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是最好的人
吳泠轉(zhuǎn)頭看過去時,就見陳祗原本指著他還未收回的一只手臂正以詭異的姿勢被扭向身后,隨著他刺耳的慘呼,骨rou分離的裂帛聲響起,眨眼間鮮血四濺,竟是被硬生生扭斷了。 “……” 由于事情發(fā)生得實在突然,在場所有人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只被這兇殘一幕嚇得怔愣,眼睜睜看著沈子契停在陳祗身前,扔了手上的斷肢,然后毫無情緒地轉(zhuǎn)身。 只見他緩緩低頭,與目光顫裊的吳泠對視半晌,在眾目睽睽之下,俯身吻住他的額頭。 “小泠?!?/br> 吳泠聽到他低低說道。 心臟被瞬時揪緊,吳泠感受著沈子契周身縈繞著的濃烈煞氣,盡管他再不愿意相信,事實已然擺在面前。 “鬽……是鬽!”第一個驚呼出聲的,是神刑司一名元老,“他身上的東西果然是它!” “秦彧!吳泠這孽徒先前謊稱他身上是陸靈山的靈識欺上瞞下!卻原來就等著今天犯下這滔天殺戮來放它出來!” 那拿著龍頭拐杖的元老顯然已完全曲解吳泠,一邊憤然喊著,一邊與其他幾人逐漸后退,卻也不忘指揮神風局的特工們:“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趕快跟著秦彧把這孽徒和他身邊的邪祟擒??!” 地上的陳祗還在翻滾著發(fā)出一聲聲慘叫,卻連他那靈符社的阮社長都不再看他一眼,所有人的注意全部集中在吳泠和沈子契身上——尤其是沈子契,他們明顯都知道鬽為何物,看向沈子契的視線充滿震驚和警惕,卻也一時沒有人敢貿(mào)然上前。 便見沈子契與渾身僵直的吳泠稍微分開,這一次,那雙死氣沉沉的眸子竟是看向此刻幾乎快退至出口的幾名神刑司元老。 “沈子契!” 吳泠最先察覺沈子契頃刻爆發(fā)的殺意,眼前驀地一花,他幾乎下意識想跟上去,卻不想背后忽然傳來刺骨的痛意,一回頭,只見數(shù)張符紙又如利刃般飛向自己。 無疑,是那靈符社的阮社長。 “你不能走!”他厲聲說著,指間迅速又現(xiàn)出符紙。 緊接著,有幾人不敢去追沈子契,卻也不好無動于衷,于是不約而同攔向吳泠。 “那邪祟剛剛跟他干出那種腌臜齷齪的事情,可見關(guān)系曖昧,把他抓住,它也就老實了!” 吳泠聞言只得費力與他們周旋,好在越過面前重重身影,看見秦彧也第一時間去阻止沈子契,盡管動作不如沈子契迅速,趕到時其中一個老頭已頭破血流地撞在堅硬的階梯上,另外幾個嚇得坐在地上,身上沾滿了血,卻性命應(yīng)是都保住了,吳泠提著的心才總算稍微放下,專心對付起圍攻自己的一眾人。 一時間各類稀奇罕見的利器夾雜句句錐心的怒罵將吳泠包圍,那些明明用來祛除邪煞的神物此時對著同類,不惜踩踏著一具具亡者的尸身,濺起她們還未干涸的鮮血,映得人人面目猙獰扭曲,與不遠處的沈子契相比,甚至難以分辨哪一方才是失去理智的惡鬼。 而封閉的場館上空像是巨大的囚籠,吳泠的神骨隨著封印被毀而終究灰飛煙滅,再不可能重回他身上,只空有力氣與身手的他面對這些同樣在風水界各有神通的人,確是越來越難以招架。尤其無所不在快要讓人窒息的血腥氣不斷侵蝕他的神經(jīng),腳下的慘狀無不時刻提醒他,她們都是因他而死。 當一場本該為人生寶貴記憶的狂歡轉(zhuǎn)瞬成了最絢爛的墳?zāi)?,雙手沾染鮮血的他如今拼了命般的意義又是什么? “別動他!” 而另一邊,秦彧與數(shù)十名神風局特工同沈子契交手,神影和密集的神風鞭劃破夜空的嗡鳴聲聲入耳,竟也完全不能將殺氣騰騰的他壓制,秦彧愈發(fā)吃力地與他糾纏,又看到隨著吳泠陷入精神與外力的雙重困境,沈子契更是愈加暴躁兇戾,忍不住沖眾人氣急敗壞地吼道,卻不敢再有分神。 蠢貨! 可惜眾人根本不明白秦彧的意思,更先入為主地認定秦彧有包庇吳泠的心思,哪里肯聽他的忠告,一個個下手愈加置人于死地般狠絕,將吳泠逼到退無可退。 嗖! 又一張符紙擦著吳泠的臉頰而過,吳泠幾乎到達極限的身體終是撐不住,遲鈍地躲閃,帶起一片灼灼的疼痛,接著,被不知是誰的神杵正中額頭,狼狽摔在臺階上,抬眼便看到目眥盡裂的死去面孔,竟是在極度的壓抑愧疚下瑟縮著猛地嘔出一口血來。 便是在這一剎那,原本在秦彧等人合力下還算能夠勢均力敵的沈子契瞬時沖出重圍,凌厲得猶如一股兇風,籠罩四方的怨氣化作暴走的刀刃猛烈肆虐。 數(shù)條緊隨其后的神風鞭噼啪斷裂,而圍攻吳泠的眾人連沈子契的身影都還沒看清就卷入陣陣仿佛要將他們撕裂的漩渦里,被窒息與絕望吞噬著墜向永無止境的黑暗,哀叫聲頓時此起彼伏,更有甚者被這強大到無法估計的力量徹底壓垮,驚恐萬分的雙目不甘心地流下血淚。而這時終于現(xiàn)身,一步步走向他們的沈子契就是遇神弒神的魔王,將他們帶去唯有死亡的淵藪。 只見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那靈符社的阮社長被眾人推向最前,臉上早已沒了最初的仗義執(zhí)言,驚慌失措下,竟是一把抓過痛到暈厥的陳祗擋在身前。 “……別殺他?!?/br> 就在沈子契直扼住他的喉嚨,享受緩慢捏碎的過程一般,面無表情看著他由驚恐到乞求,偌大的場館只剩喉嚨里艱難的哽咽,一聲急促卻輕淺的呼聲終是響起。 眼看沈子契動作果真一滯,吳泠自血泊中爬起來,眸底仍是化不開的霧杳,只一瘸一拐地靠過去。 直到握住沈子契異常冷硬的手掌,吳泠心疼地緩緩給他溫度,無聲以臉頰輕蹭他,嘴唇微微動著,卻再說不出其他的話。 他的子契哥哥,分明是最好的人,他想讓他一生平安佚樂,為什么這樣難? 而沈子契僵停許久,在這寂若無人的血色囚籠中,卻是一點點松開了緊緊鉗制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