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那估計是溫律師跟簡律師平時都很平易近人, 跟員工們打成一片了。”

    溫輕寒淡聲回復(fù)：“過獎了。”

    祁悅抿唇笑了一下, 轉(zhuǎn)回頭不再看溫輕寒，她總覺得在跟溫輕寒的一來一往里，她面對的就好像是一團(tuán)棉花一樣。看起來像是能夠從外表就能夠看透這個人，但實際上卻無從著力，每一次的蓄勢一擊都被溫輕寒看似平淡如水的太極以四兩撥千斤之勢給擋了回來。

    車子里一時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祁悅才又問道：“溫律師是打算一會兒跟清秋一起吃飯么？”

    “嗯?！?/br>
    祁悅莫名其妙地接了一句：“不知道溫律師都做了什么菜，除了是清秋愛吃的之外，有沒有你喜歡吃的？”

    作為跟隨祁悅好幾年的助理，小莫盡職地在前面仿佛兩耳不聞窗外事，司機就算想聽也聽不出來她們兩個人話里的意思。

    溫輕寒平靜地回答：“我跟清秋愛吃的有大部分是相同的，所以這些菜她愛吃，我也喜歡?！?/br>
    祁悅?cè)滩蛔⌒χ鴮剌p寒說：“我記得以前清秋口味特別雜，有時候這個周喜歡吃街口那家小吃店的東西，剛過了一個周，她就又喜歡吃街尾那家店的了。雖然說都不是什么正餐，但是就因為這樣，她幾乎是把我們學(xué)校附近那條美食街的東西給吃了個遍啊。”

    她說著，因為回憶到了過去，神情里多了些溫柔。

    溫輕寒看著她微微頷首，唇邊露了一絲笑容，“的確是這樣，現(xiàn)在也是。不過能吃是福，她本來就不是易胖體質(zhì)的人，多吃點挺好的?！?/br>
    祁悅微斂眼簾，聲音稍稍沉了些：“這食物有時候很能表達(dá)一個人的性格，我們可能時間一長，喜歡上了各種各樣的口味，甚至一種食材的好幾種甚至十幾種做法?？墒?，不管后來喜歡上多少家店做出來的味道，心里卻還是惦記著最開始那家店做出來的味道。

    當(dāng)走遍了新開的小吃店，嘗遍了那些人人稱贊的好味道，我們卻還是愿意回到最初的那一家店。嘗著當(dāng)初最熟悉的味道，看著自己曾經(jīng)走過的路。溫律師，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一番話的意思可以說是十分明顯了，溫輕寒跟祁悅四目相對，祁悅溫和，溫輕寒沉靜。

    兩個人之間像是一片海域上已經(jīng)翻起了猛烈的海嘯，浪花拍打在礁石上的聲聲巨響昭示著此刻氣氛的嚴(yán)烈。

    忽地，溫輕寒輕揚唇角，目光卻深沉，“對于美食而言，我們當(dāng)然會去不停地尋找更能夠滿足自己味蕾的，的確有可能嘗過更多的味道之后反而留戀最開始的滋味。然而，如果一道有水分的菜，吃到一半咬了滿嘴的苦澀，你說，我們還有必要繼續(xù)去吃它么？

    更何況，對待食物的態(tài)度跟一個人的性格還是不能夠類比的。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一頓飯的工夫就能夠吃完，而了解一個人，最完整的過程應(yīng)該是一生。祁小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祁悅雙眼微瞇，嘴角保持著淡淡的笑容，贊許地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溫律師看得透徹，是我班門弄斧了?！?/br>
    溫輕寒收斂了笑意，沉默下來不再看祁悅，良久才淡然應(yīng)道：“這個道理十分淺顯，是祁小姐太過于將目光放在那最初的味道上，卻全然感受不到，那個味道早已經(jīng)跟記憶里的不一樣了。”

    祁悅聽出了溫輕寒的言外之意，她緊繃的身子往后一靠，身體放松了，嘴角的笑容卻僵住了。笑意一點一點地消失，她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嘗到了無能為力的味道，酸疼，苦澀，她從車窗反射出的自己眼中看到了浮動的淚水。

    這一路上沒有人再開口，到了劇組所在的取景地之后，溫輕寒道了謝，跟隨楊曉一起去找剛剛結(jié)束一場拍攝的時清秋。

    這時的時清秋正在跟施昭懿對戲，溫輕寒走近她身后，施昭懿眨了眨眼。

    時清秋還沉浸在劇本里，“昭懿，你一會兒那場哭得出來么？你要不要拿點眼藥水？”

    “嗯……”施昭懿沉吟，而后意味深長地說：“我覺得不用了，這里馬上要有人秀恩愛了，我心酸得很，肯定能哭得出來?！?/br>
    “你瞎說什么呢？”時清秋抬頭拿劇本敲施昭懿的肩膀，卻見施昭懿擠眉弄眼的，她回頭一看，先驚后喜：“輕寒，你什么時候到的？”

    “剛到，看你們在對戲，我就沒有打擾?！睖剌p寒提著餐盒靜靜站在那里。

    時清秋驚訝地看著她手上的餐盒，“輕寒，這是你自己做的？你在酒店廚房做的？”

    施昭懿搖著頭笑，溫輕寒點頭，“嗯”了一聲。

    “那昭懿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時清秋轉(zhuǎn)頭去問施昭懿，后者卻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你是不是傻了？”施昭懿扶著時清秋的肩膀往旁邊走，好笑地在她耳邊說：“我是想跟你們一起吃啊，但是你家這位特地給你做了飯菜拿過來，我怎么能在這里當(dāng)人形電燈泡？你啊，可以給我留點讓我嘗嘗，但是我就不留下了，你們小兩口自己好好待著。”

    施昭懿說著說著，滿眼戲謔，時清秋拍了一把她的手，咬著牙低低說道：“你能不能不整天調(diào)侃我們兩個？”

    施昭懿又是一笑：“那你就好好表現(xiàn)，別讓她失望了?！彼龎旱土寺曇粽f，剛才的笑意退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明顯的囑咐。

    時清秋心念一動，輕輕地“嗯”了，而后目送著施昭懿跟溫輕寒打了個招呼后走遠(yuǎn)。

    她帶著溫輕寒到劇組搭的桌子那里，接過餐盒才問：“你今天怎么想到要自己動手？之前不都是吃的外賣么？”

    “是街口那家餐館的老板娘告訴我，其實可以借用酒店廚房的，而且我們最近都在吃外賣，所以我就打算自己做了。”溫輕寒把蓋子打開，把里面的飯菜一一拿出來。

    時清秋笑道：“是么？沒想到老板娘還會把送上門的生意給推出去?！?/br>
    “老板娘人挺好的，她告訴我很多演員家屬來探班的時候都會這么做，避免客人多的時候要等很久。”溫輕寒把筷子遞過去，繼續(xù)耐心地給時清秋解釋，“但是最后她還是提醒我，該去她們那里吃的，還是要去?！?/br>
    時清秋“噗嗤”一笑，拉著溫輕寒一起坐下，“那我倒要好好感謝老板娘了，否則最快也要回到家才能吃到我們溫大律師做的飯菜呢?！?/br>
    溫輕寒煞有其事地點頭，“多謝夸獎，快吃吧?！?/br>
    時清秋自覺地去夾番茄炒西蘭花跟那份湯里的海帶跟蘑菇，溫輕寒特地給她做的醬牛rou卻是沒有吃，但她夾給了溫輕寒后又自己吃起了素的。

    溫輕寒心頭一暖，伸手把那份醬牛rou往時清秋面前推了一點，語氣輕輕地說道：“我特地給你做的醬牛rou，你不嘗嘗么？今天就當(dāng)做補充營養(yǎng)好了。這段時間這么控制飲食了，戲也拍得差不多了，營養(yǎng)如果跟不上，回到家我怎么跟爸媽交代？出來前我可是保證過，一定不讓他們的女兒為了拍戲把自己再餓瘦了?！?/br>
    難得溫輕寒主動說出“特地”兩個字，而且她話里的“爸媽”指的還是時清秋的爸媽。這么平淡的模樣，的確符合溫輕寒平日里的作風(fēng)，不動聲色就占了自己的便宜。

    時清秋唇角揚起，“好，那我當(dāng)然要配合，我嘗嘗看你做出來的這道菜跟我吃過的有什么不同?！?/br>
    “嗯，我會跟爸媽如實傳達(dá)你的配合?！睖剌p寒淡淡地看著她說，然后繼續(xù)吃起了自己的飯。

    時清秋第一次吃這道菜吃得這么仔細(xì)，慢慢地咀嚼，細(xì)細(xì)地品味著溫輕寒做出來的味道。牛rou鮮香味濃厚，咸淡適宜，而且這味道滲入了rou里，極其入味。

    可是不知怎么地，時清秋竟嘗出了微微的甜味，從舌尖漸漸擴散到了心里，這是獨屬于溫輕寒的甜。

    從最初的因為約定而在一起，直到后來溫輕寒帶給她的溫暖，和那跟她一般柔弱卻又讓她安心至極的肩膀，還有那內(nèi)斂的溫柔。溫輕寒從未直白得讓她無所適從，至始至終都在那里，以最溫柔無害的方式走近。

    “輕寒……”時清秋聲音喑啞，表情里有一絲溫柔。

    時清秋想說一句謝謝，可是溫輕寒曾經(jīng)說過，她們之間不需要說這些，她頓了頓，最終輕聲說：“我很慶幸有你在。”

    溫輕寒愣了一下，然后雙眼迅速地眨了好幾下，拿著筷子的右手也不自覺地捏了捏。時清秋看到，她的臉頰似乎有淡淡的粉色。

    “吃飯就吃飯，說那么多話干什么？記得喝湯，一會兒涼了不好喝?！睖剌p寒遮掩窘態(tài)一般地給時清秋又把湯挪了過去，自己很快地面無表情捧起了碗，又是那一副不近人情的高冷模樣。

    “好，你也吃?！睍r清秋輕輕笑了，那一點淡淡的甜還在她的心間溫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