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契一路將面如白紙的吳泠緊抱著回到住處，雖然有些意外許景行竟仍舊老實在家，卻也沒心思好奇他見到自己后欲言又止的微妙態(tài)度，只急火火找來醫(yī)生，守在一旁問長問短，坐立不安的模樣仿佛在等待媳婦生孩子。

    事實上，要比生孩子更緊張，因為沈子契不確定尋常的醫(yī)生是否管用，如果不行，他只能帶他去神風局找展云舒。

    好在那醫(yī)生仔細檢查了幾番，臉色雖然凝重，卻還算篤定，也沒有多問什么，只是如實告訴沈子契，吳泠的大致情況。

    可以說非常不樂觀了。

    因為吳泠眼下這副樣子并不能全部歸結(jié)于剛才的一時行為，而在于他成年累月所積攢的傷情沒能及時處理。

    他自幼被長期注射性激素，即便性別上看起來已經(jīng)恢復，但造成的傷害是不可逆轉(zhuǎn)的，僅憑這一點，他就不可能再像正常人一般健全，更別說他后來根本不打算再活下去的自殺自殘，包括之后的十幾年，他也從來沒有重視過自己的身體，導致他現(xiàn)在早已變得單薄不堪，想要徹底調(diào)理過來已然不太可能，只能慢慢靠各種補品滋養(yǎng)，興許可以……不那么短命。

    而且，最關(guān)鍵的，如果說身體上的傷害還能夠利用藥物補救，那心理上的，就只能靠他自己。

    沈子契聽到這里時有些恍惚的神情卻是一怔。

    心理上的問題？

    他不是沒想過這件事情，也知道吳泠有很多小習慣必然和以前經(jīng)歷脫不開關(guān)系，可是，除此之外，難道還有其他的？

    而醫(yī)生自然不知道吳泠的具體經(jīng)歷，只從吳泠目前身體情形來判斷，猜測他也許存在著嚴重的心理問題。

    他的許多小習慣其實都算是一種創(chuàng)傷后的應激反應，這些反應可以表現(xiàn)出來，但還有一些，是需要從他生活處事中慢慢體會才能知道的，類似心理學上的創(chuàng)傷性人格。那種不容易顯露的，往往是最致命的，因為你不知道你的一句什么無心言語，可能就會讓他萬劫不復。

    沈子契聞言更迷糊了，他完全沒什么頭緒。

    直到醫(yī)生又想了想，給了他大概的方向。比如，吳泠是否在涉及某方面的事情會比較盲目執(zhí)著——這個某方面可能是物件，也或許是一個人，他的態(tài)度可能是極度刻薄，也或許是異常卑微，總之就是容易與性格混為一談而被忽略的反常舉動，都需要留心注意。尤其，越覺得理所當然不算什么的細節(jié)，越要在意。

    而如果能找到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準確原因，倒說不定很容易就能夠讓他從中開解，否則他只會將一切深埋在心底，活在他給自己建造的自認為是對的囚籠里，消耗著他的身體，又像一顆定時炸彈，吃再多名貴的補品都是沒有作用的。

    “……”

    送走醫(yī)生后，沈子契默然坐在吳泠身邊，無意識捂著他冰涼的手指，指腹輕輕摩挲他包扎起來的指尖，心情復雜。

    他仔細想了醫(yī)生那番話，能想到關(guān)于吳泠的反常行為，唯有他一直在毫無底線地遷就自己。

    沈子契嘴上總?cè)滩蛔⊥诳嗨?，但其實心里是能感覺出來的，吳泠對他似乎有種……讓他說不上來的別扭順從。

    所以說，難道不只是因為愧疚和千魂煞，他對他的無限包容，還與他的某種心理問題有關(guān)？

    到底還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這么想著，沈子契又一陣迷茫，只能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拿著醫(yī)生推薦給他的幾種配方，叫人送齊食材和藥材，在許景行的指導下，親手燉了一鍋——十全大補湯。

    期間許景行到底問了他關(guān)于科研基地響動的事，沈子契自然沒法說太多細節(jié)，就含糊其辭地表示他只遠遠看了一會兒，具體情況不明，不過現(xiàn)在應該沒事了。

    屁。

    沈明秋不可能沒事，看當時情況弄不好都容易被治成邪教分子。

    但是，與他有什么關(guān)系？他已經(jīng)阻止了他被邪物上身后干出更加無可挽回的事，其他的，只能看他自己。

    沈子契硬著心腸在許景行面前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沒有與他再多做談論，便端著晾好的一碗大補湯去看吳泠。

    “……”

    卻一進臥室，意外發(fā)現(xiàn)吳泠不知什么時候醒了。

    沈子契心跳莫名地加快，端著碗的手都微微僵硬，另一手關(guān)上門，就杵在原地，和吳泠一對圓溜溜的小鹿眼無聲地對視半天。

    溫柔，要對他溫柔。

    他這么告訴自己。

    他剛才燉大補湯的時候都想好了，畢竟吳泠眼下是個病號，他堂堂大男人，欺負病號不算威風，等給他調(diào)理得白白胖胖身強體壯，報復起來也抗揍不是？而他們的包養(yǎng)關(guān)系，他看吳泠倒沒有十分拒絕，那，那就先這樣，大不了他下次可以……溫柔一點。

    不怎么合時宜地暗搓搓計劃著，沈子契稍微冷靜，慢慢走到吳泠面前坐下。

    “撒謊精，”他俯身看著他，嗓音啞啞的，“你還有哪里不舒服？”

    “……”吳泠愣愣看著他，卻不說話。

    怎么的？你不是小撒謊精嗎？騙我說沒事，然后往我心上扎刀子。

    沈子契一邊心里逼逼，一邊只能嘆口氣，語氣又溫和許多：“起來，先把湯喝了，喝完再告訴我，你那借闥還是什么的，對你有沒有別的影響，我記得你最初還吐血——”

    可惜不等話音落下，他臉色又變了。

    他眼見著，吳泠原本漆黑的眸底，逐漸映出幾絲熟悉的紅色。

    腦中一瞬間閃過他身體里那自閉多日的千魂煞，卻還未來得及控制它自閉回去，吳泠已經(jīng)伸出雙手，就勢摟住他的脖子。

    干什么？又要親親？

    那也……行吧，允許你親完再自閉。沈子契心情還挺激動地想。

    可這回吳泠乖巧一笑，眨巴著眼睛看他半晌，輕聲細語地叫了他一聲——

    “爸爸……抱?！?/br>
    “……”

    沈子契第一反應竟是，完了，他剛計劃好的叉生活，全他媽要毀在這一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