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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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洛西北兩面環(huán)山,東南兩處臨水,能成為千古名都,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名篇,自然也少不了秀麗風(fēng)景的功勞。 遲山在京洛城西面,離城不遠。遲山并不巍峨,卻連綿起伏,常年云霧繚繞,山下眺望頗有意蘊。拾階而上,不過一個時辰,又可見眾山環(huán)繞處,藏著一碧綠湖泊,溫柔嫻靜,好似美人,碧綠純粹,恰似美玉,因此得了個美人玉的名字。湖泊周圍,又載著桃樹、梨樹、海棠、玉蘭,每到春天各色鮮花依次開落,或清新淡雅,或燦爛奪目,映著周圍山水,乃是個不可多得的賞春去處。 前幾天姚望澤組局,邀請大家出門踏春,賞花作對。趁著休沐,幾人便相聚在了遲山腳下。 陶九思隱隱約約覺得這次春游有些熟悉,上輩子差不多也是四十六年的春天,姚望澤約大家來遲山郊游,當(dāng)時還碰見了獨自在湖邊喝酒的衛(wèi)負雪??此螁斡爸?,夏開顏還好心叫他和大家聚在一處。 陶九思回想,那可能是和衛(wèi)負雪最無拘無束,最親近的一次。 重來一次,姚望澤再次組局,已經(jīng)知道了姚望澤是聽衛(wèi)負雪調(diào)遣,不禁想會不會在湖邊又看到那個孤寂的身影。 果然不出所料,眾人剛氣喘吁吁的爬到美人玉,就看見湖邊唯一的涼亭里已坐著個人。 賀溪云見了,道:“這么一大早來爬山,居然有人比咱們到的還早,我倒要看看這人是何方豪杰?!?/br> 許是聽見身后的動靜,涼亭里的人詫異的轉(zhuǎn)過頭來,赫然便是衛(wèi)負雪。 衛(wèi)負雪今天沒穿那些樸實到不能再樸實的破衣爛衫,而是不知從何處借來的一身光亮衣裳,廣袖常舒,不似凡人。加上他那張傾國傾城,卻過分冷酷的臉上,居然掛著抹微笑,顯得整個人神秘又熱烈,飄忽又奪目。 賀溪云和蘇清夢并未見過大皇子真容,此時倆人看著衛(wèi)負雪,驚為天人,露出一樣癡傻的神情,活生生有了夫妻相。 陶九思心弦亦是一動,可他卻將其當(dāng)做了赧然,畢竟他上趕著去求見衛(wèi)負雪,已經(jīng)連續(xù)求了數(shù)月,驟然在郊外見了,平生幾分尷尬。 陶九思低頭咳嗽幾聲,那邊夏開顏已經(jīng)上前招呼:“大殿下,怎么獨自在此賞花?” 衛(wèi)負雪淡淡一笑,意有所指道:“本來不是我一人,他卻惹了我傷心,現(xiàn)如今便只剩了我一人?!?/br> 夏開顏:“嘖嘖,想必此人不是什么真人君子,肯定小肚雞腸。殿下別去想他,和我們同坐吧。” 陶九思:“...” 衛(wèi)負雪也不答應(yīng),只一門心思望著陶九思。 眾人奇怪,便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陶九思。 賀溪云:“小陶,你快邀請殿下,人家看你眼色呢?!?/br> 杜慶遙:“陶兄,大皇子不是你的學(xué)生?你怎么都不開口邀請?” 陶九思無奈,心道明明你才是怎么求都不理人那個,怎么現(xiàn)在弄得好像是我的錯一般。 陶九思深吸一口氣,本著不和小孩計較的原則,慢慢開了口:“殿下,我們同坐可好?” 衛(wèi)負雪聞言開心的點了點頭。 眾人進了涼亭,杜慶遙和蘇清泉沒和衛(wèi)負雪私下交流過,賀云溪和蘇清夢也是好奇,四人目露崇敬,圍著衛(wèi)負雪問東問西,好像遇見什么活神仙一般。 相比之下,陶九思這邊倒是寥寥,只有夏開顏和姚望澤與他一起喝茶。 夏開顏端著杯子,無限唏噓的評論道:“正所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九思別難過,我和望澤這不是還站在你這邊。” 陶九思笑笑,道:“你若不是惦記我這茶,怕也跑去了那邊?!?/br> 夏開顏挺起胸膛,換上柔情萬分的表情,攔著陶九思:“陶兄小看我對你的情誼了?!?/br> 陶九思一陣惡寒:“都說夏公子曾是京洛第一紈绔,果然不假?!?/br> 夏開顏做出個害羞的樣子,怯怯道:“都是過去的事了,自從遇到小陶之后,奴家就從良了?!?/br> 陶九思大笑不止。 “什么事讓你這么高興?”不知何時衛(wèi)負雪突出了人群包圍圈,站在陶九思面前問道。見到夏開顏的手還搭在陶九思肩上,又不悅道:“男子之間,勾肩搭背,陶先生不是說這不雅觀?” 夏開顏和陶九思均是一臉納罕的看著衛(wèi)負雪。 夏開顏:“小陶,大殿下怎么被你教的如此死板?!?/br> 陶九思:“...” 夏開顏話雖如此,可被衛(wèi)負雪凌厲的目光看上一眼,立馬就和抓了烙鐵似的松了手。 陶九思大人不計小人過,盡量溫和道:“大殿下今日怎么有空來踏春?” 衛(wèi)負雪施施然道:“為了找找看有沒有臺階給自己下?!?/br> 陶九思:“你我?guī)熗角榉郑帽雀缸?,父子哪有隔夜仇,不需要找什么臺階?!?/br> 衛(wèi)負雪一噎,心想這不解風(fēng)情的呆子,不知還要多久才能醒悟。 陶九思又道:“大殿一連數(shù)月不曾上學(xué),學(xué)業(yè)可有落下?” 衛(wèi)負雪道:“怕是落下許多,先生還請每日都早到些為我補習(xí)?!?/br> 陶九思肅然道:“子曰:‘學(xué)如不及,猶恐失之’,大殿下這段時間并沒有做到慎獨?!?/br> 衛(wèi)負雪喟然道:“慚愧慚愧,我還離先生差的太遠,先生可要多多為我費心?!?/br> 每日能多陪我一會,說我什么都認了。 陶九思滿意的點點頭:“好在你知錯能改…” 陶九思還沒說完,那邊賀云溪卻尖叫一聲,原來蘇清夢不知從哪抓了只小蟲,放在肩上,堂堂一個好男兒,便嚇得到處亂竄。 陶九思笑笑,除了方宗奇怎么也不肯來,今天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他的親人朋友,甚至于日后的戰(zhàn)友,和他們在一起,素日案牘勞形的陶大人十分放松。 不過這種松弛的狀態(tài),還沒持續(xù)一盞茶的時間,忽然想起一事:“殿下,你可知杜貴妃又懷了身孕?” 衛(wèi)負雪一挑眉,道:“八成是假的?!?/br> 在場所有人皆是一驚。 姚望澤點點頭道:“我也覺得有蹊蹺,這么多年來,杜貴妃幾乎稱得上是獨寵,卻只有一個兒子,怎么四十多歲,反而又能孕育子嗣了?” 衛(wèi)負雪玩味的搖著茶杯,淡然道:“因為一個月前,靜妃那邊傳出消息,說懷了身孕,為求萬全,靜妃求皇上不要宣揚。” 陶九思眉頭一跳,嗅到陰謀的味道。 夏開顏道:“靜妃一子一女,再添個一男半女的,恐怕對杜貴妃大大的不利。” 杜慶遙不知是贊是諷,也道:“姑姑果然心眼多,這種辦法也能想出來。” 眾人正各自沉思,陶九思的肚皮忽然不爭氣的叫了兩聲,一早趕路爬山,他確實餓到眼冒金星。 衛(wèi)負雪掃了眼姚望澤,后者連忙拿出準備好的吃食:“我家夫人不善女工,但做飯的手藝倒是不錯,大家快來嘗嘗?!?/br> 杜慶遙也從車上搬下來兩壇酒,笑道:“美景美食,自然少不了美酒,此乃杜某家釀,各位敞開喝絕對管夠!” 陶九思不善飲酒,但情之所至也免不了小喝一杯,可這次他剛興奮的舉起杯子,衛(wèi)負雪便道:“先生,你一杯就倒,不如喝些茶水?!?/br> 陶九思轉(zhuǎn)念一想,自己這酒量,一喝就醉,怕是要耽誤大家把酒暢飲,于是默默放下酒杯,改為端起茶杯。 除了陶九思,眾人皆是海量,衛(wèi)負雪雖然少時困頓,鮮少飲酒,但卻天賦異稟,千杯不醉。 縱覽天下,無話不談,直到太陽西斜,喝倒了夏開顏,大家才暈乎乎的放慢節(jié)奏。 衛(wèi)負雪亦是有些醉了,他半瞇著眼睛,斂去些平日的凌厲,倒有些慵懶可親的模樣,他湊到陶九思耳邊,輕輕問道:“陶九思,你有沒有念過一首詩,詩里說...” 衛(wèi)負雪說著說著氣息減弱,陶九思凝神去聽,才知道他說的是春山好處。 陶九思忽然有些晃神,覺得這四個字仿佛在那里見過。 反復(fù)咂摸,念了幾遍,陶九思忽然想到,上輩子曾去過一次衛(wèi)負雪的書房,那書桌后的墻上,便掛著的這四字,當(dāng)時他心中感慨,原來冰冰冷冷的大皇子,也有如此風(fēng)花雪月的時候。 那時,他去細看那副字,小聲的念出來,一低頭卻瞥見一臉冷漠的大殿下,居然耳根紅了。 而今重生一回,才知道這四個字背后竟然有這么個故事。 陶九思想,大概衛(wèi)負雪從來沒有和朋友一醉方休,或者說,從來就沒有朋友,才會如此感懷今天的快樂,以至于要寫成幅字,日夜懷念。 ※※※※※※※※※※※※※※※※※※※※ 作者:衛(wèi)負雪,說,今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是不是別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