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有人住你家了？”

    “嗯?！?/br>
    “認(rèn)識嗎？”

    “認(rèn)識。”

    江未松了口氣。

    “有東西住了又是什么意思？什么東西？”

    “畫，石頭，這些。”

    江未又松了一口氣，但隨即頭就大了，“……那你怎么把別人單獨(dú)留在家里呢？有問題干嘛不直接給我打電話?！?/br>
    直到他騎車載著李無恙回去后才明白，李無恙這么晚跑他家去，并不是為了讓他來處理家里的突發(fā)狀況，而是，請求收留。

    看見那個來開門的女孩時，江未不由心驚，他幾乎是立即回望李無恙，等著他給自己解釋一下。

    然而李無恙歪著頭看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女孩一樣。

    “……你好。請問你是？”

    女孩有些怔愣，站在門邊，一動不動。李無恙回頭，不悅地蹙了蹙眉，往前走了一步。那女孩才像是回過神來，連忙后退，低下頭去。

    “她叫周予。”李無恙幫她回答道，然后拉著江未走進(jìn)屋子，一邊問道：“哥哥，我們來，什么事？”

    “……”江未心平氣和地?zé)o視了他的“倒打一耙”。他和這姑娘之間有種很古怪的氣氛，江未又看了一眼周予，然后匆匆收回視線，先去他曾經(jīng)住過的主臥那里瞧了瞧。

    床被搬走了，中央擺著幾個頗有造型的架子，架子上擺滿了一些小的藝術(shù)品，畫框靠著墻壁堆疊，還有好幾個人高的雕像，儼然是打算把這里改造成一個小的收藏室。

    客廳里有一個不屬于李無恙的行李箱，顯然這里的三個臥室，沒一個能給李無恙住的了。

    周予還在旁邊，有些話不能直白地說，江未無可奈何道：“去收拾收拾東西，過會兒跟我走吧。真拿你沒辦法。”

    李無恙跑去了臥室。

    周予站在行李箱旁邊，仍然低著頭，江未走過去，打了個招呼：“我叫江未。是無恙的哥哥。”

    有大概一分鐘的時間，周予毫無反應(yīng)，江未以為不會等到回答時，周予低著頭往臥室看了一眼，然后才抬頭，沖江未笑了一下。

    江未隨即回了一個微笑。

    剛剛在門口見到她時，他的驚訝，一是因?yàn)闆]有想到李無恙會讓一個女孩子留在自己家，二則是因?yàn)檠矍斑@個女孩有一種令人驚嘆的美麗。

    她年紀(jì)應(yīng)該不大，看起來大概和李無恙差不多，她很瘦，瘦弱得近乎于虛弱，和江未在醫(yī)院見過的許多病人一樣。但這并不妨礙她的美麗，在學(xué)校里可能是會無數(shù)男孩追求的那種。

    而她的眼神卻不像這個年齡的孩子會有的，有點(diǎn)遲鈍，沒什么光彩，除了剛剛他和李無恙抵達(dá)，她過來開門的那一剎那。

    “你和無恙是同學(xué)？”

    周予搖了搖頭。

    “那你們……不好意思，因?yàn)槲也辉趺纯吹綗o恙和女孩子來往，所以見到你很意外?！?/br>
    “……我遇到了一點(diǎn)麻煩。李……無恙，他幫了我?！敝苡栊÷暬氐馈?/br>
    李無恙帶著一個女生回了家。李無恙幫助了一個女生。

    江未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他斟酌了下語言，問道：“我想問下，你和無恙是在談戀愛嗎？”

    周予咬住了嘴唇，眼神里流露出一點(diǎn)點(diǎn)類似于苦澀之色，目光有些顫抖和閃爍，她不自在地望向別處。

    江未連忙解釋：“你不用擔(dān)心，我比你們大不了幾歲，我不是說為了阻止或者反對什么才問你的。因?yàn)闊o恙比較內(nèi)向，不管是普通朋友，還是戀愛關(guān)系，他能遇到你，我都很高興?！?/br>
    他努力表達(dá)著自己的善意，周予視線依舊游離，但還是小聲道：“是的?！?/br>
    那一刻，江未終于理清了自己的心情。一點(diǎn)悵惘——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木頭人也開了竅；一點(diǎn)輕松——他一直害怕逃避、吊在心上的問題終于可以放下，哥哥還是哥哥，的確只是哥哥，以及許許多多的高興，因?yàn)樗苍低岛笈逻^，如果李無恙永遠(yuǎn)也走不出去，永遠(yuǎn)只記掛著自己，而他和鄭北陽在一起了，難免有一天**乏術(shù)無法顧及到他，到那時候這個執(zhí)拗的小家伙該怎么辦呢？

    卸下了這些心緒，江未不自覺地對著周予露出一個帶有謝意的笑容。

    這時周予身形一僵，視線忽然停住，江未跟著看過去，只見李無恙提著書包站在臥室門口，周予匆匆低下頭去。

    李無恙微微歪著頭，眉頭微蹙，看向他們的目光帶著警惕與防備，像是在看一個要闖入自己領(lǐng)土的敵人。

    接著他就聽見李無恙說：“可以不要，和她說話嗎？”

    江未心里咯噔一下，略有尷尬地往旁邊走了兩步。

    年初的風(fēng)波此時看來已經(jīng)成了一個由小孩子對哥哥的占有欲催生出的鬧劇，但占有欲本身卻也不會因此消失，適度為愛意，過度卻會引發(fā)惡意，他談戀愛無疑是一件好事，但聽李無恙剛剛這生硬的語氣，他又不禁開始為他能否談好這場戀愛感到擔(dān)心。

    他安撫地笑了笑說：“只是問問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沒說別的——你們倆還要不要說會兒話？我下樓散會兒步，不著急?！?/br>
    江未出門之后，李無恙就慢慢走到了周予面前，心事重重地絞著眉頭，他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這個女孩子，陷入了某種苦惱一般，說：“我不想，他誤會我，又不想，他多看你，更不想，他對你笑。已經(jīng)有個，讓我很煩了。怎么辦?！?/br>
    沉默了片刻，李無恙慢慢放輕松了神情，點(diǎn)點(diǎn)頭，“不回來了。這里，隨意使用。除了右邊?！?/br>
    周予瑟縮了一下，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死死抓著自己的衣擺，沒敢抬頭。

    李無恙把主臥的門鎖好，往外走至玄關(guān)時，他忽然停住，面對著屋門，聲音冰冷：“萬一再見，請你，不可以，和他說話?！?/br>
    江未在樓下靜靜等著，聽見李無恙的聲音后，連忙沖他揮了揮手。

    晚上的溫度較之白天低了許多，江未把手從兜里拿出來的時候覺得有點(diǎn)不適應(yīng)，他扶好自行車，李無恙半攬著他的腰正要坐上后座。

    江未拍了拍他胳膊，“先不騎車，咱們聊聊。你到我左手邊來?！?/br>
    李無恙順從地走過去，兩個人慢慢往回走。

    下班高峰期已經(jīng)過去，路上比來時清靜了許多。

    江未笑說：“第一次有女孩子到家里來，很緊張吧？”

    “沒有。”

    江未無奈搖頭，這頭一回的，恐怕都慌得不知該怎么辦了，才往他那里跑。

    “我可以，住你那里嗎？”李無恙問。

    他又停頓了一下，緊接著補(bǔ)充道：“我不能，和她住一起。房子，也沒空。”

    江未有點(diǎn)想笑，“可以可以，不然我們這是往哪兒走。就算房子有空，你倆單獨(dú)住一塊兒，我還不放心呢?！?/br>
    “為什么？”

    “等你和她真的住同一屋檐下的時候……”江未察覺到自己不經(jīng)意聯(lián)想到更遠(yuǎn)的地方去了，臉立即有點(diǎn)燒，連忙收回思緒，但還是情不自禁往南面看了一下，鄭北陽家小區(qū)還隱約可見。

    江未想了想，決定還是給李無恙說明白了，“……其實(shí)就是說，你們現(xiàn)在還年輕，精力旺盛，又比較沖動，嗯……對性的了解還不夠成熟，如果不小心發(fā)生了性關(guān)系，甚至萬一措施沒做好……”

    “我不會，和她的?！崩顭o恙很輕描淡寫，完全不當(dāng)回事一樣，但隨即他似乎就意識到自己的態(tài)度太過隨意，又補(bǔ)充道：“哥哥信我?！?/br>
    “……你自己有數(shù)就好?！苯匆仓肋@種說教正常少年人可能都不愛聽，便換了話題，“我看她帶了行李箱過來，打算住多久呢？”

    “不知道，可能一個月，她決定。”

    “住這么久啊……”江未回想起那女孩的樣子，總感覺她可能吃了不少苦，“她是遇到什么困難了嗎？”

    “我替她，解決了?！?/br>
    “我的意思是，她這么久住在你這里，是不是有什么原因，遇到了什么困難。因?yàn)榭此昙o(jì)也和你差不多大，應(yīng)該還在上學(xué)吧？不用回學(xué)校嗎？”

    “不用?！?/br>
    “這樣啊……那她家里呢？”

    “不用?！?/br>
    “……你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李無恙抿著嘴不答話了。

    江未逗他：“你喜歡她嗎？”

    “我不想說?！?/br>
    “有多喜歡？”

    “一點(diǎn)也不。”

    江未抿嘴笑，“ok.”

    李無恙說：“可不可以，不說她了？”

    “好好。但是我還想最后再說幾句。”江未收起笑容，正色道：“既然談戀愛了，那就一定對人家好?！?/br>
    李無恙停住了腳步，注視著江未的眼睛說：“哥哥，我會的?！?/br>
    “我明白比起別人，這些對無恙來說并不是容易的事，但是不會的，可以學(xué)。”

    李無恙神色格外認(rèn)真，說：“我會學(xué)。”

    “戀愛關(guān)系中，在愛情之外，還要給予彼此一定空間。”

    李無恙眨了下眼睛。

    “意思就是，你要尊重對方的選擇，要傾聽對方的想法。”

    “你以前說過。”

    “嗯。因?yàn)槠鋵?shí)在任何關(guān)系中，都是這樣的。不要因?yàn)閷Ψ胶蛣e人說一句話，或者她有了親密的朋友，就覺得會失去她，從而對那些人充滿敵意。

    “在愛情里，她可以只屬于你一個人，但在愛情之外，她只屬于她自己。如果你們在某件事上產(chǎn)生了不愉快，或者你自己也什么苦惱，那一定要和對方溝通，否則很有可能會傷害到她。最后也會傷害到你自己。”

    “……”

    “明白嗎？”

    李無恙嘴唇微微顫抖起來，他的手心滲出了汗意，他在江未帶著期許的目光下，感覺整個人快要被撕成兩半了。

    “無恙？”

    這一聲“無恙”讓他一瞬間恢復(fù)了平靜，他迎著江未的目光，鄭重道：“我不會傷害他。”

    江未笑了。

    久違的氛圍籠罩著這個寒風(fēng)吹著的夜晚，他們很久沒有這樣心無芥蒂，自從年初那次事故之后?？v使后來漸漸和解，但總有什么橫亙在彼此之間。

    心中大石墜地，冰涼的空氣中的一呼一吸都是自在的。路上燈光流轉(zhuǎn)、車水馬龍，喧囂與寧靜并存。

    他伸手揉了揉李無恙的腦袋，“上車吧！”

    李無恙停住，正要回看后座，忽地視線被另外一處吸引過去——

    冷風(fēng)漸漸把江未那只握著車把的手吹紅。李無恙瞳孔縮了一下，手情不自禁地覆上去。

    “好冷?！彼袜?。

    “還行，我每天都騎車上下班的，都不怎么覺得了。反正冬天也要過去了?！?/br>
    李無恙看著他們交疊的手，想了想，說：“哥哥，我要學(xué)，這個。”

    江未怔住。

    “騎車。學(xué)這個?！?/br>
    ……

    江未緩緩笑開，“好啊，等我休息天教你。”

    “好?！?/br>
    “放手呀。晚上太暗了，不方便?！?/br>
    “我可以，先學(xué)推著走?！?/br>
    “這也要學(xué)嗎？不用學(xué)就會的，你試試，很簡單的?！?/br>
    “嗯?！?/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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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章的車在早上修改了，一開始寫得比較隱晦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