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好像突然凝滯了。

    或者說，是沈子契失去了所有對外界的感知。

    他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吳泠，周圍亂七八糟的聲音接連傳入他的耳內(nèi)，卻到達不了他的心底。

    “切，還以為你們兩個有多情深意切，這才多大一會功夫，就大難臨頭各自飛了？”陳祗幸災(zāi)樂禍說著，卻又話鋒一轉(zhuǎn)，“不過這位吳小神仙向來擅長花言巧語，保不齊為了逃脫罪責又胡亂編造，他說什么都不足為信，我看還是要帶回去仔細核查一遍?！?/br>
    “他說的沒錯，”一老頭接道，“秦彧，我們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它的存在，就算陸靈山在某方面的能力確實和它有幾分相似，這件事情還是非常蹊蹺?！?/br>
    “退一萬步講，假如他說的是真的，那這小子身上的靈識，我們也必須收回來……救你師父。”

    “呸！”

    憋了半天的展云舒顯然又憋不住了，狠狠啐了一口道：“你們安的什么心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要是能得到陸局的靈識，哪他媽可能還給他！秦彧，你絕不能相信這幾個原本就與你師父處處作對的臭老頭！”

    “展云舒！”其中一個老頭終于忍不住了，“你今日擅自通風報信差點讓他們逃走的失職行為還沒找你問責，你竟又三番兩次在這里挑撥離間出言不遜，故意抹黑我們幾個神風局的元老，你又是何等居心？”

    “怕是秦彧還是過于年輕，區(qū)區(qū)一個下屬都不能收拾服帖，那我們不介意代替他讓你再重新認清楚神風局的規(guī)章制度?！?/br>
    說著，那老頭忽地將原本一直拄在手中的龍頭手杖用力一捶，掌心使力，便自龍頭里“嗖”地飛出一根rou眼幾乎難以看見的細針，直戳向身體無法動彈的展云舒——

    在距離展云舒一尺開外，被一道黑影截下。

    “穆老，”秦彧抬手收回神影，面無表情道，“我的人，我自己會調(diào)教?！?/br>
    “況且您這手杖，是我?guī)煾府敵蹩茨鷽]有趁手的除煞兵器送您的，里面的煞針也是我?guī)煾敢桓H手所制，最好用來對付邪物，都浪費了，就沒有了?！?/br>
    “……”

    那穆老頭被秦彧幾句話噎得一時語塞，臉色難看地瞪了展云舒一眼，便又將注意力放在沈子契和吳泠身上。

    而此時此刻，沈子契似是終于從驟然深陷的泥沼中得以喘息，原本毫無神采的眼底微微閃動，神情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大概人在失望至極的時候，也就不會憤怒了。

    他只掌心緊握著，移開了一直與吳泠相對的視線。

    “所以，”他環(huán)視周圍的人，低沉篤定地開口，“你們現(xiàn)在的目的，都是要拿回靈識?！?/br>
    “當然，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現(xiàn)今既然被我們找到，自然要拿回來，而且你一個毛頭小子，根本就沒有能力駕馭那種力量，一旦起了歹心，不知要做出什么壞事——”

    “可以?！鄙蜃悠蹙垢纱啻驍嗄抢项^。

    “只不過，你們是不是也該商量一下，我身上的靈識，到底交給誰?！?/br>
    “……”

    沈子契隨后這一句話落下，周圍氣氛頓時又緊張起來，包括那五個老頭，也都面面相覷，顯然每個人都躍躍欲試。

    想不到那陸靈山的一絲靈識真能如此搶手，沈子契冷眼看著他們之余，轉(zhuǎn)向陰沉不語的秦彧。

    “你對你師父倒是感情深厚，”他像是不經(jīng)意地又掃一眼地上身子越垂越低的吳泠，“每次一涉及到當年的事，你都這么暴虐?！?/br>
    “結(jié)果卻是你又猜錯了?！鄙蜃悠踝猿鞍憷湫χ?，“為了護我才指認我……你說出來都不覺得可笑？我們那時分開了十年，他被拐走經(jīng)歷了那些事，我完全不知情，幾次救他性命的，也是你們那無所不能的師父?！?/br>
    “在他心里，我早就什么都不是。與你們師父相比，我就更不值一提?！?/br>
    沈子契說著，又像滿不在乎地輕笑一聲：“不過都不重要了。”

    “算我沈子契疏忽大意，在同一個人身上栽了兩次，以后我繞著這尊神仙，什么愁啊怨啊的，我也不報了，畢竟，他根本不值得我浪費時間和精力?！?/br>
    “我現(xiàn)在，只有個疑問，這靈識，要怎么拿出來？”

    “……”秦彧卻默然看著沈子契，眸底隱約帶著幾絲懷疑。

    “怎么的？”沈子契顯然看懂他的意思，“覺得我太冷靜了？”

    “不然怎么辦？他已經(jīng)被你揍個半死了，我再動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碰我的瓷兒，我不又要進去蹲號子了?！?/br>
    “沈子契！”這次又是展云舒忍不住，“你他媽的怎么能翻臉不認人！剛才誰說會相信他！你還親他！你不要臉！再說他就算要拿回他師父的靈識又怎么了！他這段時間有做一件對不起你的事嗎！”

    沈子契聽著展云舒的憤然指責，卻仍舊沒什么太大的起伏般，嗤笑幾聲，然后低頭，拿腳尖隨意地碰了下許久沒有動靜的吳泠。

    “誰說不是呢，你想要靈識，直說不就好了，何必整天故作低聲下氣的遷就我。”

    “……”

    而沈子契說完，過了一會，才見吳泠身子動了動，費力地抬頭。

    沈子契再次與他濕潤的目光相對，半晌，見他仰起的臉頰微顫，囁嚅著開口：“……對不起?！?/br>
    沈子契就一下移開視線。

    緊接著，他仍像是十分鎮(zhèn)定地對秦彧道：“你還沒有告訴我，怎么拿回靈識，對我是不是有什么影響?！?/br>
    秦彧這回瞇起眼看他，審視過后，淡然開口：“你不在意，就不會有影響，只不過要花些時間。畢竟，它已經(jīng)在你身上十二年?！?/br>
    沈子契悄悄將緊扣到顫抖的手掌藏在身后：“那我可以還給你們?！?/br>
    “但是，不是現(xiàn)在。”

    “……什么意思？”

    秦彧皺眉，那五個老頭聞言也目光忽然變得犀利。

    “我還有一件事必須立刻處理。”沈子契道，“在這期間，你們大可仔細想想，由誰取走靈識?！?/br>
    于是繞來繞去又回到了原點。

    “不行！你哪都不能去！”而那穆老頭率先反駁著，又繼續(xù)道，“秦彧，我與你師父的交情你是清楚的，這件事非同小可，絕不能再出任何差錯，這小子不妨交給我，我一旦取出靈識，必定第一時間歸還你師父?！?/br>
    “穆老，你這話就牽強了，你和陸靈山的交情和我們有什么區(qū)別？要真論起來，我與陸靈山師出同門，不是更有資格主導(dǎo)這件事？”

    果然，一個露出真面目，其他四個老頭你一言我一語也不顧什么臉面了。

    沈子契不動聲色看著他們一個個迫不及待地與秦彧爭論，笑了笑，只覺這神秘莫測的風水界，其實與他平日生活里接觸的，也沒什么不同。

    人心，大抵都是這樣。

    于是無心再關(guān)注他們翻來覆去的漂亮話，他只趁幾人越來越爭執(zhí)不下暫時對他放松警惕間，強迫自己忽視眼前的瘦小身影，凝神屏氣，閉上眼睛。

    他必須走，去找林雋。

    “他在干什么？”

    而一旁陳祗雖然也對陸靈山的靈識有所覬覦，可惜注定沒他爭奪的余地，便只見他第一個發(fā)現(xiàn)沈子契的異常。

    可惜已經(jīng)晚了。

    夜色漸濃間，四面已然慢慢刮起一陣不易察覺的沉風，混合林中潮濕的水汽以及星點潰爛味道，蜿蜒覆蓋整片荒野，到處彌漫著窒息死亡氣息。

    就在眾人凝眉隱約意識到某種可能之時，天幕驟垂，自樹林深處涌現(xiàn)的重疊霧影如潮水般卷襲而來，乍然將夜空撕裂。

    “……全，全是尸煞！”

    顯然從沒見過這種架勢，陳祗一邊不可置信地驚吼一邊將袖袍里幾張靈符全拿出來，卻哆哆嗦嗦不知道先用哪一張。

    而隨著陳祗話音響起，幾個老頭最為慌亂，畢竟他們在神風局混吃等死多年，早就不干實事，冷不丁看到這樣眼花繚亂的邪物沖出來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哪里還顧得上掰扯，只能在秦彧以及其他神風局特工警覺出手間，趕緊往車里鉆。

    “臭傻比你們倒是先給老子松開?。?！”

    展云舒氣得又破口大罵，他身旁困住閻王的籠子更是被閻王撞得“哐哐”直響。

    便是在這天地仿佛都在撼動中，沈子契來不及慶幸自己孤注一擲的嘗試真能湊效，只穿過陰森涌動的各色煞氣，大步朝展云舒走去。

    “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展云舒倒沒想到竟是沈子契先過來幫他松綁，下意識大聲質(zhì)問，卻又被沈子契打斷。

    “他撐不住了，帶他走?！?/br>
    而展云舒瞠目結(jié)舌間，沈子契迅速留下這樣一句話，轉(zhuǎn)身一把拉開旁邊車門，強盜般扯出里面的穆老頭，毫不猶豫地駕車離開。

    他一路沒有回頭，掌心全是方才佯裝鎮(zhèn)定下，被他自己指甲深陷的傷口。他告訴自己，不能心軟。

    而他只最后從后視鏡中匆匆一瞥，看到展云舒已經(jīng)沖到地上那一身傷的人面前，便隨著距離越來越遠，眼看著那人又變成一粒小小的點。

    所以他自然沒有看清，吳泠被展云舒扶起來，轉(zhuǎn)頭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呼吸微弱，卻紅著眼，安心笑了一下。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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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我，這章真的全是糖( ???????? )

    老沈視角的上卷完事啦，下卷是00的視角為主～

    黑化老沈預(yù)警，但一大波糖即將來襲?。?！

    話說現(xiàn)在在家辦公反而比上班更忙了，每天都要匯報工作（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