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二日,李彬便帶著十幾名年輕的蒙古勇士上了路。其中領(lǐng)頭的高瘦年輕人李彬怎么看怎么覺得眼熟,待開口一交談才驚喜地發(fā)現(xiàn)他竟然是當(dāng)年同李彬一同北上的少年阿穆爾。整整三年沒見,李彬幾乎認(rèn)不出他,他長得那么高,身材也完全長開渾不見當(dāng)年的稚氣。 “嘿,漢人,我可算又見到你了!”阿穆爾粲然一笑,露出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前兩年我去尋你,結(jié)果跟你一起的那個姓崔的告訴我你早就隨拔都王爺去了西面,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br> “這就是緣分吧,對了你meimei可還好?”李彬突然想起他似乎還有個meimei。 “她馬上就要嫁人了。”提起meimei阿穆爾有些臉紅,“多謝你們送的那盒胭脂,我meimei很喜歡。” 兩人寒暄一陣,阿穆爾用眼睛四處巡視像是再找什么,“那個……我記得有個經(jīng)常與你在一起的啞巴呢?” “他還在欽察那邊,這次沒跟我回哈拉和林?!?/br> “哎,這樣啊……”阿穆爾微微有些失望,他還有點想念那個清清秀秀的小少年。 “莫要難過,有緣總會再見面的。” “也對?!卑⒛聽栒駣^精神點點頭。 路途漫長,幾人剩的時間也不多了,騎上快馬,一路西去。 此時正是夏天,一行人頂著烈日酷暑行進在沙漠中。多虧在花剌子模時拔都經(jīng)常帶著他歷練,李彬的身體強得不只一點半點,竟生生捱了過來。 到達別失八里后,李彬再次尋到薩比爾,這個精明的回鶻人,靠著之前在拔都那領(lǐng)的商人憑證兩年了賺得錢翻了一番還多,見了李彬來連連磕頭感謝。李彬又找來當(dāng)?shù)氐倪_魯花赤,將拔都的意思傳達下去,薩比爾與當(dāng)?shù)氐墓賳T哪有拒絕的份兒,連連保證一定將補給按時輸送。達魯花赤又派了人在高昌回鶻境內(nèi)各城也提前做好準(zhǔn)備,待大軍開拔,補給也隨著一同上路。 辦完了正事,李彬幾人未在別失八里停留太久,在城中又添了許多路上的補給,和過冬的棉襖棉靴后又著急忙慌地上了路。 李彬到過的南邊最遠不過阿姆河,再向西南去他也只在書中見過,于是趁著夜里休息時去向同行的人們打聽。 “大不里士?”隨行的蒙古人里有幾個讀過些書,也有曾隨軍出征過得,為李彬解釋道,“大不里士就在波斯地界,屬于你們中原人說的‘黑衣大食’?!?/br> “那里遠不遠?得走多久?” “太遠了……” “是啊是啊?!睅讉€人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我們快馬趕到那也得四五個月,而且快要過冬了,若遇上暴風(fēng)大雪說不定還得再耽擱幾天的路程。” 李彬答應(yīng)了拔都發(fā)兵前一定趕回去,因此心中火急火燎的盤算日子。他們從哈拉和林到這里已花了將近三個月,再加上到達大不里士的時間和回程時間,一年將將巴巴夠用。 李彬暗自嘆了口氣,同這些年輕的騎士們說道,“我知道諸位跟我跑一趟辛苦非常,可這是拔都王子交代我的事,必須要按時返回去,以免誤了國家出征的大事,所以明日起我們再走快些可以嗎?當(dāng)然了,回去后好處賞賜少不了你們的?!?/br> 阿穆爾見他如此客氣趕忙接話道,“我們遵了命自然是要完成好臨行前王子交代的事,你不必著急,時間一定夠用的?!?/br> 余下的人也跟著附和,“是啊是啊,再跑快點就是了。” “就是,您別擔(dān)心這些?!?/br> “放心吧,肯定能到。” …… 李彬看著這些漢子們樸實又精力充沛的面孔心中莫名一暖的同時也暗自贊嘆道,似這般團結(jié)又充滿意志的軍隊才能戰(zhàn)無不勝所向披靡。 或許是受了老天眷顧,這一年冬天是個暖冬,也只飄了些小雪花。一路上盡是被蒙古人蹂躪過得荒涼土地,一行人毫無受阻,提前半個月便到達了波斯地界。 到得大不里士城下,李彬心口堵著的那口氣可算是暫時緩了過來,可他還沒高興多久,一行人就被守城的兵士攔了下來。 “你們是什么人?從哪來?”其中一個又高又壯的士兵手執(zhí)長矛擋住了幾人去路,一身虬結(jié)的肌rou,滿臉橫絲rou,一看就不好惹。 李彬會一些波斯語,連忙下馬祈求道,“我們來帖比利斯尋找大商人尼拉姆少爺,求各位軍爺放我們進去?!闭f著從懷里掏出幾枚金幣恭敬逞上。 哪知那幾個兵士不吃這一套,一揮手便將幾枚金幣扔了一地,還險些打著李彬的臉,“拿走你們的臭錢!這里誰都可以進去,唯獨蒙古人不行!” 李彬后退幾步免得被他打到,路過的行人聽說這來了蒙古人,各個面露驚恐退避三舍,繞著他們幾個走開。 阿穆爾他們幾個還都是年輕的小伙子,聞聽此言便覺得臉面掛不著,指著那人的鼻子破口大罵道,“老子來也不是為了打仗,憑什么不讓我們進城!” 那壯漢冷笑一聲,“哼,你們蒙古人把我們的呼羅珊搞成了什么模樣!現(xiàn)在還想進到大不里士?做夢去吧!滾回你們的草原去!” 說罷他身后的幾個士兵也跟著罵道,“滾回去!滾回去!” “你們欺人太甚!”阿穆爾抽出馬刀便想同他們死斗,被李彬一把按住低聲道,“先走再說,我們?nèi)松俨荒苡才鲇??!?/br> “哼!”阿穆爾氣哼哼地收起刀,李彬帶著一行人暫且在城外安營扎寨。 夜里,十個人圍坐一團,渾不見白日里的那般神采,各個垂頭喪氣愁眉苦臉。 “哎……好不容易跑來這,現(xiàn)在倒好,連城門都進不去了……”阿穆爾兩手撐著地不住地唉聲嘆氣。 李彬坐在一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阿穆爾戳了戳他,“你也說話啊,現(xiàn)在可怎么辦?” “嗯……我在想也許有別的方法可以進城……” “什么辦法?”阿穆爾抬起身體坐在他身邊問道。 “明天我自己進城試試,你們就在這等我,千萬不要到城門那邊等我,就在這藏著?!?/br> “能行嗎?”阿穆爾皺起眉頭,“王爺吩咐過要我們寸步不離地保護您?!?/br> “這是特殊時期,遇上這等倒霉事我也沒辦法,”說罷李彬似有深意地瞥他一眼,“誰叫你們蒙古人到處征戰(zhàn)滋事,現(xiàn)在可好了,我跟你們一起,耗子過街人人喊打。” 李彬的話雖難聽,可阿穆爾仔細想想竟也無法反駁,說到底還是打得不夠狠,“什么破城!我們帶個幾千人就能踏平這里!” “歇歇,我們才十幾個人……得了,睡吧,明兒一早我再去看看。” 次日清晨李彬爬了起來,千叮嚀萬囑咐叮囑阿穆爾定要耐心等他回來,阿穆爾拗不過他只好答應(yīng)。 李彬怕被人認(rèn)出來,弄了個頭巾將自己的金發(fā)包了個嚴(yán)實,脫下自己自己那身蒙古袍子,換了條罩袍蹲在城門不遠處不起眼的地方,觀察著過往行人,準(zhǔn)備伺機而動。 李彬蹲著的這地方距城門約么半里遠,來來往往的都是些進城趕集的小商販居多,偶爾也有些趕著羊群的牧民經(jīng)過。李彬蹲得兩腿發(fā)麻,突然見到一老頭趕著趟駱駝車晃晃悠悠走來,車上裝了許多巨大的桶,李彬眼前一亮,跑過去攔住了那輛車。 “老人家!請等等!”李彬張開雙臂往駱駝車前一站。 “吁——”老頭連忙勒住駱駝問道,“年輕人你有什么事嗎?” “您可以載我進城嗎?” “你年紀(jì)輕輕腿腳靈便,為何要我?guī)氵M城?” 李彬假惺惺地擺出副郁悶的表情,“實不相瞞,我與那守城的混蛋有過節(jié),他曾揚言見我一次就要揍我一次……您看,”李彬甩甩手臂轉(zhuǎn)了個圈,“我這身板若是被他打了,指定便要去見安拉了,求您做個好事,就將我藏在桶里送進城吧?!?/br> “這……”老頭兒從未見過如此要求,再看這年輕人濃眉大眼也不像是壞人,又實在可憐,便隱隱動了惻隱之心。 “當(dāng)然,我不會白占您的便宜的,”說著李彬又拿出幾枚金幣,“這些錢權(quán)當(dāng)報酬如何?” 老頭看了看李彬真摯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幾枚金燦燦的金幣,“上來吧!” “多謝您!”李彬把金幣放到老頭手中,美滋滋地跳到車上。 他打開幾個大桶一看,里頭竟全是上好的美酒佳釀,李彬忍痛將其中一桶倒干凈,自己鉆了進去。 老頭載著滿滿的美酒與李彬駕著駱駝車向城內(nèi)趕去。 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李彬蹲在桶中,心跳如擂鼓,支著耳朵聚精會神地注意著外頭的動靜。 “喲,老頭兒,今天又來了?”一陣喧嘩聲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李彬內(nèi)心一動知是到了城門口,更是打了十二分的小心。 “老頭兒我今天又來給總督大人送酒來了,牢請諸位放行?!?/br> “行了行了,進去吧?!笔勘鴵]揮手,放他進城。駝鈴丁零當(dāng)啷響個不停,車輪也吱嘎嘎踏上了城內(nèi)的石頭路。 “呼……”李彬長出一口氣。 走了好一會兒,老頭兒將車停在一處背人的巷子里輕輕喊道,“年輕人,出來吧!” “哎……”李彬掀開桶蓋從里頭鉆了出來,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多謝您帶我進來,您可以告訴我大商人尼拉姆少爺住在哪里嘛?” 老頭一指旁邊高高的院墻,“這里就是?!?/br> “這可太巧了!老人家,可以再幫我一次嗎?您送完酒之后,可以在這里再帶我出城嘛?” 說著李彬又掏出些金幣,“這是回程的報酬?!?/br> 老頭兒想了想,這也不是什么難事,況且這奇怪的年輕人出手闊綽,這些金幣加起來足夠他送酒一個月的收入。 “行,那我就在這等你?!?/br> “那就多謝了!” 老頭兒自去送酒,李彬看了看這大院子,走前門說不定要通報多久,不如自己摸進去方便。他看看這院墻,還沒汴梁的自己家墻高,于是飛身上墻跳了進去。 可這院子實在太大,李彬左拐右拐竟是迷了路,他正犯難,忽聽一旁有腳步聲,李彬轉(zhuǎn)頭一看,見是一侍女正端著盤子路過。 “噓——”李彬跑到她身后捂上了她的嘴。 “唔???!”院中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多了個陌生人,侍女嚇得瞪大雙眼下意識便要驚叫出聲,哪知道卻被李彬先一步捂住了嘴。 “我不是壞人,你不要怕……”李彬心中著急且心虛,哆嗦著唇低聲說道,“我是你們尼拉姆少爺?shù)呐笥眩屑笔抡宜?,你能帶我去見他嗎??/br> 侍女聽明白了她的來意,先點點頭后又搖了搖頭。李彬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你不叫人我就放開你?!?/br> 侍女含著眼淚點點頭,李彬松手放開了她。 “尼拉姆少爺不在家中……”侍女平復(fù)了呼吸開口說道。 “什么?那他現(xiàn)在在哪?” “少爺幾月前就去了德里……” “……” 李彬簡直想以頭撞地,自己千辛萬苦來到這里,沒想到這個該死的竟不在。 那侍女見他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試探地問道,“您找他有什么事嗎?” “哎……算了……;李彬連搖頭再嘆氣,“你幫我個忙,我寫個紙條留給他,待他回來你一定要親手交到他手上?!?/br> “嗯……好吧!”侍女顯然有些為難,可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 李彬跟隨拔都久了,經(jīng)常要寫東西,于是養(yǎng)成了隨身帶著紙筆的習(xí)慣,他龍飛鳳舞地寫了個條子,而后又從懷里掏出拔都臨行前交給他的私印蓋了上去。 “給!”李彬把條子遞給侍女,“他若要問是誰,你便說是他遙遠的朋友‘孛兒只斤拔都’。” “誒?!笔膛障聴l子,仔細一想,孛兒只斤?那不是蒙古人嗎?她剛想再問個詳細,卻發(fā)現(xiàn)那個奇怪的人早已沒了蹤影。 李彬藏在老頭兒的駱駝車中出了城,城外頭阿穆爾一行人正焦急地等待著他,見李彬安全返回,各自都松了口氣。 “怎么樣?”阿穆爾迎上去問道。 “別提了,人不在,去了德里?!?/br> “?。窟@可怎么辦……我們千里迢迢來到這,竟然連人都沒見著?!?/br> “沒關(guān)系,我給他留了字條和大王的印章?!?/br> “那我們在這等嗎?” 李彬搖搖頭,“不,不等,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馬上回去。” “也只好如此?!卑⒛聽栆а傈c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