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捷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騎過來，老遠就開始喊：“‘金’老師，你還種瓜子了??？”

    靳滕循聲抬起頭，看見這個小學(xué)生飆過來，將車停在門口，揉著發(fā)紅的鼻子跳上了曬臺。

    他有點意外，將簸箕放到地上，站起來迎過去摸了摸關(guān)捷的頭，笑道：“嗯，你吃嗎？一會兒帶點兒走，你怎么來了，提前來給我拜年嗎？”

    關(guān)捷就是突發(fā)奇想來看看他，沒有想過拜年的事，但是靳滕一提他倒是記住了，琢磨著回頭叫上他的現(xiàn)任學(xué)生路榮行一起，因為靳老師是外地人，在這里沒有親戚可走。

    “沒有啊，”他老實地交代道，“我到前面看人殺豬，離你這兒可近了，我就過來了，你忙不忙？”

    靳滕回屋里給他搬了把椅子，擺在了另一邊門的墻后面，示意他坐：“我不忙，你來得正好，一會兒我炒瓜子給你吃?！?/br>
    關(guān)捷的小眼神里登時閃過了一絲懷疑。

    李愛黎以前會把老南瓜的籽都攢起來曬干，說給他炒瓜子吃，但是屢炒屢糊，每次都黑得一嘴的炭味，他看靳滕一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論翻炒的技術(shù)，應(yīng)該只會更差。

    果不其然，半個小時候后，坐在爐子旁邊的師生倆，對著一鍋沒有加糖的焦糖色的瓜子，苦到無法下咽，不得不倒進垃圾桶再接再厲。

    善于吸取經(jīng)驗的靳滕拿掉了一個煤球，第二鍋就好多了，兩人欣慰之余又開始作妖，加鹽加八角加孜然粉，跟扮家家酒一樣，炒出了一鍋粘手的怪味瓜子。

    等到炒完，關(guān)捷也該回去拿豬排了，靳滕找了一張廢試卷，給他包了一兜，讓他回去享受勞動的果實。

    關(guān)捷將還熱著的瓜子包放進車簍里，正要拜拜，靳滕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折身進了趟屋里：“等等，這幾本書你幫我?guī)Ыo小路，他上次問我拿，但我那回沒找到，給?！?/br>
    關(guān)捷接過來瞥了眼書脊，發(fā)現(xiàn)是童年、海底兩萬里和魯冰孫漂流記，立刻放進了車簍里：“知道了，那他什么時候還給你呢老師？”

    靳滕笑道：“什么時候都行?！?/br>
    關(guān)捷“好”了一聲，揮了揮手，騎車回了殺豬的地點，他來得挺及時，那頭豬確實已經(jīng)被劃開了，只是殺豬的人沒有繼續(xù)cao刀，因為有人在路邊爭吵。

    糾纏的雙方一個是拉著個小孩的殺豬的，另一個居然是張一葉的爸爸。

    關(guān)捷停到近處，看見殺豬的大人臉紅脖子粗地喊道：“喂，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就能隨便冤枉人哪！”

    “我們孩子上次不是交代過了嗎？那個錢不是他偷的，是那個殺老師學(xué)生給他保管的，這就是事實，也不是什么長臉的事，算我求你了老哥，我們家不想在提這個了，你也別揪著不放了好吧？”

    張從林輾轉(zhuǎn)了好幾個村和組，前兩家的小孩都一口咬定，當(dāng)時上繳的錢就是李云給的，這里是第三家。他找到小孩家里，鄰居告訴他孩子可能在村口看熱鬧，他又過來拉著路人問，這才找到孩子。

    誰知道他才亮出警察的身份，問了一句那些錢是怎么得來的，這小孩就哭著跑去抱他爸爸的大腿。

    張從林過去叫大人叫到了路邊，本來是想給對方留點顏面，因為村里的人覺得被警察找上不是什么好事，可惜對方不僅沒領(lǐng)情，反而惱羞成怒地嚷開了。

    悠關(guān)命案，不可能他不想被人問，張從林就不問了，他沉下臉，嚴(yán)厲地從大人看到小孩身上，喝道：“注意你的態(tài)度，你要是不想在這兒回答，我可以讓你把兒子帶到審訊室去說！”

    殺豬的男人腦門上迸出了青筋，這才消停下來，將孩子更緊地摟了摟，拍著后背安撫他，讓他說實話。

    這小孩哭哭啼啼的，眼神十分躲閃，不怎么敢直視張從林。

    張從林以為是自己長得太兇，一直在讓他不要怕，可關(guān)捷從同齡人的直覺上來看，覺得這位同學(xué)是有點心虛。

    如果關(guān)捷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他就能發(fā)現(xiàn)這個心虛的小朋友，正是夏天李云跳河那天，路榮行、張一葉和他一起吃麻辣燙那回，坐他們對面闊綽地打嗝的四個小孩里面的一個。

    －－

    幾分鐘之后，這小孩紅眼眶紅鼻頭地止住了淚水，張從林重新開始向他提問。

    第一遍他問錢是怎么來的，小孩說是初中大哥哥給的，張從林問他大哥哥叫什么，他說叫李云，時間和地點也和前兩個說的吻合，在案發(fā)第二天下午，游戲廳對面樓房的架空層下面。

    然后張從林拿出鈔票的照片給他看，說：“這就是那天，被害的老師身上帶著又丟了的錢，你看看照片上的名字，然后告訴我，你見過這些錢沒有？”

    然后有意思的地方就來了，前兩個小孩，一個說見過，一個說沒見過，這個的反應(yīng)另辟蹊徑，他居然不看照片，而是抬頭去看他的爸爸，臉上是一種沒轍了只能去找靠山的彷徨和焦急。

    張從林注意到，他爸也被看得一臉懵，問他看自己干什么。

    可是孩子捂著嘴，又開始嗚嗚地哭，并且不停地搖頭，不知道那意思是沒見過這些錢，還是在對他爸說就看看，不想干什么。

    看見這反應(yīng)，張從林基本就生出了一種預(yù)感，那就是這幾個小孩有撒謊的嫌疑。

    過來之前，他就近去了趟派出所，找到了當(dāng)時調(diào)解糾紛的民警。

    民警想起來還覺得巧，笑著告訴他：“逮到他們4個啊，起因說實話，還有點搞笑，是當(dāng)中一個人的同學(xué)忽然跑來，說他天天大吃大喝，肯定是偷了家里的錢?！?/br>
    “小孩子嘛，我們本來當(dāng)他是跟朋友鬧了別扭，過來埋汰一下別人，沒太當(dāng)回事。但正好那時候鎮(zhèn)上出了不少盜竊事故，糧管所的一個小孩前腳才走，說家里丟了400塊錢，我們就想去看看再說，免得群眾老說我們不作為?！?/br>
    “我們找到的時候，他們剛好在一起，老蔡從最高的那個身上搜出了370多塊錢，問他哪兒來的，他說是別人給的，我們問誰給的，他說是一中一個小混混給的，然后我們追著問，居然問到了一中那個李云頭上，這下事情大發(fā)了，我們就趕緊給你們?nèi)チ穗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