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聲嘆了口氣，算是了解了褚欣之所以對他懷有惡意的前因后果。

    他扒拉了兩下自己被風(fēng)吹的有些凌亂的頭發(fā)，安慰他：“不用想太多。生死有命，誰也沒必要對他人的生命負(fù)責(zé)?！?/br>
    “再說了，這事和你有哪門子關(guān)系？你一沒使絆子，二沒等著看熱鬧的，沒必要一直為這件事內(nèi)疚。”

    江聲腦子里浮現(xiàn)了褚欣那副仿佛是江川欠她似的嘴臉：“他自己親jiejie都沒有注意到的事，你管呢?！?/br>
    江川搖搖頭，“不止是這樣?！苯曢e著無聊，伸出手去抓了一捧風(fēng)，只是張開手的時候又歸于了無。

    就在他百無聊賴地自娛自樂，以為等不到下文了的時候，江川突然說，“我有死亡規(guī)避卡?！?/br>
    江聲怔了一下，問：“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江川一臉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的表情。

    江聲接上：“就是有了那張卡，你就可以肆無忌憚地作死了？”

    江川看向他，“沒那么夸張。但是使用者在當(dāng)局游戲中可以獲得一次死亡豁免的權(quán)利。”

    他頓了一下：“當(dāng)時褚欣問我買，說那是她弟弟第一次進(jìn)游戲，沒有經(jīng)驗(yàn)。但是我沒有賣給她?！?/br>
    “那你現(xiàn)在后悔嗎？”江聲問。江川搖頭，“不后悔。重來一次我還會是那個答案?！?/br>
    “只是親眼看到一個鮮活的生命在我面前死去的時候依舊會感到很無力罷了。會想自己為什么不能再厲害一點(diǎn)?！?/br>
    江聲從兜里掏出個水果糖，剝了外包紙就往嘴里塞，甜膩的荔枝味在他嘴里蔓延開。

    他看著江川臉上有些落寞的表情，莫名地覺得那種表情不該出現(xiàn)在他的張臉上。

    大概是昨天江川咄咄逼人的氣勢在他心里烙下太深的印象。他以為江川就該是那樣運(yùn)籌帷幄的，而不是眼前這個為什么事情而感到無能為力的樣子。

    江聲用舌尖頂了一下嘴里的糖，有些口齒不清地打了天馬行空的比喻。

    他說：“要是有一天，我讓你把女朋友讓給我，結(jié)果你不給，然后我奪門而出，結(jié)果被車撞死了，你會內(nèi)疚嗎？”

    江川有些無奈地看他，“這完全是兩碼事?！?/br>
    江聲耍無賴：“你就說你會嗎？”江川幾乎沒有猶豫就回答了他一聲“會”。

    江聲差點(diǎn)腳下踩空，把自己晃了個趔趄，恨不得當(dāng)下給他啪啪鼓兩下掌，再冊封他一個當(dāng)代圣母稱號。

    他盯著江川，正色道：“你要永遠(yuǎn)記住，別人是生或死都和你一點(diǎn)關(guān)系也沒有。不在別人死后落井下石就是你需要做到的最大善意。”

    他頓了一下，補(bǔ)充：“或許你會覺得我這么說很自私，但是生而為人，總得為自己活。不能被別人的生死絆住了腳步?！?/br>
    江川搖頭，不知道是說他不覺得他自私還是依舊不認(rèn)可他的說法。他主動換了個問題問江聲：“這是你記憶里第一次進(jìn)游戲嗎？”

    “嗯。”江聲點(diǎn)頭，沒有糾結(jié)“記憶里”是什么意思。他反過來問他：“你進(jìn)這個游戲多久了？”得到的答案是：“六年?！?/br>
    江聲挑了一下眉，有些驚訝：“六年？那你得進(jìn)過多少次這個游戲了？”

    “我忘了?！苯ɑ卮?，“一開始的時候我太急于實(shí)現(xiàn)我的愿望，基本上每周都會進(jìn)兩三次游戲?！?/br>
    “但是那個時候的我太差勁了。什么都不懂，也做不出什么太大的貢獻(xiàn)，不拖團(tuán)隊后腿已經(jīng)是我能做出的最大保證了。所以每次結(jié)算的時候都得不到太好的獎勵?！?/br>
    “不過過了兩年之后就好多了。我遇到了一個游戲的前輩，他教會了我很多游戲的技巧?！?/br>
    “他無償送了我很多道具卡，還總是帶著我闖關(guān)。而我的人生也終于開始慢慢回到正規(guī)上?！彼f這話的時候眼底帶著深深的對那段時光的懷念。

    江聲咬著嘴里的糖，問：“然后呢？”

    “然后……他在一個游戲里為了保護(hù)我死了。”江川說這話的時候垂著眼，睫毛在陽光下?lián)溟W，像追光的蝴蝶，在江聲的心里停留了片刻，又飛走了。

    “所以我后來獲得特殊道具的時候都攢著。等待著某天我在游戲里再一次遇到他的時候交給他。”

    江聲在口袋里摸糖的動作停了一下，不解地問：“系統(tǒng)廣播不是說游戲里死了就代表著在現(xiàn)實(shí)也死了嗎？怎么還能在游戲里遇到？”

    江川看著他：“我復(fù)活了他。讓他活過來就是我最近兩年的全部愿望。只是不知道這愿望是在什么時候?qū)崿F(xiàn)的?！?/br>
    “靠?！苯暯K于忍不住小聲罵了句臟話，“那你之前那幾年經(jīng)歷的游戲不會也是在為別人造夢吧？”

    “不是。之前是為我自己?！苯暵牭剿幕卮鸾K于松了口氣，卻意外地有些氣悶。

    他想，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傻子才能為他人的生死反復(fù)進(jìn)出這種要命的游戲啊。還是兩年，江聲堅持了超過兩年的事大概只有上學(xué)。

    江聲原本想再隨便找個話題翻過這一頁，卻提前被室內(nèi)傳來的巨大震動聲給打斷了。兩個人對了下眼神，知道是里面出事了，立馬往室內(nèi)趕。

    趕到的時候三號余簡躺在血泊里，周圍散落了一地的吊燈碎片。

    “怎么回事？”匆匆趕到的江川問。

    是時許彤正站在附近，手里還端著一杯子還在冒熱氣的茶。她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他剛才還在和我聊天，他忽然說他有些渴了，我就去廚房給他倒茶?！?/br>
    “結(jié)果我剛從廚房出來就看見頂上的吊燈直接掉下來砸在了他的身上……”

    許彤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舉起了自己手里的茶，急忙撇清嫌疑：“不是我，我還沒和他聊完?！?/br>
    江川的表情有些凝重。江聲沒什么想法，側(cè)過頭去問他，“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江川說，“吊燈不可能無緣無故掉下來，肯定是人為的。但是他雖然全身都在向外滲血，傷口卻沒有愈合。”

    這意思就是不一定是狼人通過正規(guī)渠道殺的人。江聲想了想，說：“那就再等等?？纯唇裉爝€有沒有別的人死亡?！?/br>
    如果還有的話，那就太糟糕了。

    很快，玩家們就基本在大廳里集齊了。除了吃完飯之后就說要去外面的大街上溜達(dá)一圈的陸衍。

    然而就在大家嘰嘰喳喳地在討論余簡有多少被狼殺害的可能性的時候，張思喬又在眾人的面前突然倒下，瞬間放大的瞳孔和溢出的鮮血昭示著她的死亡。

    眾人都立刻往后撤了一步。許彤有些崩潰，直愣愣地看著江川，笑的很勉強(qiáng)：“該不會余簡不是被狼殺的吧？”

    江川沒法直接回答她的猜想：“我不知道。但是張思喬很明顯是狼人，所以應(yīng)該是被女巫毒了，而不是被狼殺了?！?/br>
    許彤抬頭看了一眼大廳里的掛鐘，“可是現(xiàn)在才十一點(diǎn)?！本嚯x八點(diǎn)江川示意女巫今天把十號毒死之外還不到四個小時。

    江川看了一眼江聲，江聲搖搖頭。江川沉默地把目光投向躺在地上已經(jīng)死透了的余簡。

    江聲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圍在周圍的人，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這說不通。他如果是女巫的話，他為什么不自救？”

    江川回答：“有兩種可能。第一，他不知道自己要死了，沒想到要用女巫的解藥。

    “第二，”他抬頭看了眼頂上其余位置還好好掛著的吊飾，“這個游戲可以通過外物殺人?！?/br>
    事實(shí)是不管是哪個可能，對江聲這些玩家來說都算不上友好。

    前者說明觸發(fā)狼人殺人的條件應(yīng)該很普通，普通到當(dāng)事人即使觸犯了也不知道，女巫手上用來救命的解藥也就成了形同虛設(shè)。

    如果是后者，那每天狼人能殺的玩家數(shù)量就成為了一個謎，好人陣營獲勝的可能性也大大縮小了，說不定某天醒來，就發(fā)現(xiàn)好人全死光了。

    站在一旁一聲不吭的穆城突然招呼江川他們把壓在余簡身上的吊燈移開，然后開始他身上摸索著什么。

    這時候陸衍也從外面回來了，看到大廳里的場面也是一驚，嘟囔著：“什么情況??？出去一趟回來就死了倆?！?/br>
    大家的臉色都不是很好，沒人回答他。好在他也不是真的想要一個答案，也就安靜地在一旁待著。

    直到穆城在余簡身上摸索了一圈之后抬起頭來說“沒解藥”的時候他才有些恍過神來。

    “怎么回事？女巫死了？”陸衍問。江川回答：“還沒確定。希望不是?！彼沉艘谎叟赃呌行┚执俨话驳脑S彤。

    他環(huán)視了一圈，說，“既然大家都在這了，那么我們就來談?wù)劯髯云唿c(diǎn)多的時候都在干什么。”

    許林鋒自從看到了余簡的尸體之后臉色就不太好，這成為了褚欣攻擊他的理由。

    他卻一反常態(tài)的沒急著反駁，“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起床了，但是沒有出來，就在房間里待著?！?/br>
    這個江川大致是知道的，他看見許林鋒是八點(diǎn)系統(tǒng)鈴響的時候才出來的。

    而且許林鋒自從來了這里之后就一直顯得有些不合群，起床了不往大廳走是正常的表現(xiàn)，因誰也不能確認(rèn)大廳里究竟有沒有隱伏著殺機(jī)。

    最重要的一點(diǎn)是他和余簡在現(xiàn)實(shí)是上下級關(guān)系。在有確鑿的證據(jù)顯示許林峰是狼之前，余簡大概率不會投他。

    所以即使許林鋒是狼，把他留到后面再殺也可以保證自己的贏面大一點(diǎn)。

    許彤和褚欣的嫌疑自然不用說。兩個人上午在余簡發(fā)言的時候都被懷疑過，兩個人都算有殺人動機(jī)。

    而另一件讓江聲在意的事是八點(diǎn)的時候余簡剛說認(rèn)為許彤是狼，而許彤也氣憤地反噴了回去，兩個人之間氣氛即使說不上劍拔弩張但是也絕對不友好。

    可是剛才許彤卻說他們聊了一會兒天。途中余簡說他口渴了，然后許彤就去廚房為他倒了水。

    可就在許彤回來的途中余簡被掉下來的吊燈砸死了。他有些無法相信這是巧合。

    他順理成章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許彤立馬回答說那是因?yàn)樗呀?jīng)把自己的身份給余簡解釋清楚了，但是江聲依舊持存疑態(tài)度。

    許彤見江聲說不通，就把矛頭轉(zhuǎn)向了陸衍，問他出去這么久是去干什么了。完全無視了陸衍原本對她釋放的善意。

    陸衍沒正面回答她，只敷衍說“出去隨便溜達(dá)一下而已”，說不信的話可以讓江川去驗(yàn)他。

    最后褚欣又角度新穎地提出一個陰謀論，堅持說江川是假預(yù)言家，殺了余簡，還騙女巫殺了真預(yù)言家。

    一時間猜想諸多，說終究沒有一個讓所有人都能信服的定論。

    值得慶幸的是當(dāng)天沒有再死人，因而證明了余簡應(yīng)該是觸發(fā)死亡條件而被狼人殺死的，而并非狼人借助外物殺死了，算是給好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但是氣氛卻并沒有改善多少。因?yàn)楸娙藢τ诹硗鈨蓚€狼的身份還是沒有太多頭緒。除了得到雙金水的穆城之外誰都有嫌疑。

    在晚上江聲、江川、陸衍、穆城四個人偷偷在月光下聚會的時候，江聲建議驗(yàn)一下許彤。

    江川卻沒有出聲贊同，他說：“驗(yàn)一下李利文吧?！?/br>
    陸衍對此似乎也有些始料未及，他打到一半的哈欠停住了。

    反倒是穆城本人似乎對這個決定一點(diǎn)也不驚訝。他舔了一下嘴唇，說道：“正有此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