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
阮重笙:“……?” 他大驚失色,圍著賀搖花走了三圈,還是按耐不住驚悚之感,發(fā)出內(nèi)心深處的聲音:“你終于瘋了?!” 成功收獲一記眼刀和花期的“問候”。 阮重笙還是驚疑不定:“你得告訴我想給誰下,下來做什么?!?/br> 賀搖花冷哼:“自然是催——與你何干,給我。” “這不能夠,我有是有,但這是姑姑給我拿來與心上人交頸纏綿用的,忽然給你拿去不知道干什么缺德事兒……” 賀搖花不愧是賀搖花,飛揚跋扈強取豪奪地毫不客氣,伸手就直接過來搶。 阮重笙側(cè)身避開,握著剛剛拿出來的合歡散高高舉起,就是不給他: “喂你過分了?。r天府沒有這種東西你也不能這樣搶我的??!你先告訴我用途我再考慮給不給!” 幾次交鋒,賀搖花一時間沒能近身,終是惡聲道:“給那個惹我不痛快的和尚用!” 哦,和尚,不就是釋尤嘛…… 阮重笙:“早說嘛,給——等等?!” 賀搖花已經(jīng)攥著小瓶子快步走開。 阮重笙立刻飛身上前攔住,神色凝重:“小荷花,他可是和尚!再如何惹你你也不能兩度……你發(fā)什么瘋!” 賀搖花腳步不停,“他也不是破戒就修為散盡!” “你告訴我你要干什么!不然我絕對不讓你走!” 許是給煩怕了,賀搖花停下腳步,擰眉看了他一會兒,冷淡道:“我看上他了,所以想睡他。睡了一次,想第二回,有問題?” 阮重笙:“……” 就是震驚,相當(dāng)震驚。 他不是沒看出來賀搖花對釋尤的態(tài)度,也不是沒猜到這兩個之間的彎彎繞繞,但是萬萬沒想到賀搖花搞這一出! 合歡散這種東西通常不應(yīng)該是欺男霸女的山大王給壓寨夫人用的嗎?! 兩個人對峙,都說不出話。 賀搖花忽然道:“……我只是見不得他那個慫樣?!?/br> 阮重笙茫然臉。 “昨日課畢,我去給他渡靈,順帶再借他的地方住一晚?!辟R搖花似乎想起了什么,聲音低沉起來:“……然后就……但是他死活不愿意做到最后一步。”他搖晃著手里的東西,“這東西能治他?!?/br> “下下下下藥?” 賀搖花捂住他的嘴,一臉嫌棄:“嗯,破釜沉舟?!?/br> 阮·目瞪口呆·重笙從驚恐里回神,開口道:“那……那啥,小荷花,我還忙著……” “站??!” 阮重笙委屈巴巴,“你已經(jīng)不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單純的小荷花了。” 賀搖花涼涼道:“是你說的,朋友就該兩肋插刀?!?/br> “你這是往我肋骨上插兩刀!”他哀嚎:“我可能這輩子都得被南華追殺了!” 賀搖花嗤笑:“省省吧,你阮瘋?cè)拿柨刹皇且惶靸商炝恕!?/br> 阮重笙知道自己臉色一定非常精彩。他心里天人交戰(zhàn),內(nèi)容之坎坷曲折,言語全然無法描述。 他最后無奈重復(fù)道:“……這事到底講究你情我愿……” 賀搖花打斷他:“他不是因為南華清修戒律,他這個人跟你們以為的不一樣。只是覺得我是靈州的人,不想累我。”他眸光一沉,“可既然是我喜歡又喜歡我的,我就非要勉強不可?!?/br> “……”阮重笙無奈:“南華和尚廟,靈州尼姑庵,結(jié)果你們兩個湊在一塊兒,這算什么事……” “換作是你呢?” 阮重笙摸摸鼻頭,心想,我應(yīng)該會比你矜持一點的。我最多給他喂點鹿茸鹿血鹿胎鹿心…… 賀搖花沉默了片刻,又道:“……小仙女,再幫我個忙。” …… 同一時間,另有一披著斗篷擋住大半張臉的男性,匆匆走入靈州山門。 七日后,靈州主人邀明月到訪。 彼時天院里幾個走得近的還在說話,忽然遠(yuǎn)遠(yuǎn)望見一群白衣仙子飄然而至,齊逐浪探頭一看,咂舌:“靈州來了?!?/br> 所有人都知道,時天府出了大事。 ——靈州賀搖花和南華釋尤同時失蹤了。 這個事一連熱議了幾天,眾說紛紜,體會最深的天院子弟心思各異,對外卻只道不知。 他們都知道阮重笙與賀搖花走得最近,幾個熟悉的,譬如高枕風(fēng)慕容醒之流就直接問了,阮重笙搖搖頭,說自己也不明內(nèi)情。 不管別人信不信,他只管神色堅定,絲毫不見說謊的影子。 外頭突然有人傳話,說白先生叫他過去。 他賀搖花交情好簡直是眾所周知,這幾天他給叫去了不下十回,已是駕輕就熟,一斂衣擺就往外去了。 正欲扣門,白先生開口:“進(jìn)來?!?/br> 他低頭應(yīng)了句“是”。 屋子里還挺熱鬧,攏共六人,三坐三立,時天府,靈州,南華三門形成三足鼎立至態(tài)。 他掃了一眼,跪在白先生身前,“先生?!?/br> “你最后一次見賀搖花是什么時候?” 阮重笙重復(fù)這個回答了十來次的答案:“事發(fā)三日前。” “在做什么?” “放課后與他說笑了幾句,便各自回屋?!?/br> 白先生點點頭,看向另外兩個坐著的人。 左側(cè)是位穿著木蘭色袈裟的僧人,眼眸半闔,看不出情緒。神態(tài)寧靜,一副清華淡泊之態(tài),一打眼便知是位高人。 阮重笙腦子里還在想,《九荒圖鑒》便提過,南華門下子弟均著染衣,避用五正色,最尚玄青。木蘭色即是赤黑色,本是暗沉,裹在這位慧光大師手上,竟比赤黃更襯佛道華光。 右側(cè)的,自然就是靈州主人,那位傳說跟他爹有過一段的絕色佳人——邀明月。 越是嬌艷的花越越是荊棘叢生,這位掌管尼姑庵多年的美人兒便是個中典例。 白衣鳳羽,云鬢鳳釵,分明是瓊姿花貌,般般入畫,偏生不近人了些,難免顯得有些個刻薄。 他收回目光。 慧光大師斂眉道:“想來是兩個孩子玩心重了些。” “玩心重?”阮重笙聽這聲兒耳熟,悄悄看了一眼,竟然是驕兒林里遇見過的那不近人情的唐姑娘,“大師,我靈州少主雖然……貪玩了些,卻絕不是會冒然消失這么久的人!只是釋尤小師父……” 阮重笙腹誹,怎么看都是你家少主把人迷暈了私奔可能性更大吧,咋還先告狀了呢。 段坐著的那位白衣美人截斷話頭:“好了,南華子弟也不是這么沒有方寸的人?!?/br> 另外兩邊一直都客客氣氣的,唯獨靈州幾番唱和,紅臉白臉一齊上,阮重笙瞧瞧看著,莫名就想起了青樓后頭的梨園戲臺子??梢姴恍枰齻€,兩個女人就能搭臺子唱戲。 他聽著南華靈州暗藏玄機的你來我往,開始還覺得有意思,慢慢的就幾乎要睡過去。 也不知道他們說了多久,白先生開口打斷:“好了,我知釋尤一向戒行清虛,執(zhí)心恬靜,從不是頑劣小兒。賀少主張揚外露些,也向來識得方寸,不應(yīng)行下惡劣之舉?!?/br> 阮重笙心想,那您老人家可能誤會了,畢竟賀搖花這混賬玩意兒真不是省油的燈。 “我靈州也無意與先生、慧光大師為難?!辈涣夏茄髟碌溃骸爸皇怯秩绾蔚弥?,這阮重笙沒有刻意隱瞞,欺瞞師長呢?” 說著雙眸朝他望來,話語平和,眼中卻一片寒霜,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是叫……阮重笙?抬起頭來?!?/br> 他心道不好,舉目望去,四目相接,同是片刻恍惚。 ……無怪乎他那傳說中的爹都能心動,這般姿容,人如其名,擔(dān)得起“天上明月”。 阮重笙只是嘆眼前美人,邀明月卻倏忽聲線一變:“他是阮家哪一支的后人?” 白先生看他一眼,“蘅澤阮氏本家六房之后,是流落在外的遺腹子?!?/br> 阮重笙驚疑不定,心頭暗潮涌動。 他想著落瀟瀟的話,后知后覺起來——如果邀明月知道了他是誰的兒子…… “他生母……” “——阿笙是阮家六叔流落在外的血脈,也是我蓬萊內(nèi)門弟子?!?/br> 眾人尋聲望去,立在白先生身后緘默良久的引陽上君忽展眉一笑:“笙笙年紀(jì)小,玩心重,但也是我蓬萊的子弟,并非不識大體的人。” 這話說的,幾乎瞬間就搬出了引陽府和蓬萊兩座大山擋在前頭,意思再明顯不過——阮重笙,有人護(hù)著。 阮重笙心跳一頓。這幾日他們好像默認(rèn)了不提那天的事情,可發(fā)生過的不是說忘就忘的,他聽見這個聲音,依舊覺得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是什么滋味呢?又甜又酸,怪讓人不適應(yīng)。 白先生在內(nèi)的其余五人自然不知道其中內(nèi)涵,都開始打量他。邀明月俯瞰著眼前的少年,繼而漫不經(jīng)心摩挲起腕間玉環(huán),“蓬萊護(hù)短我早有耳聞。不過,聽說這孩子是凡界帶上來的,多問上君一句,他又是怎么成為蓬萊內(nèi)門的?” 引陽上君從容道:“笙笙是我三師叔教養(yǎng)大的孩子,隨的我‘重’字輩。這也是師尊的意思?!?/br> 邀明月抬頭,“裴回錚?” “是。我三叔離開師門后一直在凡界云游,一日在金陵城邊見到落魄稚子,那時候笙笙父母雙亡,身世不知,我?guī)熓逍纳蝗淌杖腴T下,也是幾年后才知曉他生父乃是阮家那位六叔?!?/br> 邀明月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裴三還是一如既往……”她說著搖頭輕輕笑了笑,然后輕聲道:“阮重笙,重、笙……名字不錯?!?/br> 阮重笙低著頭,也錯過了上座人的異樣眼神。 僵持片刻后,白先生發(fā)話:“你先下去吧?!?/br> 阮重笙最后看了眼引陽上君,幾丈外,白先生身后的人沖他微微一笑。 喉嚨里懸著的心莫名就掉了回去。 一看著他,齊逐浪就湊過來問東問西,阮重笙:“都說了我不知道,我還非知道不可了?” 齊逐浪委屈:“可時天府里除了釋尤,就你和他能說上十句話啊?!?/br> “……”阮重笙想,賀搖花說自己不招人待見,還真不是說說。 慕容醒沉思狀:“那位夫人已多年不出世,我聽聞前幾日靈州似出了些事,不知道是否與賀少主出走有關(guān)。” 阮重笙跟著搖頭,找個借口便離開了。 走著走著,腦子里突然回憶起幾天前那個夜晚。 …… 阮重笙瞪大眼睛聽完了他的話,悲憤交加:“別人都是為朋友兩肋插刀,你他娘的為一和尚□□兩刀!!” 賀搖花都懶得搭理他這重復(fù)了八百遍的話:“幫不幫?” 面對架在脖子上的花期,阮重笙連聲道:“幫幫幫,誰讓你是我青梅竹馬的小荷花——”他停住,神色復(fù)雜起來:“我就一句話,你想清楚了,此去天高水遠(yuǎn),容不得你后悔?!?/br> “我知道。那女人的事蓋不住了,靈州和九荒本也容不得我?!辟R搖花眼睫顫動,啞著嗓子道:“此后我便只是一介凡人散修,再不問天九荒分毫?!?/br> “……我也不多說了,你一直是有主意的人?!比钪伢衔⑽@息。 賀搖花難得笑了:“我說過,但凡是我要的,我都會去爭。管他是搶是掠,后果如何,什么都比不上我樂意。” “釋尤是什么態(tài)度?”阮重笙始終疑慮著,若人家并不樂意,這兩個人就算私奔也是怨侶一對,消磨情分而已。 賀搖花抬著下巴,篤定:“他心里有我?!?/br> 他好像永遠(yuǎn)都是這樣自信而有底氣,飛揚跋扈,隨心所欲。 他忽然看過來,柔和的月光把他眉眼烘托出幾分寧靜安謐,有華光在他眼中層層彌漫、漾開。他深深地看著眼前人,瞳孔中月影浮沉:“你多保重?!?/br> 阮重笙咧嘴,眼里光芒跳動。 …… 他悄悄嘆了口氣。 身后的高枕風(fēng)和慕容醒還在說什么,他只顧著往南瞧去——離開時天府的方向。 天上白云悠悠,人間萬家燈火。別有一番天地。 他心里倒是并沒有悔意,也不怕惹腥,只是有點傷感。 他想,大概窮盡此生,再也見不到這個朋友了。 ——天高水長,望君珍重。 ※※※※※※※※※※※※※※※※※※※※ 三分之二過了,高潮要來了?。〗K于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