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暖「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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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小的水珠飛起濺到腳后跟,綿綿細雨的街道上,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模糊的耀眼與熱鬧。 秋澄光撐著傘快步往前走,裙擺輕輕擦過綠化帶內的枝葉,翠綠的枝葉抖落幾顆水珠,在店鋪燈光的暈染下,溫柔恬靜。 慢慢追隨的轎車終于在人行道前停了下來,秋澄光不禁駐了足,往左一看,車窗正緩緩降下,他的眼眸在光與暗的交界處顯現(xiàn)。 “上車吧?!?/br> “我到前面搭地鐵就可以了?!?/br> “我……” 不知是否冥冥之中有所眷顧,人行道上一位老人正在步履蹣跚地走著,每一步,都似鄭重地踩在時間的軌點上。 歸于璞接著把話說完:“我等等要把車停在第一次停車的地方,天氣預報說六點半左右會下雨,你等等給我撐個傘?!?/br> 秋澄光看著他:“你沒帶傘嗎?” “沒有。” 她忍不住想把腦袋探進副駕駛座瞅瞅。 人行道上的老人已經安全地到達了馬路對面了,后面的車輛按起了喇叭?;蛟S又是一次眷顧,秋澄光聽不得喇叭催促的聲音。她條件反射地將手搭到副駕的門上,見狀,歸于璞傾過身去飛快地收拾座椅上的一沓文件。 哪知,她卻忽然放開了手,快步繞過車頭,徑直走向了后車門。車門“砰”地一聲碰上了,在與他并列的后座上,她坐了下來。窗外的雨似乎開始變大了一些。 雨真的變大了,夏日的暴雨來得意外而迅猛,“都不需要醞釀一下的嗎?!”。歸于璞看了眼后視鏡,稍稍地調整了一下,秋澄光發(fā)呆的神情倒映在鏡面上。 路燈一盞接一盞地從身旁路過,由于窗玻璃上的水珠干擾了視線,每盞燈看上去都像一顆燃燒著的大火球,邊緣模糊,又橙得發(fā)燙。 長時間注視著本就看不清的窗外,好幾次目光聚了散、散了聚——散時似望見了寬闊的模糊的街路,聚時則凝視著玻璃窗上反射的自己的臉龐。 這種感覺就好像,明知未來很遠望不到頭,又知未來很近根本無可觀望,望來望去,望到最后,席卷而來的是厭倦與疲憊。 秋澄光開始覺出倦怠。她捧住臉頰打了個哈欠,又不在意地揉了揉眼睛。歸于璞透過后視鏡看了她一眼,忽然開口:“困嗎?” “嗯?!?/br> “中午沒有休息?” “中午沒有回去?!?/br> “在單位呢?” “休息不好。” “頭反而更疼?” 秋澄光一怔:“嗯?!?/br> “現(xiàn)在可以睡一會兒?!?/br> “有點奇怪?!?/br> 歸于璞的目光從前方道路上偏移:“為什么?” “你會在滴滴車上睡覺嗎?” 他忍不住笑了:“所以,我這就是滴滴車?” “我等等會給你車費的?!?/br> 他看著她,半晌:“睡吧,我不會把你拉去哪里的?!?/br> 秋澄光對上他的視線,安靜地看了許久,看到最后,她撇開眼去,嘆了口氣。 “怎么了?” “沒什么。” “睡吧?!?/br> “不要?!?/br> “那我不說了,”他彎了彎唇,“一直說這兩個字,說久了有點變態(tài)?!?/br> 秋澄光不禁翻了個白眼:“無語?!彪S后,又不屑地添上一句:“確實如此!” 歸于璞不說,那股叛逆的倔強勁兒似乎就逐漸散去了。秋澄光雙手抱在身前,靠著車門,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還算平穩(wěn),至少比平時坐班車來得不那么顛簸。只是當車輛停下來時,她恍恍惚惚感覺:“好像到家了?!笨裳劬€緊緊閉著,瞌睡蟲在她鼻尖吹了個泡泡,又哄著她繼續(xù)睡著了。 雨似乎小了些,車門一開一關,輕而又輕。歸于璞走到后車窗前,右手搭著車頂,肩膀放低了下來。他抹去窗玻璃上的雨珠,一左一右,她的臉逐漸由模糊到清晰。 她睡得正香,睡覺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一股桀驁不馴的神情,好似在睡前剛跟什么人吵過架一般,帶進了夢里,也不甘示弱。 歸于璞把額頭抵在車窗上,哈出的氣又模糊了她的臉,他不厭其煩地擦拭著。 ——“我的睡姿超級好,好到不行,ok?!”她扎雙馬尾的神氣樣兒不自覺浮現(xiàn)腦海。 ——“‘好到不行’的意思其實就是,很不行咯?” ——“誰說的!你別胡說八道啊,我跟你講!” 歸于璞笑了一下,雨珠漸大,打在他的唇上,似把那點笑意給壓彎了。他笑得有些苦澀。 車內,秋澄光忽然撇了撇嘴,她似乎想翻個身,哪知身體向右轉了轉,翻不過去。歸于璞笑起來。 “嘿。”他用指尖輕輕地點了點車窗,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澄光……兔子。” * 秋澄光醒來時,腰酸背痛。她摸了摸后脖頸,吃痛地“咝”了一聲。見狀,歸于璞急忙直起身來,故作若無其事,離開了窗邊。 秋澄光看著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他背對著她,望著不遠處什么也沒有的街道。 她左右環(huán)顧一圈,將窗戶降下來:“不是說,要停到第一次停車的停車場嗎?” 視線一旦廓清,她看見他淋濕了的的后背。 歸于璞回過身來,有些無措地搓了搓后腦勺:“還是停這里吧,這里路好走一些?!?/br> “你怎么淋濕了?” “淋濕了嗎?” “你感受不到后背的涼意哦?” “有點熱?!?/br> “……” “是有點濕了。”他后知后覺地摸了摸了衣裳。 “我們快回去吧,你回去趕緊換個干凈的衣服?!?/br> “好?!?/br> 他朝前走了過來,剛走沒兩步,空曠的街道上驀然響起一聲吶喊:“陳宣瑜,我喜歡你!” “喜歡你個頭,閉嘴啦!” “喜歡什么喜歡!未成年人書不好好讀,成天談什么戀愛,再談亂喊我直接沖你家里去!”這暴怒粗獷的聲音,似乎是女孩的家長在回應,秋澄光忍不住把腦袋探出車窗,想要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不遠處一戶人家的院門這時忽的打開,一個氣勢洶洶的婦人疾步奔出,手上還甩著什么東西。 “喂喂,是發(fā)生什么事了???”秋澄光驚訝地問,由于好奇,她把腦袋又往外多探出了幾分。 歸于璞走過來,用手擋在她額前:“不知道。” 細細的雨珠還在空中飄動。 “好像中學生哦,只有中學生才會這么血氣方剛。”她慢慢地把屁股放回座椅上,喃喃自語地出聲。 歸于璞看著她:“血氣方剛。” “血氣方剛。” 她抬起頭來,看見他還懸在半空的手,寬大的手掌微微彎曲,好似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屋檐。 “你在干嘛?” “我?”歸于璞看了眼自己的手,訕訕地放了下來:“我看熱鬧?!?/br> “快點回去啦,等等著涼了。” “嗯?!?/br> 把車開回去,只不過短短幾分鐘的距離,就在這間隙之間,雨水又噼里啪啦地打了下來。 到了別墅門前,車輛緩緩停下,歸于璞剛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去打開院門,秋澄光搶先一步撐起傘跑進了雨中:“我去開!” 她一手撐傘一手推開偌大的鐵門,推得有些吃力,門完全打開之后,她踏著急速的雨聲往別墅跑。溫醒從屋內迎出來,聲音混在了天氣的嘈雜之中:“快來快來!——注意腳下,那邊有個洞別踩空了!” “啊——!” “哎呀你呀!”溫醒奔回屋內拿傘,夏櫚檐聞訊趕出來,見到眼前的狀況,立馬捂住了嘴巴。 為了打發(fā)時間,傍晚的時候她在草地上挖了個洞準備種樹,結果大雨傾至,她扔下鐵鍬就跑回了屋內,留下一個洞擋在路中像吞人的井蓋口。 秋澄光看不清腳下的路,一下子踩了進去。伴隨溫醒的呼聲響起,她的身影在視線中立馬跌倒,歸于璞想也不想直接從車上下來,沖進大雨之中,扶住她的肩膀。 “啊疼疼疼——!” “腳崴了嗎?” “不知道!” “把傘撐好。” 秋澄光幾乎淋了個遍,她用力握住傘柄,另一只手被他拿起放在了肩頭。他彎腰抱起她,快步往屋內走去。 雨水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她把傘往他的肩上斜了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