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62
就在這個時候,一縷燒灼的黑煙自羅斯的傷口飄了出來。 陽光照耀下,他全身開始飛速融化。 皮膚是rou白色的水,頭發(fā)是金色的,嘴唇是紅色的,液體順著他的身體籟籟而下,飛機狹窄的地面鋪上了一層污濁膠質(zhì)的液體,粘稠至極,各種顏色攪合在一起,混合成一種骯臟的灰色。 只聽一聲輕響,赫格拉之刃掉到了膠體里。 這些液體就像有生命一樣涌到伊萬腳下,伊萬不得不一路向后退,最后跳到了椅子上。 不過幾秒鐘的功夫,整個狹窄陰暗的艙頭就布滿了液體。 灰白色的,如同火山爆發(fā)后的巖漿,嘟嘟嘟得不斷冒著泡,這些泡泡的表面閃過蒼蠅眼睛一樣的五顏六色,就好像光照在了腥臭不堪的油脂上。 液體開始不斷向上合攏,蛛絲一樣纏繞在一起。它幾乎是輕輕松松就掙開了飛機的表皮,在頭頂制造了一個巨大的破洞。 剎那間,黃色的狂風(fēng)夾雜著沙子從洞里兇猛地灌了進來。 伊萬連眼睛都睜不開,嘴里呸呸呸地吐著黃沙。礫石嘩啦啦地隨風(fēng)略過,他的臉上流下紅色血液。同一時間,膠質(zhì)液體任由狂風(fēng)卷著一路逆流到了外面。 蛛絲不斷纏繞,蔓延,聚攏,拉伸,互相交織在一起,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遮天蔽日的沙塵暴里,一個巨大的黑色剪影在逐漸形成。 伊萬把臉上的沙塵一把抹去,然后如夢如幻地站在原地,直直盯著頭頂破洞外的腥風(fēng)血雨。他的小腹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形成了極其恐怖畸形的幅度,如果有人仔細觀察的話,會發(fā)現(xiàn)時不時,一個小小的凸起會撐起他的肚皮——那是畸胎的手指。 但現(xiàn)在他無心去在意身上的痛。 恍惚間,他忽然想起羅斯說得話: ——“我是阿撒托斯和莎布·尼古拉斯之子,四大外神之一,領(lǐng)袖的使者,伏行之混沌,無貌之神,黑暗惡魔?!?/br> ......原來這瘋子說得話都是真的嗎?? 此時伊萬心里一片空白,除了刷屏的臟話。三個字的那種。 谷地外的天空被烏云和沙塵遮掩,視野一片模糊,在風(fēng)暴中影影綽綽的巨人逐漸成形。 如果說當時衛(wèi)生間里,那只蜘蛛給他的威壓是一點半點的話。 那么現(xiàn)在這位不知名的巨人則讓伊萬覺得他完全站不直身體。似乎就單單撇上那么一眼,一種極其詭異的恐懼感就在心里油然而生。 這是一種刻寫在靈魂里的恐懼,就好像人類的基因生來就該怕它。 不等伊萬猶豫過久,巨人的手臂直直貫下,年輕人在電光火石之間從掩體內(nèi)飛奔而出,咚得撞到了一邊的巖石上,下一秒飛機被壓扁在地,就好像一只輕巧的易拉罐一樣,發(fā)出“吱呀”一聲。 巨人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伊萬從谷地的這邊跑到那邊,那邊追到這邊,流出來的血掩如黃沙,斑駁的紅色線條一直蔓延到谷地邊緣,如同花骨朵一樣盛開在狂風(fēng)中。 伊萬抹去臉上的鮮血和沙子,畸胎臨近成熟的陣痛讓他差點沒墜到地上。巨人的雙手怒吼著錘下,他堪堪跳到一邊,于剎那間對上了巨人的眼睛。 它只有一只眼睛。 眼白就好像蒼蠅堆里亂扭動的白蛆,眼黑就好像匯集了世上一切令人憎恨的情緒。 伊萬差點沒吐出來。 狼狽地和巨人圍場繞圈了許久,年輕人的體力越來越支撐不住。他肚子里的動靜一下比一下大,鮮血從全身上下的傷口崩裂而出,沒動一下,他都要疼得齜牙咧嘴。 這次估計是要真死透了。 他愁眉苦臉地想,抱歉了,肖恩,你可以在天堂繼續(xù)等我。 失血過多讓他眼前一陣發(fā)黑,恍惚間自己似乎向外猛吐出一口血。 巨人的雙手再次直直撲了過來,但這一次他沒有動彈的力氣。 身上劇痛閃過,眼前一黑。 就在這個時候,一股浸人心脾的香味忽然飄入了他的腦海。 在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一潭清泉,鮮艷的綠藻上血紅色的蝴蝶翩翩起舞,青白色的觸手從深綠色的水里伸了出來,濺起水花。蝴蝶像朝圣一樣飛舞在觸手邊,輕輕點綴著它一吸一張的吸盤。 丑陋與美麗共存,明明是這樣畸形的畫面,伊萬卻像看到了溫馨而熟悉的場面一樣,心頭輕輕一跳。 同一時間,一億公里以外,恒星跳躍著熔漿的表面出現(xiàn)一道黑色的裂縫。 裂縫中泄露出巨量的輻射,其內(nèi)產(chǎn)生的宇宙電波向四面八方傳遞。 在一個很遠很遠,距離這里幾千萬光年的地方,一個男人停止了向前走動的步伐。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天空:“莎布...尼古拉斯。” 沒有任何意識,如同一具行尸走rou,伊萬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中緊閉雙眼。 一道巨大的剪影在他的身后出現(xiàn),剪影的形狀如同一只張牙舞爪的深海章魚,宏偉,龐大,漫天觸手在黃沙滾滾中肆意搖曳,與不遠處的巨人對峙而立。 “——滾...出...去...”一個古老的聲音響徹天地。 第二聲的怒意比第一聲更強:“...滾......” 黃沙遮天蔽日,狂風(fēng)凄厲嘶吼。 巨人的身影在原地靜靜地呆了三秒,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地,消失在了虛無中。 一切在剎那間恢復(fù)如初,黃沙退散,狂風(fēng)消逝,烏云離開天穹,一片藍天白云下,毗連起伏的茫茫沙漠上亂石壘壘,只有被徹底壓扁的逃生機與美好的一切格格不入。 良久,黑頭發(fā)的年輕人用力呻.吟了一聲。他的胸口劇烈起伏了一會,然后捂著額頭醒了過來,碧藍色的眼眸里一片茫然。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在原地愣了半響,似乎混沌的大腦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接下來要做什么。 巨人呢? 不見了。 羅斯呢? 也不見了。 他環(huán)顧四周:啊,對了,肚子。 肚子里的畸胎快出來了。 年輕人慢慢低下頭,看見鼓起來的腹部,以及手中那把鋒利的刀刃。 ...真得要這么做嗎? 伊萬猶豫地將目光凝視在那里。 用刀在凸起的地方開個口,然后把里面的東西取出來,就像取子彈一樣。 所有的艦員都接受過這種緊急訓(xùn)練?;慕家巴?,異星荒地,如果中彈,或者被病毒感染的話,徒手割rou就是最迫切的緊急處理措施。 他聽說過有人刮骨療毒,有人砍斷左手為了防止病毒逆流,但從沒聽說過有人給自己徒手剖腹產(chǎn)啊摔! 但是如果畸胎按照這種速度長大的話,伊萬敢保證,雖說他不一定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但明年的太陽一定可以準時照在他的墳頭。 晚痛不如早痛。 早死晚死都是死。 伊萬這么想著,握緊了手里的刀。 他爬到了逃生機的廢墟里,從保存尚且良好的儲藏柜里找到了緊急醫(yī)療箱。 脫下外衣,咬住白布,裸露出不斷起伏的腹部。很難想象這樣畸形的弧度會出現(xiàn)在男子身上,也很難想象有一天,他全身上下的冷汗可以流這么多。 伊萬用無菌筆在凸起的側(cè)面劃了一條線。里面的畸胎以為他在和玩,小小的手指頭跟在他的筆跡后面刮了一下,差點沒把他給疼死。 黑發(fā)年輕人顫抖的手摸上了醫(yī)療箱里的手術(shù)刀。里面沒有麻藥,他也沒有時間和力氣再去找,他的皮膚可以感受到手術(shù)刀冰涼的觸感,就好像毒蛇一樣,讓他打了個寒戰(zhàn)。 “就數(shù)三下,”手術(shù)刀的刀尖貼合在腹部,他用力喘著氣,氣息不穩(wěn),時斷時續(xù),“伊萬·謝爾蓋耶維奇,三下之后,你必須把刀插進去。” “1,2,3…” 噗嗤一聲。 是刀進入rou.體的聲音。 身兼拿刀的屠夫與墊板上的rou塊,這種感覺真得很巧妙。 鮮紅的血液很快沿著刀切入的地方流了下來,伊萬不能閉上眼睛,所以他可以清清楚楚,全神貫注地看見創(chuàng)面中的白色脂肪,以及粉色的肌rou。 他每吸入一口空氣,肌rou就隨著他的動作一顫,仿佛無時無刻地不在提醒著他,他正在切開自己的rou。 伊萬用力嘶了下,劇烈的疼痛接踵而至。里面那只畸胎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意圖,在不停地掙扎,試圖往腹部的更深處躲。 凸起rou眼可見地向左面移動了幾厘米。 伊萬手一抖,刀向另外一邊拐了過去。 這一下疼得夠嗆,他差點沒兩眼一翻暈過去。 咬著的白布已經(jīng)完全汗?jié)窳?,眼睫毛上沉甸甸的都是汗水,視野里一片模糊。他眨了眨眼,甩掉汗水,繼續(xù)沿著筆跡往下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切口的大小終于能夠容忍一只手進去。 伊萬掙扎地給自己帶上無菌手套,深呼一口氣。 然后把手插進了自己的腹部。 這個時候疼痛已經(jīng)阻擋不了他了,畸胎還在試圖不停地往里爬,他的五指都插了進去,接觸間是一片rou類滑膩的觸感,rou.體甚至還在不斷地彈動,而他的手指也感受到這一收一縮的規(guī)律。這是他的手,也是他的身體。 有點像猴子撈月,他黑色幽默地想到。 終于,伊萬的手抓住了一條腿。他用力地把那條腿往外拖,畸胎不斷地肆意掙扎,臨死的困獸之爭讓他疼得死去活來。 眼前一黑,異脹感在那一瞬間消失。 他把畸胎從自己的肚子里硬生生地拖了出來。 顧不上管它,伊萬用醫(yī)療箱里的縫合器把創(chuàng)傷縫合了起來。每按下一次縫合器,就可以聽到訂書機一樣“咔嚓”的聲音,隨之而來的就是感官上的疼。因為注視著傷口,感官愈發(fā)敏銳,每扎下以此都像把一顆釘子按進體內(nèi)。 解決了傷口,在上面噴下可以加快愈合的水藥。 伊萬扭過頭,終于有機會看看自己肚子里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它就像一只瘦弱的小章魚,八條腿松散地平攤在地。橢圓形的臉上是人的五官,但沒有脖子,頭下就是粗短的身體和生殖器官。 渾身全黑,除了觸手靠內(nèi)的那一面有青白色的吸盤。 一想到這東西在他肚子里呆了幾十天,伊萬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很好...還差最后一步?!蹦贻p人自言自語。 他掙扎地挪動身體,抓緊赫格拉之刃,然后眼睛眨都不眨,手起刀落地砍了下去。 鮮血濺上他的臉頰。 一聲悲鳴響徹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