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露
阮重笙:“……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人?!?/br> 天云歌便笑說:“你如果真的不知道,就不會跟我來了。對吧,笙笙?” 阮重笙看著眼前人,忽然意識到什么,轉(zhuǎn)身就要離開。不料一陣風(fēng)拂過臉側(cè),大門就這樣被狠狠關(guān)上。他立刻聚氣攻去,竟是不能撼動分毫。 阮重笙素來天資奇高,又一向勤學(xué)苦練,十六歲便后鮮遇敵手,可這一次是萬分清楚地認(rèn)識到,原來他身后這個人,修為遠(yuǎn)在他之上。 倏忽抬頭:“你要拿我脅迫誰?蓬萊,阮家,還是與我同來的慕容醒高枕風(fēng)?” 天云歌盯著他大笑起來:“不愧是阮天縱的種!聰明!” 他心底異樣更重,卻神色如常,“他們不會為了我做出什么大犧牲,你算盤怕是要落空。” “你不會以為我是真夸你猜中了吧?小傻子,你捫心自問,當(dāng)真不知道我要什么嗎?” 他猜到了,他當(dāng)然猜到了!可笑他竟然因為一份莫名其妙的信任自己主動當(dāng)了入甕的鱉! 他直勾勾回看天云歌,心里發(fā)涼:“我不明白?!?/br> 天云歌便露出一個笑容:“那就由我來捅破這窗戶紙。阮重笙,給我你的血?!?/br> 阮重笙看著他,好像從來沒認(rèn)識過這個人:“……你是云天都的人?” “我是天云氏族人。” 阮重笙諷刺一笑:“不說蒼茫素為名門正派,但因昔年舊怨,怕也該恨極了……” 說到一半他頓住了。 天云氏、天云氏…… 天云歌憐憫地看著他,笑著搖頭:“你怎么這樣傻啊,我的笙笙?!?/br> 他后退幾步,笑得非常開心:“你到底年紀(jì)不大,又太過相信身邊人了。我的傻笙笙,你回想一下,當(dāng)初驕兒林里八荒齊聚,緣何唯獨蒼茫只來了我一個?” 驕兒林之事距今不足一年,他自然還記得不少細(xì)節(jié)。阮重笙捂著腦袋開始認(rèn)真回憶:“……你早有預(yù)謀?” “錯了,蒼茫輪不到我掌權(quán)?!碧煸聘鑼λf:“你應(yīng)該沒忘記那位和引陽上君齊名的人吧?”他兀自玩味地笑了:“那可是……我敬愛的兄長。蒼茫最尊貴的人永遠(yuǎn)是他?!?/br> 阮重笙腦子飛快運轉(zhuǎn):“……你要奪權(quán)?” “怎么會呢?……想奪權(quán)的可不是我呀?!碧煸聘柁D(zhuǎn)過身來,語氣非常飄忽,刻意放緩語調(diào)道:“罷了罷了,總歸你也猜到了,那就不妨告訴你。 阮重笙抬抬下巴,天云歌看著便彎起眉眼,用著最溫柔的語氣:“……那假火是蒼茫讓我放的,追殺吳三姐的人是蒼茫讓我?guī)サ?,唔,還有很多東西……我一時也不知道從哪里說起……不過……” 他帶著笑意:“小傻瓜,自己去鬧阮氏,又刻意帶慕容醒和高枕風(fēng)來金陵……你這是在害自己啊?!?/br> 此時時天府中,亦熱鬧非常。 靈州主人邀明月一攏鬢發(fā),眼前擺著一只似阮似笙的東西,尾端拴著塊玉。分明是極美的皮相,此刻卻浸滿了威嚴(yán)狠戾,厭惡的目光自那樂器上收回。 “……諸位便看看,該當(dāng)如何吧?!彼?。 與她對坐的正是前不久才造訪過時天府的落氏夫婦,夫妻對視一眼,落夫人沉吟道:“……這阮笙雖是云天都至寶,但也并不能說明什么?!?/br> 原來這并不大的廳堂里,竟然聚了七荒主人。 “確實,邀夫人,阮重笙畢竟是珩澤阮氏子,也是蓬萊……” “你們這是在忌憚蓬萊?” 這話說的相當(dāng)不客氣,其余六荒主人臉色各異,邀明月卻是看也不看,輕輕一笑,又說:“倒也不錯。若只有一個蒔姬昔年所有的阮笙搭上一塊刻著‘笙’字的玉,也不能說明什么。但此二物,卻是蓬萊叛徒裴回錚身上的東西。而前幾日,我靈州弟子,恰巧遇見了他?!彼龜棵?,“帶上來吧。” 待眾人看清了堂前之人,均神色大變。 不知是哪位試探般開口:“……裴三……?” 落夫人一見那人身上血痕,立刻拍案而起,“邀夫人,你哪來的資格對裴三用私刑!” 原來地上那人正是裴回錚。他跪倒在地,一身血痕累累,發(fā)絲黑白交錯,盡是血污。此刻正癡傻地看著前方,目光空洞無神。 ——若非熟悉的人,絕認(rèn)不出這竟是昔年那位仗著天資過人師門維護,永遠(yuǎn)神采飛揚的蓬萊裴回錚。 落成離沉聲道:“九荒各有規(guī)矩,他裴三就算當(dāng)年犯下再大的錯,也是蓬萊的人!邀夫人,你又憑什么僭越!” 邀明月輕笑:“我記得阮……”她眉梢微滯,繼續(xù)說道:“……青衣君身隕之后,裴回錚已自清脫離蓬萊,談何‘蓬萊的人’?” 橫川高塍道:“無論往事如何,既然裴回錚已經(jīng)許下永不踏入天九荒的承諾,邀夫人又何必這樣為難他!攝魂之術(shù)最易亂人心魄,裴回錚曾一度自廢修為,傷及根骨,夫人是要決心廢了他么!” “當(dāng)年裴回錚勾結(jié)蒔姬,蓄意破壞寶月沉海閣中陣法,致使天九荒和云天都一場大戰(zhàn),本就罪大惡極,其心可誅?!彼痪o不慢道:“也間接致使前橫川主人,即高少主生父身隕。這,也是可以隨著時間流逝,便不與之‘為難’的了?” 她也不看高塍臉色,俯瞰面前之人,眼里有著細(xì)微的情緒波動,“——但阮笙是旁人送到我手里,裴回錚也確實是我靈州偶然撞上的,我并非是為了追著他糾結(jié)當(dāng)年過錯。只是這回,他卻暴露出一個不小的秘密。”她轉(zhuǎn)頭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白先生,語氣和緩:“先生,好巧不巧,他說出來的秘密,恰好關(guān)乎您新收入門的那位蓬萊阮三?!?/br> 她停頓了一下,才不緊不慢道:“蓬萊曾說阮重笙是珩澤阮氏阮六爺之后,可事實上,他卻是青衣君和云天都那位的——”說著她竟然極其難得地彎著眼睛笑了,語氣輕忽:“遺、孤?!?/br> “不可能!”反應(yīng)最大的就是高塍,他也曾與青衣君有過些許淺薄交情,“誰不知道青衣君只與蒔姬和蒔姬身旁侍女有過露水姻緣!此二女腹中之子均已——” 上陽主人沉聲打斷:“有可能。”他垂著眼睛,看向邀明月的方向,輕緩道:“如果早有預(yù)謀?!?/br> 邀明月便頷首道:“當(dāng)年你們只見蒔姬掐死懷中嬰兒,可那當(dāng)真就是她的孩子嗎?” 所有人不自覺眼前一晃。 血海嚎哭里,有位極美極艷的女子跪在白骨尸山中,癡癡瘋笑,縱使耳畔千夫所指,身后空無一人,她也只是揚起一張美到詭異的臉,看著眼前一抹青色,輕聲道:“阮郎,你也要殺我嗎?” 被她用哀戚眼神看著的男子用悲憫的眼神看著她,說:“伏誅吧?!?/br> “伏、誅……?”她輕輕重復(fù)了一遍,忽然大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一臉,混入血污??煽v使如此狼狽不堪,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她用通紅的眼睛掃過所有人,掃過她的仇人,她身邊的叛徒,還有她的夫君,目光一點一點掃蕩著,仿佛要記住每個人的臉,然后…… “你們可都得記著今天,好好記著今天!我若死了,定要化作厲鬼,將你們一一拖入血海煉獄,永不超生——?。 ?/br> 她仰天大笑,忽而高高舉起懷中嬰孩,紅得詭艷的手慢慢收攏—— “……阮天縱?!弊詈蟮漠嬅媸悄羌t衣女子深深看著一個人,悲哀地笑著:“如你所愿,我把他……一起帶下去?!?/br> “咔嚓”一響,頭頸分離。 血rou橫飛。 …… 那應(yīng)是天九荒眾人此生最難以忘懷的畫面了。 血海,哀嚎,絕望的女人,慘死的嬰孩。 以至于時隔多年,尚且歷歷在目。 高塍顫聲道:“邀夫人什么意思?” 邀明月隱晦地看了一眼落氏夫婦,擲下一記驚雷:“阮重笙,正是那當(dāng)年就該慘死的孽種?!?/br> “不可能!阮家怎么會冒認(rèn)……” 有人道:“青衣君曾是阮老爺子最疼愛的孩子,他們保阮重笙并不奇怪。” 眾人尋聲望去,竟是鬼嶺的主事人。 他并非鬼嶺主人,鬼嶺之主齊瞻非早年在圍剿蒔花夫人之時重傷,聽聞經(jīng)脈俱損修為銳減,是故多年不理外事,現(xiàn)下鬼嶺當(dāng)屬他同族胞弟齊問非最說得上話。 鬼嶺遠(yuǎn)在西荒,與東八荒素少來往,加之這齊問非本人亦身子骨極弱,鮮少出世,在座幾人都是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樣。 齊問非端坐角落里,神情萎靡,看著像極了重病不治的人,說幾個字就要停下劇烈咳嗽:“青衣君當(dāng)年因蒔花夫人的緣故自戮謝罪,阮氏不知為何未曾出面保他…… ”他說著就側(cè)首嘔出一口血來,“阮氏護短之名不遜蓬萊,當(dāng)年之事實在反常??扇绻?,不作為就是為了保住他的孩子呢?” 高塍目光鎖在他指間血色上:“……你是說阮氏是因受青衣君所托,保住他的血脈?”說著自己先否定了:“沒道理!阮氏一向痛恨云天都——” 上陽主人忽沉聲道:“阮氏參與了當(dāng)年之事?!?/br> “阮氏和裴三當(dāng)年也參與過圍剿云天都,但卻在擊殺蒔花夫人的時候沒有出現(xiàn)。事后聲稱,當(dāng)時正在崖因?qū)m與易見難鏖戰(zhàn)?!彼裆降?,眸光深沉,“易見難是蒔花夫人身邊的忠犬,但諸位可還記得,他最后卻是自殺在崖因?qū)m鏡花塔下?!?/br> 一條忠犬在主人生死之際并未趕去拼死一搏,卻在自己的地盤自戮身亡—— “你想說阮氏和裴回錚聯(lián)合起來說動易見難保下了青衣君和蒔花夫人的血脈?”高塍皺眉,“荒唐!” 在場許久無人說話,最后齊問非緩緩道:“……我并無意搬弄是非,可前幾日阮重笙還去了珩澤阮氏,替雁丘吳三娘出頭。若他當(dāng)真是阮六爺?shù)暮⒆?,也沒道理偏幫雁丘的外氏。” 他征詢的目光望向邀明月,她平靜道:“其中是非因果,一問裴三便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