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了，走吧?！苯暠话颂柾婕易е淇诶艘幌拢剡^神來，無聲地點了下頭。

    “你想聊什么？”八號玩家拿鑰匙打開了自己臥室的門，進去之后就隨意地在床上靠坐著。

    江聲則在靠近門的一個椅子上坐下，把大貓放在自己的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它頭上的軟毛，問：“你是民，對嗎？”

    八號玩家愣了一下，突然笑了，接著就有些剎不住車?！澳侨绻艺f我不是呢？我如果是狼的話，那你現(xiàn)在可逃不了了。”

    江聲在心里悄悄翻了個白眼，想說現(xiàn)在還是白天，腦子里卻突然回放了一遍剛才系統(tǒng)的話。它說“狼每天可以殺一個人”，并沒有說是“每晚”。于是又把嘴閉上了。

    八號玩家看了一眼江聲吃癟的表情，有些愉快地笑了。“你得時刻記住防人之心不可無，不然你的入場券怕是收不回去了?！?/br>
    “但是就算你是狼，現(xiàn)在就動手不是有些太心急也太明顯了嗎？能通關(guān)過這個游戲的人肯定不是傻子，所以我猜應(yīng)該不至于?！苯曄肓讼胝f。

    八號玩家收了臉上的笑容，擺出一副惡人的樣子，“那如果我就是要殺你，等到別人懷疑我的時候，我就用你剛才的那些所謂理由來說服他們呢？”

    “而且我剛才在大廳的那番話說不定不是給你們的科普，只是在對你們進行心理暗示：我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玩家，跟著我選，能贏?！?/br>
    江聲突然有點語塞。不得不承認(rèn)的是他說的確實有些道理。

    只是他向來是一個很相信直覺的人，比如現(xiàn)在他的直覺就告訴他這個看起來才屁大點兒的小男孩應(yīng)該不至于這么心機……

    八號玩家看著江聲心里千回百轉(zhuǎn)，臉上卻面無表情的樣子愉快笑了。

    他說：“哎，逗你的。我還沒這么無良。本來我昨天剛進過游戲，今天又拉我進來我還挺生氣的。不過看在今天遇到你的份上，我突然就氣消了?！?/br>
    他還順勢給了江聲一個wink。江聲覺得自己被調(diào)戲了，而且有證據(jù)。

    八號玩家撓撓頭，說：“那什么，我倆到現(xiàn)在還沒互相做過自我介紹呢?！?/br>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江聲，自我介紹道：“我叫陸衍，陸地的陸，衍生的衍。17歲，g市人，職業(yè)是學(xué)生，目前就讀于xx高中。目標(biāo)是考g外，你呢？”

    江聲低頭看著他臉頰上兩個凹進去的酒窩，說：“江聲，江河湖海的江，聲音的聲。24，z市人，是個普通老師。”

    陸衍，也就是八號玩家，點了下頭，發(fā)問三連：“哦，你教什么啊？在哪個學(xué)校啊？你為什么進入這個游戲?。俊?/br>
    “教語文。至于學(xué)校，我說了你也不知道?！苯暬卮?。至于最后一個問題，江聲自動忽略了，系統(tǒng)認(rèn)定自己賺不到夢想中的那么多錢說來還有些羞恥。

    陸衍“哦”了聲，隨口感慨道：“應(yīng)該不怎么賺錢吧”。卻剛好穩(wěn)當(dāng)?shù)夭仍诹私暤睦讌^(qū)上。

    江聲在心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面上卻不顯。點頭，從鼻腔里擠出一個“嗯”字。

    其實他畢業(yè)這兩年來最沒少聽周圍親戚朋友落井下石的話就是“哦，教語文啊，你就是想掙個外快都不行，怎么養(yǎng)活自己，以后又該怎么養(yǎng)活家庭啊。”

    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再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覺得心煩。江聲在心里想，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無關(guān)人士都要去點評別人的人生呢。

    再說了，江聲不是個直的，還不是個上面的。他在遙遠(yuǎn)未來能不能找到一個對象暫且是未知，他的計劃里也永遠(yuǎn)不會有一個鬧騰的孩子。

    所以對江聲來說，他只要夠養(yǎng)活自己一個人外加家里的那只小肥貓就夠了。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安穩(wěn)和空閑。即使一成不變也是好的。

    而且江聲其實還挺喜歡教師這個工作的。雖然賺的不多，但是在一個普通二線城市還是基本能養(yǎng)活自己。

    重點是很閑，可供他自由支配的時間很多，他可以有大把的光陰用來揮霍。也不會有太重的官僚主義和阿諛奉承。至少他是這么認(rèn)為的。

    而且江聲一直堅信世事難料，說不定今天還在和你一起侃大山的人明天就會死于車禍。

    所以他一直主張要活在當(dāng)下，要學(xué)會快樂地“浪費”時間。更何況江聲并不討厭那些學(xué)生待在一起的日子。

    江聲聽過挺矯情的一段話，說人的一生會遇到2920萬人，但會與之結(jié)交的不過3000個人，其余的人只是擦肩而過。

    3000個人之中又有90%的人不過是匆匆過客，只在你的生命中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

    還有9%的人也不過是稍作停留也就要買票離開的旅人，只有1%的人會留在你的生命中，只要一回頭就能看見。

    江聲在聽這段話的時候在心里盤算了一下，他得有大概30個常說得上話的人才算合格。

    但是事實是他除了幾個家人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常說得上話的朋友。所以他只能把自己生命中的旅人變得多些。

    而且偶爾能從學(xué)生交上來的周記里窺探出他們心里的一些快樂或者不甘其實也挺有意思。

    不對，說遠(yuǎn)了。

    陸衍看著江聲，微妙地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認(rèn)錯外加扯開話題：“我沒別的意思，就是隨便寒暄一下。順帶一提，如果有別人問你什么學(xué)校教書之類的具體信息，你最好也別說?！?/br>
    江聲挑了下眉，雖然他確信他自己不會告訴別人自己的詳細(xì)信息，但還是習(xí)慣性問了為什么。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壞人總是比好人多?！标懷苷f。

    這是今天江聲第二次聽見他說這句話了，聽起來雖然中二，但是看表情確實他認(rèn)真在信奉的信條。江聲問：“會有危險，是嗎？”

    “對?？傆腥嗽谟螒蚶锼懒送?，出了游戲的門就在現(xiàn)實報復(fù)其他存活的玩家；或者拿某些人現(xiàn)實的親戚朋友做要挾，強迫玩家合作的；或者是搶奪玩家游戲道具的。這類的情況太多了?！标懷芑卮稹?/br>
    “游戲道具？”江聲問。

    “每關(guān)游戲結(jié)束后，系統(tǒng)會自動判定游戲中表現(xiàn)最出色、貢獻最大的三個玩家，會依次獲得三個、兩個、一個游戲道具，具體什么道具要看運氣。道具可以出售，也可以購入，會有專門的市場。“

    “但是你要知道，這個游戲的高級玩家想要錢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而錢也遠(yuǎn)沒有命重要。”

    “所以很多強力的道具都被玩家個人保留下來了，然后就有一些人成立了組織專門去搶奪那些玩家的道具來為自己的成功鋪路。”

    江聲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問了一件自己很在意的事兒，“先前你說我們之所以會進入游戲，是因為我們在現(xiàn)實對某些東西的愿望太強烈了，被它們聽見了?！?/br>
    “對?！标懷茳c頭。

    “那么，假設(shè)我對這個東西不再渴望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進行游戲了?！苯晢枴?/br>
    陸衍瞥了一眼江聲，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但還是好好回答說：“如果真的沒有渴求了，那么進行完當(dāng)局游戲自然就可以永遠(yuǎn)脫離了。只是怎么可能呢？”

    “金錢，名譽，權(quán)利……人們生而在世的所有追求，這個游戲都可以替他們?nèi)〉谩Ｖ灰獕驈?，所有的可能或者不可能的愿望都可以被實現(xiàn)?！?/br>
    陸衍突然壓低了聲音，有些神秘地補充道，“甚至可以延長自己的生命，救回死去的親友?！?/br>
    他說：“你要知道人的貪欲都是無窮的，而游戲獎勵幾乎都是很可觀的，甚至還有專門以這個為職業(yè)的人存在。所以要什么樣的人才會舍得放棄這個機會呢?！?/br>
    陸衍頓了一下，想到一種可能性：“除非他自身對死亡的恐懼壓垮了他的渴求，也就自動被判定放棄游戲了?！?/br>
    “不過怎么說呢，時間是抹平傷口最好的解藥。他們中的很多人，離開游戲的時間長了之后也就忘了當(dāng)時究竟是為什么而恐懼了?！?/br>
    “他們的記憶也會被系統(tǒng)消除。到時候欲望卷土重來，他們也就再次進入游戲了?！标懷苷f這話的時候并沒有看江聲，江聲卻覺得話鋒直指著他的脊背。

    江聲不自覺地想：或許眼前的這個小男孩根本不像他長得那么單純。他莫名地覺得他笑的時候，靈魂是冷的。

    江聲想問他的愿望是什么，但是出于禮節(jié)，認(rèn)為每個人都會有不想告訴別人的秘密而最終沒有開口。

    江聲思忖了一下，提出了眼下他最關(guān)注的事情：“在系統(tǒng)宣布完規(guī)則之后，我刻意地看了一下他們的行動。”

    “但是目前我知道的只有一號，六號，十一號在我之前選了身份卡，但是到我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三神三狼被選了，那么另外的三個人是誰？”

    陸衍想了一下，“我隨便推測，你看著聽。我目前覺得七號估計是，另外兩個應(yīng)該在那兩個哭的和那兩個害怕的中間。”

    江聲點了下頭，沒問他的判斷依據(jù)。因為知道結(jié)論后再去倒推依據(jù)總是很容易。

    “不過為什么系統(tǒng)不直接分配角色而是這樣讓人自己選？甚至讓人看到前面的人選了什么？”江聲問。

    “因為這個系統(tǒng)所謂的民主啊，你看過那個電影嗎，‘我命由我不由天’，系統(tǒng)它要讓玩家對自己的一切選擇負(fù)責(zé)?！?/br>
    “至于為什么讓人看到前面的人選了什么，就是為了讓玩家之間互相懷疑?！标懷芑卮?，“這個游戲系統(tǒng)最喜歡利用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互相猜忌?！?/br>
    江聲想了一下，想說那個是虛假宣傳，只會讓青年人有盲目不服輸?shù)墓掠?，最后又摔一大跟頭，在南墻撞得頭破血流罷了。

    可是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游戲所傳達的或許還真就是這樣一個主旨。造夢游戲，不正是打著逆天改命的招牌嗎？

    “可是假設(shè)我們排出選擇的序列，不是就基本能知道每個人的……”陸衍打斷了江聲的話，“你敢相信那些玩家自報的順序嗎？”

    陸衍繼續(xù)說道：“不信你現(xiàn)在可以試著統(tǒng)計一下，有沒有重的且不論，他們愿不愿意告訴你還不一定?！?/br>
    江聲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他問了今天本以為的最后一個問題，“你一直在說壞人比好人多，可是你為什么愿意告訴我這些？”

    陸衍抬起眼皮看他，隨意地回答道：“緣分吧。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磁場很合嗎？就像從前就認(rèn)識那樣?！?/br>
    江聲把“不覺得”三個字吞回肚子里，敷衍地點了一下頭表示贊同。

    他無意地掃視了一下陸衍的這個房間，卻有些意外地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東西都是成雙成對的，但是又和一般小情侶的那種配置有些不一樣，基本都是同色系的。

    江聲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聲：“你……和你女朋友??？”

    陸衍大概是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問，無語：“你看我像有女朋友的樣子？”

    “那……兄弟姐妹？”江聲問。陸衍不再笑了，也不再說話。氣氛突然有些尷尬。

    江聲不知道為什么局面突然變成這樣了。剛才還談笑風(fēng)生的人突然跟個蚌殼似的不再說話。

    “沒事，就是系統(tǒng)隨便分配的一個房間?！标懷茉诖采咸上拢曇粲行瀽灥?。像是沒能沖破地面的春筍。

    可是我的房間是完全按照我的喜好布局的。江聲在心里說。但是他知道這話不適合在這個說出來。他看了一眼癱在床上的陸衍，再次打量一下房間里的陳設(shè)。

    江聲最終也沒有想出打破沉默的辦法，也沒懂陸衍突然變臉的原因，也不曾想過要窺探那秘密的冰山一角。

    只小聲道了句“謝謝”和“待會見”，就摟緊了懷里的小肥貓，推開門走了。

    回答他的是陸衍的狀似隨意的揮手和一句“小心其它玩家”。

    江聲闔上門，開始回咀他剛才和陸衍之間的對話，捂臉。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他那么輕易地就相信這不是一場鬧劇而是一部科幻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