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李彬還在愣神的功夫拔都又幫他解決了兩個。 “……” “你發(fā)什么呆!” 明明心中溫暖異常,可李彬心里擰著的那股子勁兒愣是叫他小聲嘟噥出,“誰要你護(hù)著……” 拔都好似沒聽到他的話一般,仍舊揮舞著長槍連劈帶挑掃滅所有靠近李彬的敵人。 這一場毫無意義的屠殺僅僅持續(xù)了半個時辰,尤里大公所帶的部隊被全殲,本人也被速不臺生擒捉到了拔都面前。 “殿下,如何處理!” 尤里渾身捆縛著繩索動彈不得,一身名貴的狐貍皮大衣也不知被誰扒走,狼狽地被扔到拔都的馬蹄下瑟瑟發(fā)抖。他的嘴唇瑟縮,面對著兇殘的韃靼人,他仍想逃得一條生路。 “放了我吧……我愿意把我?guī)е乃胸敻欢极I(xiàn)給您,尊敬的汗……我的一切都愿意奉獻(xiàn)給您。” 翻譯一字不差地將尤里的意思傳達(dá)給拔都,拔都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你的東西……城池、財富,自然都是我的,因為你是個無能的失敗者,你沒有理由與我談條件!至于你的命,我看還是讓我一并收走更妥當(dāng)些。 ” 翻譯還沒來得及將話給尤里傳達(dá)完整,拔都抽出腰間佩刀就砍下了他的頭顱。直到死亡來臨,尤里還做著逃出升天的美夢,一雙碧色的疲憊的雙眼瞪得大大的,離開了自己的身體。 李彬別過臉去,不忍心看他身首異處。 處理完尤里,拔都下令全軍原地休息,自己則叫來速不臺問道,“斡爾達(dá)他們可有消息?” “斡爾達(dá)王子與昔班王子正在圍困托爾若克,蒙哥王子正在前往雅羅斯拉夫爾的路上?!?/br> “好,”拔都沉吟片刻,“附近可有能安營扎寨的場所?” 拔都身旁的圖魯開口,“我派人打探過了,聽說附近有個村子,人都逃得差不多了,可以在那暫且歇歇腳?!?/br> “好,就去那?!?/br> 一隊人馬浩浩蕩蕩來到了這座破敗的村莊,當(dāng)?shù)厝寺犝f韃靼人的大部隊就要攻打這里,早就逃得沒了影子不說還堅壁清野,將村中大多數(shù)木制的建筑燒成焦土。 一路上拔都受到過不少羅斯人組成的游擊小隊的襲擾,怕再次遇到埋伏,吩咐一小隊先行進(jìn)到村中摸摸底細(xì)。 不大一會兒幾個女人被推推搡搡帶了出來。五六個婦女約么四十歲上下,她們各個灰頭土臉,穿著破舊縫滿布丁的棉衣。 “王爺,我們只發(fā)現(xiàn)了這幾個女人!” 拔都叫來翻譯,要他上前打聽一番。 翻譯與那幾個女人攀談時,細(xì)心的李彬站在后頭觀察著那些婦女,只見她們各個神情漠然,似乎對這些侵略者們早已感到麻木。 “王爺,她們說她們是這村子中最后的活人了,其他人逃得逃散的散,男人們甚至男孩們也被附近幾座城池的領(lǐng)主征去打仗?!?/br> 拔都低下頭打量一圈女人們,似乎對怎么處置她們感到為難,李彬內(nèi)心地冷漠與善良痛苦搏斗,最后還是善良的那面占了上風(fēng)。 “殿下,要不饒了他們吧,正巧軍中缺少洗衣做飯的奴仆,就叫這幾個女人幫忙做吧?” 李彬試探地問出口,他害怕再次被拔都拒絕,心中忐忑不安。 拔都聽后點了點頭,“有道理,放了她們吧。” 幾個婦人被松開后沒有感謝亦無恐懼,李彬盯著他們的臉,想在她們面容深邃的輪廓中尋到什么,可終究無濟于事。 村中房屋有限,除卻身份尊貴的王子、將軍能分得單人獨間的房子外其余兵士只能勉強擠在一起,有的連村子都進(jìn)不來,只好在附近搭起氈帳。 連日以來,李彬幾乎沒怎么好好睡過覺,只有在白天累極時睡上一小會兒,可他睡眠極淺,稍有聲音就會被吵醒。如今因著拔都的關(guān)系,李彬也分到了一處有床的小房間,雖然就在拔都隔壁,不過也算有個安穩(wěn)的歇腳處。 李彬太累了,累到衣服和盔甲也不想脫直挺挺躺在只有一層毯子的堅硬床板上。 足有好幾個月,李彬都不曾有過如此深重綿長的睡意,即使無法深睡,可就算半夢半醒迷迷糊糊也好過睜眼到天亮。 李彬迷糊著,一時以為自己在草原在師伯的住處,一時以為自己回到了汴梁的家中,一時又以為自己正在無垠的沙漠之中。他正混沌著,叫拔都的敲門聲驚醒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驚得李彬心悸,他擦擦頭上的汗水,跌跌撞撞去給拔都開門。 拔都這些天忙于軍政事務(wù),哪還有時間顧及李彬,自然也就不知道李彬這些日子的辛苦煎熬。 “終于得了閑,我來陪陪你?!卑味家蝗缂韧吨蟠筮诌值男δ?。 李彬沒有說話,默默坐在床邊。 “你從蒙哥那回來這么久,我還沒問你怎么樣呢,你在他那他待你好嗎?” “一切都安好,王爺。” “我看你今日殺敵殺得有模有樣,我也替你高興!”拔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對他大吃一驚,他頭一次見到那樣的李彬——柔和的發(fā)絲壓在頭盔之下在果決的劍招之中甩出凌厲的弧線,白皙的面容沾滿了不知何人的血珠,充滿了殘酷的美感,尤其是那雙藍(lán)色的眼睛,再無懵懂無邪滿滿的都是戰(zhàn)士的殺意。 拔都對他在戰(zhàn)場上的夸獎另他完全開心不起來,冷淡地回了句,“身不由己而已。” “你在……生氣?”拔都這才發(fā)覺李彬哪里有些不對勁。 李彬沒有說話,照舊坐在那,穩(wěn)如雕塑。 “看著我!跟我說話!”拔都見他不理自己著了急,一把扳過他的身體強迫他面相自己。 李彬乖順地轉(zhuǎn)向他,眼神卻直射地面,完全沒有看他的意思。 “你說話!你看著我!”李彬的沉默另他焦躁,拔都變本加厲地捏住他的臉頰逼迫他抬頭。 李彬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歪身子,從他掌中掙脫出來,輕飄飄地說道,“殿下,我累了,讓我休息會兒吧。” “你趕我走?”拔都的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與悲傷。 “怎么會呢,”李彬淡淡一笑,“行軍日久,殿下您也是萬分辛苦,我怕您疲累,您最好也早些休息養(yǎng)精蓄銳……” 拔都聽著他的話,低頭去看李彬蒼白得臉,短短幾月,李彬的兩側(cè)面頰便瘦得塌陷下去,那雙漂亮的杏眼眼角竟生了幾道細(xì)紋。以及湊近看時才看到的,他形狀姣好的臥蠶下一圈淡淡青黑。 “是我疏忽了……可你睡覺也不能穿著盔甲睡?!闭f著便伸出手去幫他除掉衣甲。那雙手全無平日的撩撥與**,宛如長兄關(guān)照幼弟一般無微不至。 李彬像個玩偶也不反抗,任憑他的動作。拔都幫他脫掉了盔甲外衣,扶他在硌人的木板床上躺好,又將他的大氅披在李彬的身上當(dāng)做被子,一切收拾妥當(dāng)才吹滅了蠟燭靜悄悄地退出房門。 大軍將在此休息半月,李彬也借著這個機會休養(yǎng)生息。可夜里還是照舊睡睡醒醒,失眠的癥候總不見好。 拔都以為他疲倦或是水土不服身體虛弱,每日盡量送來些好飯好菜給他,有時還親自來與他一起吃,噓寒問暖??衫畋蛞凰缓糜X食欲也直線下降,每頓只吃一點點不說,也從不給拔都好臉色,拔都深感奇怪,每次好言好語問李彬時他也不說話。 軍中事無巨細(xì)皆須拔都這個主帥點頭,他哪有時間每日與李彬耗在一起,于是便再不來看他。一開始,李彬見他殷勤懇切之態(tài),心也軟了下來,正打算挑個時間與他說開話來和解,可哪知道隔天之后拔都再不來找他,李彬的火氣更甚,堵著氣看也不看他一眼。 之前被抓來做飯的幾個婦女每天都在村中一個小廚房內(nèi)干活,李彬雖然正經(jīng)飯菜吃的少,但他也會饑餓。一日黃昏,李彬餓得腹痛難忍,便跑到廚房去偷了點冷點的牛rou與干餅吃。趁著人不在,李彬敞開了懷撒著歡吃,恨不得將明天的份也帶出來。他吃得正香的時候,突覺墻角處的干柴垛傳來陣窸窣響聲。 “什么聲音?老鼠?”李彬心想著,放下了手中的餅和rou,抄起灶臺旁的木棍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 “哪跑?!”說時遲那時快,李彬用木棍扒拉開柴垛,對著聲響處一陣亂打,只聽見“吱吱吱”幾聲微弱掙扎,一只瘦弱的灰老鼠慘死在了木棍之下。 呼——李彬長出一口氣,想將老鼠的尸體清出去,他用棍子一點地,莫名地覺得木棍下一片空蕩蕩。 嗯?李彬納了悶,又用棍子輕輕敲了敲,果不其然那處下是空的! 好奇心作祟,李彬蹲**體,直接上手拍去上頭覆蓋的塵土,露出塊縫隙寬松明顯異域平常的地磚來。 這這這?這難道是地窖?李彬的大腦飛速思考,一想到地窖中可能藏著美酒佳釀口水就情不自禁流了出來。 管他是什么呢,先去看看再說! 李彬壯著膽子搬開地磚,赫然露出個地窖入口,李彬趴在地窖入口往里看,下面似乎有道微弱的亮光。 打開都打開了,不如下去看看吧! 李彬扒著地磚兩側(cè),身子鉆進(jìn)里頭,他本想踩著扶梯或臺階下去,可兩腿亂蹬亂踹也沒踩到個落腳地,最終手臂沒了力氣再也挺不住,一松手就掉了下去 “啊——!”李彬摔了個屁股蹲。 他揉揉疼痛的屁股,從地上爬起來,只見地窖之中空蕩蕩,全然不像存放了食物美酒的樣子,一轉(zhuǎn)身,只見角落處多了個人。 “是誰?!”李彬定睛一瞧,一個滿臉驚恐的年輕姑娘正手持匕首哆嗦地躲在角落中,她的腳邊放著一支燃了一半的蠟燭,是這黑暗的地窖中唯一的光源。 “你……你是誰?”年輕的姑娘反問道。 李彬在軍營中無聊時,曾跟那位當(dāng)?shù)氐姆g學(xué)了點羅斯語言,因此能聽懂一些姑娘的話。 只見那位姑娘手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表明了要與李彬拼命。 “誒……你別怕……”李彬用生硬的羅斯語言說道,“我,我不是壞人,也不是來殺你的……我在上面偶然發(fā)現(xiàn)這有個通往地下的入口掉下來的?!?/br> “真的?”姑娘舉刀的手微微放松了些。 “真的真的,你把刀放下,別傷了你自己……” 兩人僵持許久,姑娘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放下了刀。 “你是誰?你怎么在這里?”李彬為緩解她的緊張,與她距離幾尺遠(yuǎn)的地方坐了下來。 “我……我叫做莎莎,克謝妮雅嬸嬸怕我被韃靼人抓走,所以把我藏在了這?!?/br> “莎莎?你在這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嬸嬸不讓我出去,她每天會送些飯給我吃,我想我應(yīng)該待在這里半個月了吧……”說罷,莎莎純真的藍(lán)眼睛突然露出了警惕,“你該不是和外頭的韃靼人一伙兒的吧,過來打探消息?” “誒,我真的不是……”李彬為難地同她解釋道,“我雖然在蒙古軍中,不過我并不是蒙古人,我從中國來,你知道嗎?中國,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東方?!?/br> 莎莎搖搖頭,“沒聽說過,爸爸和哥哥們只告訴我東方的草原上住著兇殘嗜血的韃靼人?!?/br> “哎……這……”李彬匱乏的詞匯量不足以支撐起她與莎莎的交流,他只好連比劃,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中國……中國在草原的南面,我也是被他們俘虜?shù)摹?/br> “真的嗎?你真可憐……” 莎莎嘆了口氣縮在墻角,“我的家人都不知道哪去了,他們被領(lǐng)主征去打仗后就再沒回來過……也不知道韃靼人什么時候才會離開我們的土地……” 狹窄的地窖中又悶又黑,黃豆粒大的燭光只能映出兩人附近一小圈的景象。李彬借著燭光仔細(xì)打量莎莎的臉,才發(fā)現(xiàn)她與自己一樣,有著白皙的皮膚,湛藍(lán)的眼睛,和一頭金色的卷發(fā)披散在背上。 或許是那雙純真無邪的藍(lán)眼睛打動了他,李彬在這位可憐的羅斯姑娘身上,竟生出一股同病相憐的憐意。 “莎莎,如果你想活下去,或許我可以幫你,不過你要聽我的。” 莎莎一聽這話好像看到了希望的光芒一般,她在這黑暗的地窖之中躲藏了十多天,早已對生還無望,眼下卻有個帶著光亮如同王子一般俊俏的青年來拯救她。 “您……您是基督派下來的天使來拯救我的吧?!”莎莎不停地在胸前畫著十字。 李彬被她搞得哭笑不得,“算了算了,你怎么想都行,不過只有一點,你必須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