!?/br> 張海明醉醺醺地說胡話,不禁想起十幾年前,也是在一個和今天一樣的小包間內(nèi),好幾年沒見的老同學(xué)相聚,當(dāng)時的齊偉清未到三十,穿著打扮卻都像一個事業(yè)有成的精英,人模狗樣地往飯桌上一坐,準(zhǔn)是搶著買單付賬的角色。 可是世事難料,兩人就著酒敞開心扉,原來,他這個衣冠楚楚的老同學(xué)前不久剛遭受了喪子之痛。 () () 酒到濃時,齊偉清是淚聲俱下,涕淚橫飛,時任縣醫(yī)院副主任的張海明給他提供了一個不可與外人道的完美解決方案,齊偉清聽后先是震怒,漲紅著兩只眼揪著他的衣領(lǐng)質(zhì)問他,是不是腦子燒糊涂了,這……這可是罪孽滔天啊。 () 張海明多少信得過這個老同學(xué),對友人的控訴充耳不聞,只是從公文包里翻出一沓子照片,擺在飯桌上,數(shù)十張嬰兒的面孔,或苦著臉或酣睡或不知如何。烈酒喝多了的齊偉清熱血涌上頭,覺得所有嬰兒一同在他耳邊啼哭,頓時頭疼欲裂,他一下子將面前的照片全部掀落在地,應(yīng)聲落下的還有一枚紅酒杯,瞬間五馬分尸。 照片雪花似的飄下,凌亂地撒在地上。突然,所有嬰兒停止了呱呱哭啼,只剩下一聲脆生生的清音縈繞在他的腦海。齊偉清痛苦無比地蹲在地上,抖著手從滿地狼藉中撿起一張——只有這張照片上的小臉是在笑的,他的鼻頭上還有一顆不太明顯的小痣。 和那個逝去的孩子如出一轍。 () “臨臨……臨臨……”齊偉清蜷著身子釘在地上,將照片壓在心口,嗚咽不止。破碎的玻璃劃破了手掌,鮮血從手縫中殷殷流出。 雅靜的包間中,張海明話音一落,齊偉清的臉色倏地一變,他把手中的酒杯猛地往地上一砸,應(yīng)聲而碎,他惱怒地說:“你這話我就不樂意聽了,臨臨就是我親兒子!” 張海明立即噤了聲。 () “先生,請問需要幫助嗎?”動靜太大,驚動了外面的人,包間的門立馬被推開了,這次進來的是一位男服務(wù)員,他看著一地玻璃碎渣和透明液體,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陪著笑。 既然是男的,那就沒什么好看的了,張海明語氣很沖地朝那人吼道:“不是說了任何人都不要進來嗎?酒杯碎了等會兒我們賠。不就幾個破酒杯?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至于嗎?” () “好、好的,先生,那就不打擾了?!狈?wù)員惹不起流氓行徑的大款,抱歉地鞠了幾個躬后又合上了門。 張海明晃著身子邁過一地狼藉,從一旁的柜子里拿來新的酒杯,放到齊偉清面前,重新滿上。齊偉清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仗義熱情,什么玩笑都不往心里去,就是兒子是他的逆鱗:“好好,我不說了,是你親兒子行了吧,都是你親兒子,哈哈……親兒子!” 齊偉清擺了擺手,一飲而盡,完了,他的胸膛起伏了幾下,從鼻子中噴出幾口笑氣:“你說的對,臨臨,是我的乖兒子。” 張海明坐回原處:“上、上次他把張老婆子鏟了,那他這次去了沒有啊?” “……不知道,我等會問問那個吳秀妹,希望那個蠢老婆子辦事機靈點,不然就把她換了,要干的人多著,都排隊等呢。我已經(jīng)提醒過臨臨了,讓他少管閑事。哎沒事,老張,就算他去了又能怎么樣,隨便他怎么鬧騰,小孩子還能翻出我們的手掌心嗎?翻不出浪來的?!饼R偉清信心滿滿地說,兒子怎么能忤逆老子呢,天底下就沒有這樣滑稽的事! () “是!是!我們是如來佛,他們翻不出我們的,嗝,五指山。”張海明煞有其事地舉起手掌,湊到眼皮子底下端詳了一番,“哎?我看怎么……不止五指啊?!?/br> 一小時后,正在陽山站候車室的吳秀妹以人群作掩,低著頭飛快地發(fā)了一條語音:“老板,我見到照片上那個小子了……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 半天等不來回復(fù),吳秀妹的心里有點慌亂,據(jù)說前陣子那個干這個的被抓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出來。要不是債臺高筑的兒子跑了,家里男人這個時候又摔斷了腿,被黑心單位開了,少了一份進項,可日常開支都要用錢,她才不愿意鋌而走險。 () 照片上的那個小伙子離她不遠,似乎也在四顧尋找著什么,吳秀妹裹著碎花頭巾坐在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后面,可是抱著孩子總歸是一個明顯的目標(biāo)。她冷汗涔涔地想,那小子什么來頭,竟有這么大本事,她的老板又是什么來頭,上次都火燒眉毛了還能獨善其身。 可是誰能保證這次…… () 火車馬上就要開始檢票,終于,齊偉清的消息發(fā)過來了,啰里八嗦地還夾雜了一些錯別字:“別讓他看見你,別被他發(fā)先,別讓他抱警,自己機靈點?!?/br> 這、這說得容易,車上就這么點人,又不可能每個人都像她一樣是抱著孩子的老太婆,被發(fā)現(xiàn)只是時間問題,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嗎。吳秀妹覺得懷里的孩子像一塊千斤重的石頭,是個累贅,便開始搬出退堂鼓了。 好在這時,齊偉清又來了一條消息:“實在不行,就先回去,下次在說?!?/br> () 正合她意,吳秀妹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稍得放松,車站也響起了檢票廣播,檢票口一打開,乘客們就一擁而上,陽山站本就狹窄的候車室頓時水泄不通。 她抱著孩子無比艱難地在滾滾人流中逆行而去。 突然,右側(cè)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身后傳來低沉的聲音:“阿姨,您不去江州了嗎?” 吳秀妹身材不高,回頭望人,還需仰頭,當(dāng)她回頭看見照片上那個小伙子,現(xiàn)在正栩栩如生站在她身后時,臉上的心虛一覽無余,頓時心跳如擂鼓,汗如雨下。 她全然不顧是否會傷到懷中的嬰兒,撥開人群就往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