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啊？……沒什么?！比钪伢匣剡^神，收回鎖在腰間的目光，笑道：“擔(dān)心我呀？”

    高枕風(fēng)難得沒有生氣，若有所思道：“那位不是孤身云游多年，號稱再不出世嗎？我們一出來就遇見他是不是太巧了？”

    阮重笙嘆口氣，當(dāng)然不是巧，一開始就是盯著他來的。

    他想著那個條件，心里頭情緒復(fù)雜。

    阮大爺跟他說的很簡潔，卻關(guān)乎到兩個他非常在乎的名字——“阮卿時”，還有“易山歲”。

    他心里頭有了個打算。

    阮重笙說：“我是沒想他，他無非就是跟我說阮家的家事，我那二哥還在呢，我是不會擔(dān)大任的——我想的呀，是金陵地界上的美景佳人，想的是一遭艷遇呢！”

    慕容醒點點他眉心，“你呀，讓白先生知道了，可免不了罰?！?/br>
    阮重笙笑嘻嘻道：“我是怕白先生訓(xùn)的人嘛？”

    三人都樂了。

    凡界輕易不用法術(shù)，三個人本也是出來游玩，從珩澤一路往金陵去，路上走走停停，阮重笙領(lǐng)著兩個人玩樂，踏進(jìn)金陵地界的時候，人手一串糖葫蘆，正嬉笑成一團(tuán)。

    高枕風(fēng)擦著臉上糖漬，嚼著最后一個山楂，還一臉嫌棄地推阮重笙，“我不喜歡甜的！給我找個帶葷的?！?/br>
    阮重笙眼珠子一轉(zhuǎn)溜，“誒，你們沒吃過rou包子吧？站街邊等等我啊！”

    他一溜煙就跑沒了影兒，最后停在某個煙霧繚繞的鋪子邊。

    這會兒已經(jīng)不算早了，但這家包子鋪還在忙活，老板娘正掀梯籠，眼角瞥見有人，頭也不抬道：“什么餡的？”

    阮重笙沒說話。他低頭看著抱住自己大腿的小朋友。

    “哥哥真好看，哥哥成家了嗎？”

    “……不算吧。你也很漂亮，小姑娘?！?/br>
    老板娘抬頭呵斥：“見個好看的就喜歡，什么爛德行！”

    阮重笙看著抱著自己腿的小姑娘，明白了她的身份。氣氛瞬間有些尷尬。

    還是阮重笙臉皮厚，他本也是來看看這位大娘如何的，于是直接開口嘮嗑起來：“好久不見啊屠大娘，生意不錯？”

    老板娘收回看他的目光，低頭繼續(xù)忙活，冷淡道：“還行。囡囡，回來?！?/br>
    抱著他腿的小屁孩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瑟縮了一下。但還是屈服于自己親娘的威嚴(yán)，縮鋪子后面去了。屠大娘說了幾句，就讓她回去了。

    這包子鋪已經(jīng)開了許多年，說不上金陵一絕，味道還是不錯的。

    阮重笙隔著rou香味兒的煙看著她忙活，心想，看來確實是熬過來了。樂呵道：“來十個rou餡兒的啊老板娘?！?/br>
    他剛說完，老板娘就把油紙包往他跟前一扔，“滾吧?！?/br>
    阮重笙正摸銀子，她又道：“帶著錢一起滾，不稀罕?！?/br>
    他轉(zhuǎn)念就想明白了，也不矯情，嬉皮笑臉道：“那謝謝大娘了啊，我這就滾！”

    老板娘團(tuán)起一個油紙包就往他腦袋上扔，“當(dāng)什么爛好人！你以為自己有多少錢造！滾！”

    阮重笙抓住那團(tuán)紙皮飛速看了一眼，迅速遛了。

    回去的時候高枕風(fēng)和慕容醒還在街邊站著，他收好皺巴巴的油皮紙，人直接往慕容醒身上一撲，熱乎的包子在手里晃悠，“慕容慕容，快嘗嘗這個，雖然比不得酒樓里的好東西，但可是我以前最愛的味道，可想給你們嘗嘗了！”

    慕容醒盯著他側(cè)臉，笑問：“你小時候喜歡的？”

    阮重笙笑嘻嘻道：“是啊，快嘗嘗?！?/br>
    高枕風(fēng)沒多說什么，把油紙包一打開，擰眉嫌棄：“你這是把我們當(dāng)飯桶?。慷畞韨€怎么大個頭的，也就你這胃口吃得下！”

    阮重笙只看著屠大娘隨手一抓，沒注意那么多，瞧見那數(shù)量愣了一下，眼睛一垂，又笑起來：“人老板娘看我英俊瀟灑！我多討人喜歡啊，多給幾個怎么了？”

    包子味道沒變，餡料也足，一咬就飚汁兒，流了滿手。

    阮重笙嘶嘶嘶地吸氣：“好燙好燙好燙?！?/br>
    慕容醒：“你慢點兒，小心舌頭?！?/br>
    三個人還真就靠墻角上啃完了二十個包子，最開始高枕風(fēng)還不樂得吃，一看慕容醒都跟著阮重笙學(xué)起來兩口一個，漸漸也不矯情了，啃的速度和阮重笙有的一拼。

    還剩下最后一個包子的時候，高枕風(fēng)伸手要去拿，阮重笙直接用嘴叼了，咬著包子腦袋是晃來晃去，含糊挑釁道：“略略略?！?/br>
    高枕風(fēng)氣得要打他，慕容醒從背后抱住，熟練地當(dāng)起和事佬。

    街頭到街尾，鬧著鬧著就拐了大半個金陵城。

    到了晚間，阮重笙跑累了，彎著腰笑著喘道：“別、別追我了，你們累不，要不咱們再去吃點東西吧?！?/br>
    進(jìn)青樓大門的時候，高枕風(fēng)震驚：“你管來這兒叫吃東西？”

    阮重笙嬌羞道：“哎呀，討厭！你這個人怎么這么不正經(jīng)！人家說的是正經(jīng)的‘吃’啦！”

    高枕風(fēng)：“……嘔。”

    秦樓楚館煙花地，端的是鶯聲燕語，來的人多是貪愛美人風(fēng)情，可美人在懷時候輔酒的菜色，卻也是賺銀子的大地方。

    小芳菲笑嘻嘻領(lǐng)著三個人上樓，眼神止不住往不該瞥的地方瞥，阮重笙從容地?fù)踉趦晌簧僦髑邦^，笑罵：“好色的鬼丫頭，再瞟去你姑姑跟前告狀了??！”

    小芳菲吐吐舌頭，拽著他轉(zhuǎn)了一圈，眼睛直勾勾翹著慕容醒和高枕風(fēng)，“兩位爺上次來過吧？模樣好的我都記得的，我也不小了，兩位爺不如……”

    阮重笙給她拉得一個踉蹌，不經(jīng)意瞧見下頭有個人遙遙舉杯，沖他一笑。

    八寶鴨和糊涂仙是必不可少的，阮重笙又叫了個“關(guān)公戰(zhàn)秦瓊”，慕容醒噗嗤笑出聲，小芳菲沒反應(yīng)過來，阮重笙湊她耳畔解釋兩句，小丫頭笑得直不起腰，連忙去準(zhǔn)備了。

    滿滿一桌的酒，菜攏共就三道，阮重笙主人做派，招呼兩個人大喝特喝，扯著膀子拼酒量。

    也就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高枕風(fēng)已經(jīng)給喝趴下了，慕容醒還維持著挺直的坐姿，阮重笙拍拍自己竄紅的臉頰，小聲道：“我居然喝不過你……我居然喝不過你？”

    后半句有點懷疑人生。

    他不服氣，湊上去戳慕容醒腰窩，“慕容？”

    沒反應(yīng)，他又叫：“阿醒？”

    慕容醒極其緩慢地回過頭，直勾勾盯著他看，輕聲道：“我在?！?/br>
    還真是清醒的？阮重笙尋思自己喝的最多，可慕容醒下肚的也絕對不少，一個天九荒來的世家公子哥哪兒來這海量？

    他還沒想清楚，就看慕容醒抖抖索索站了起來，頭朝著他這方向，筆挺地往后栽去。

    阮重笙眼疾手快接住他，一瞅，發(fā)現(xiàn)這人竟然直接昏睡過去了。

    “……”阮重笙扶著他，把人擺到桌子上趴著，嘴上自言自語道：“挺有風(fēng)范的啊，我都給騙過去了?！闭Z氣是由衷的佩服。

    一通收拾，他深深看了兩個人一眼，轉(zhuǎn)頭去了淺朱跟前。

    美人撫琴，公子對酒，琴瑟和鳴的景象。

    阮重笙往旁邊一坐，舉著酒杯對著燭火看：“jiejie，你和這位大爺是怎么回事兒？”

    他大爺理直氣壯：“淺朱姑娘這樣的美人兒，我仰慕佳人風(fēng)姿，偶爾前來拜訪，礙著你什么了？”

    阮重笙還真沒見過這樣的人，瞅他一眼，嘲道：“可別，您老人家多大年紀(jì)了，這嫩草也吃得下？”眼里卻沒幾分真誠。

    淺朱笑道：“我第一次見他，還是剛來樓里那會兒。那時候他就是這個模樣，一晃這么多年，也沒見老?！?/br>
    阮重笙狀似不經(jīng)意道：“是么?！?/br>
    阮大爺?shù)溃骸罢O，歲數(shù)這個東西不可說，不可說?！?/br>
    貧嘴歸貧嘴，阮重笙想著自己從屠大娘那里接過來的紙條，又想方才那遙遙一舉杯，直接問了：“您老人家到底怎么個意思？借這個機會，說清楚吧。”

    淺朱起身，替他們關(guān)上了門，笑道：“你帶來的兩位公子我吩咐好了，你們這頭我親自守，放心就是?！?/br>
    阮大爺對她笑笑，轉(zhuǎn)頭神色突然嚴(yán)肅起來。不由分說便拉著他胳膊往窗邊去，“你現(xiàn)在跟我走，去見一個人?！?/br>
    “誰？”

    阮大爺一腳把人踹下樓，“跟我去了你就知道了！”

    阮重笙防備心頗重，極不喜歡他這做派，可盯著他背影看了半晌，不知為何，還是跟著人去了。

    讓他心驚的是，兩個人竟然是按照他們來時的路一路折返，最終拐進(jìn)了城門邊上一個小巷。

    阮重笙心里盤算著，細(xì)細(xì)觀察他模樣，忽問：“你和天云歌是什么關(guān)系？”

    那位爺走在前面，反問：“哪個天云歌？”

    阮重笙并不理他：“最少是個相交甚密吧。我跟他有過交情，現(xiàn)下看他只覺得心思深沉了許多?！?/br>
    他的話說了三分，阮大爺也只是不動聲色地笑：“我和他有共同目的，脾性相投，算半個朋友。你放心，我和他都不曾想動你?！?/br>
    阮重笙慢慢”哦“了一聲，又問：”您老人家大名是什么？總叫大爺，我這忒難受?！?/br>
    那人打著哈哈道：“問你大爺?shù)拿挚刹弧?/br>
    阮重笙打斷：“是么，大、爺？”

    一瞬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