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子嘴里咬著煙，又從煙盒里敲出來一根，熟絡(luò)地遞給她：“一起吹會兒風(fēng)啊蘇姐，那幾個喝瘋的太吵了。”

    蘇好垂眼看了看他遞來的煙，沒接。

    說起來有點(diǎn)慫，蘇好其實(shí)抽不了煙。從前試過兩次，兩次都嗆到滿眼淚花，非常狼狽，然后她就想明白了，又不喜歡這味道，何必為難自己。要裝逼嘛，偶爾裝裝樣子就好了。

    “嗯？”磊子看她不接，愣了愣，“放心蘇姐，都正規(guī)煙?！?/br>
    蘇好今晚本就是給面子來的，不好矯情，接過煙夾在指間，姿勢老練，心里卻很煩，正打算借機(jī)走掉，一旁文子拿手肘撞撞磊子：“打火啊。”

    “哦，我說蘇姐為什么不接我煙，怪我服務(wù)不到位?！崩谧雍┬χ蛄嘶穑o蘇好點(diǎn)著了煙。

    蘇好騎虎難下，想穿越回中二時期，把當(dāng)年裝過的逼都塞進(jìn)垃圾桶里。

    街對面，徐冽靜靜看著這一幕，已經(jīng)站了很久。

    蘇好今晚沒穿校服，高腰皮褲搭牛仔短開衫，襯得腰也細(xì)腿也長。開衫里是一件黑色的蕾絲內(nèi)襯，領(lǐng)口開得低，露出大片刺眼的雪亮肌膚。

    她拿著煙，看起來有點(diǎn)猶豫，最后還是在身邊兩人的注視下，慢騰騰把煙咬進(jìn)嘴里，吸了一口。

    徐冽沉下臉，朝街對面走去。

    路燈下，蘇好把那口煙包在嘴里，想等磊子和文子不注意吐掉糊弄過去，還沒找著機(jī)會，忽然被人一把拽過了手腕。

    她一愣，借昏黃的路燈看清了徐冽的臉，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踉踉蹌蹌地被他拖進(jìn)了旁邊的轉(zhuǎn)角。

    他也不知道發(fā)什么瘋，把她堵進(jìn)墻角，指尖掐著她的下巴：“張嘴?！?/br>
    蘇好被他掐開嘴，吐掉了那口煙，還沒能說話，先嗆得咳嗽起來。

    “蘇好，”徐冽松開她的下巴，低頭抽走她指尖的煙，把煙頭碾在墻上摁滅，“你挺能耐？”

    第14章 二月雨

    蘇好嗓子被煙燎得難受, 背抵著墻拼命咳嗽，咳到眼圈泛紅才緩過勁，啞著嗓子罵：“莫名其妙什么啊你？”

    徐冽還沒作聲, 先看見她眨了下紅通通的眼，一滴因為咳嗽蓄起的淚從她眼角溢出來。

    他眼睫下掃, 刺棱棱的目光忽然像碰了壁, 在昏暗的光影里輕微地閃爍了下。

    急匆匆的腳步聲靠近，磊子和文子在電線桿那頭愣了好大一晌，終于奔了過來。

    一奔過來，就看到蘇好被人……被人壁咚了？

    那男生捏著煙的手摁在蘇好背后的墻上, 遠(yuǎn)遠(yuǎn)瞧著像要去捧她的臉。

    兩人一個仰頭, 一個垂眼, 火花四濺，伯仲難辨。

    徐冽聽到動靜，慢慢扭過頭來，冷冷看了他們一眼。

    磊子和文子眼皮一跳, 隔著老遠(yuǎn)都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干慣了架的人都認(rèn)得這種眼神，知道這是最不好惹的一類人。

    不是裝逼裝出來的狠。

    磊子愣了愣，捏捏拳頭, 猶豫道：“沒事吧蘇姐？”

    蘇好礙著面子，若無其事地扯著嗓子回：“沒事, 朋友?！?/br>
    磊子還想說什么，被文子一把拉走：“有沒有點(diǎn)眼力見，這架勢像普通朋友嗎？人家男人看你遞煙吃醋了懂不懂？”

    男什么人？

    蘇好茫然地看了眼徐冽, 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他們的確靠得太近了。

    近到她能聞見徐冽襯衣上淡淡的衣皂香，或許他也能聞見縈繞在她周身的酒氣。

    這一方狹窄的天地忽然變得擁擠，蘇好心臟怦怦直跳，滿腦子都是那句——男人，男人，男人……

    她一把推開徐冽：“干嗎來的你？”

    徐冽眼底那點(diǎn)暗昧散去，用食指和拇指捻了捻那支煙，把煙草末湊到鼻端聞了聞。

    蘇好一愣。這是在聞里頭有沒有摻不干凈的東西？

    “都是認(rèn)識的，不會搞那些亂七八糟的?！彼悬c(diǎn)驚訝徐冽會有這個反應(yīng)。

    徐冽瞥她一眼，扔掉了煙。

    “你是不是電影看多了？”蘇好發(fā)笑。

    徐冽點(diǎn)點(diǎn)頭，面無表情：“所以知道像你這樣的，活不過片頭?！?/br>
    “……”

    蘇好火氣蹭蹭直冒，踢他小腿一腳：“你有病??？我哪樣了？”

    這點(diǎn)力道對徐冽像撓癢癢，他似乎壓根沒感覺到，撣干凈指尖那點(diǎn)煙草末，轉(zhuǎn)身走出拐角：“不會就別裝，哪天被人賣了都不知道?！?/br>
    蘇好懵了幾秒，明白了。

    徐冽看出了她在“假抽煙”，所以才把她拉走，讓她有機(jī)會吐掉那口煙。

    蘇好小跑著追上去：“哦，原來你是來幫我解圍的？”

    “不是，我有病?！毙熨淅涞?，沿著街一路往東走去。

    他走得不快，但腿長，不刻意壓步子，蘇好還真跟得有點(diǎn)費(fèi)勁。

    她走幾步跑幾步：“既然是來解圍，你就好好說話啊，那我肯定謝謝你，哪會罵你有?。Q作是你，好端端突然被人劈頭蓋臉諷刺一頓，你不火？”

    “再說，”蘇好記起舊賬，“再說你昨天還耍過我！我本來就在生氣！”

    見徐冽一聲不響，她又上去拽他胳膊：“你怎么這么小氣，讓你罵回來行了吧？”

    徐冽停下來，皺眉看著她，長街上人影幢幢，他的腦海里一瞬間閃過很多亂七八糟的畫面——

    異國他鄉(xiāng)，破敗潦倒的小巷，最廉價的酒吧。

    燈紅酒綠，煙熏霧繞，男男女女彼此渡著嘴里的酒液，糾纏瘋癲，一整夜不知疲倦。

    也有不順從的女人，給一杯酒或一支煙就變得迷迷瞪瞪。男人們輪番上場，她們卻躺在那里咯咯笑。

    畫面跳轉(zhuǎn)，最后一幕，是蘇好不知死活地接過那個流里流氣的男生遞去的煙。

    不會抽還硬往嘴里塞。

    或許蘇好其實(shí)沒做錯什么。

    他不能因為見過那些惡心的東西，就把所有看上去差不多的人都想得齷齪。

    也不該強(qiáng)求一個沒見過陰暗和丑陋的女孩子，去理解他的“小題大做”。

    “不用，我回去了。”徐冽松開眉頭，繼續(xù)往前走。

    以前沒發(fā)現(xiàn)，這位看起來沒什么七情六欲的大少爺其實(shí)情緒還挺多？

    蘇好又跟上去：“你回哪去？”

    “學(xué)校?！?/br>
    “你真連周末都住學(xué)校？”

    “嗯。”

    “那你為什么來這里？”蘇好指指熙熙攘攘的長街，“這兒離學(xué)校很遠(yuǎn)啊?！?/br>
    “有事?！?/br>
    “你這不廢話嗎？我就是問你什么事?！?/br>
    徐冽沉默下來。

    蘇好攤攤手：“好吧，不想說就不問咯，那我也回去了?！?/br>
    徐冽這下倒是主動停了下來，回頭望了眼蘇好剛剛在的燒烤店。已經(jīng)離得有點(diǎn)遠(yuǎn)。

    長街上人頭攢動，路邊大排檔擠滿了吆五喝六，醉態(tài)畢露的人，又吵又亂。

    他轉(zhuǎn)過身，朝前邊抬抬下巴：“走?！?/br>
    蘇好一時沒懂他的意思，反應(yīng)過來，徐冽已經(jīng)往回走去。

    她跟上他：“哦，你要送我回去？你干嗎送我回去？你在看不起誰，我可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弱雞女生。”

    她的喋喋不休好像總讓人想發(fā)笑，尤其是裝腔作勢的時候。

    徐冽瞥她一眼：“誰抽根煙咳成那樣？”

    “……”

    “我那不是弱雞，是對煙過敏，過敏體質(zhì)懂嗎？”

    “是這樣?！彼c(diǎn)點(diǎn)頭。

    “你這什么態(tài)度，你很厲害，你會抽？”

    徐冽輕輕捻了捻垂在身側(cè)的食指和拇指，像在思索怎樣回答更有趣。

    蘇好回憶起他剛碾煙頭的手勢，的確架勢挺穩(wěn)：“你該不會真是老煙手……”

    “不會?！?/br>
    “那你煙掐這么順?！?/br>
    “電影里看的?！?/br>
    學(xué)霸學(xué)習(xí)能力還挺強(qiáng)？

    蘇好輕飄飄地“哦”了一聲：“你們這些讀書人，果然也就電影里見見世面，好不容易碰上一根真煙還剝開檢查，搞不搞笑？”

    徐冽真的笑了一下，帶著喉嚨底的振動，從鼻腔里哼出一絲聲響。

    蘇好從沒聽過他笑，偏頭看他：“你笑什么？”

    “不是你說搞笑？”

    “哦……”

    蘇好突然不知道接什么話，耳朵里慢半拍地起了點(diǎn)奇異的癢，垂下眼把目光落向地面。

    兩道人影被斜斜拉長，光暈?zāi)：诉吘壍慕缦蓿挠白愚咧熨挠白?，看上去和他親密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