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嚇唬他?！辟R融攔住桑林欲出手的動作，“我相信以致遠(yuǎn)的為人，不會干出這種事?！?/br>
    蕭重挑眉：“沒想到安王竟會相信敵人的人品。”

    賀融道：“我非是相信你的人品，而是相信你的腦子，就算你殺了我，也逃不出這里，何必白費(fèi)力氣？”

    蕭重一噎，冷笑道：“但我可以為蕭氏除去一個(gè)心腹大患?！?/br>
    “然后呢？”

    “什么然后？”蕭重皺眉。

    賀融緩緩道：“我死了，嬴子瑜和林淼他們不會放過你，你一死，蕭氏還有誰能堪用？蕭豫年事已高，不復(fù)當(dāng)年狠厲，他猜疑你，又需要你沖鋒陷陣，所以一方面在別人面前公開表示對你的愛重，甚至暗示要立你為儲君，實(shí)際上卻是在暗地里防備你，否則這次也不會派一個(gè)許侍郎過來礙手礙腳。你以為我死了，蕭氏就能定鼎中原？二十年前的蕭豫也許能，但那時(shí)候先帝還在，他也沒機(jī)會，二十年后，垂垂老矣的他，更加沒有這個(gè)天命！”

    蕭重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他冷冷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派人散布謠言，說我是義父的私生子，沒有你這一招，義父也不會派許言過來?！?/br>
    賀融笑了一下，大大方方承認(rèn)，甚至還道：“我不信以你的聰明，會想不通，我這一招，不過是火上添油，就算沒有這點(diǎn)燈油，火種依然在那里，或早或晚，總會燒起來。而且?guī)湍阍缛湛辞迥懔x父的真面目，難道不好嗎？”

    蕭重面色淡淡，不為所動。

    “我知道安王惜才，想要將我勸降，不過不必白費(fèi)力氣了，義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唯有一死以報(bào)，絕不會投降的?！?/br>
    賀融沒有露出絲毫沮喪，他手中的竹杖一下一下，無意識地輕輕敲打地面，卻更像是敲在每個(gè)人的心上。

    “好，有骨氣，既然致遠(yuǎn)這么說，我也就不強(qiáng)求了。不過，恕我冒昧問一句，你為蕭氏賣命，沖鋒陷陣，現(xiàn)在還肯舍生取義，蕭氏卻還疑你防你，你覺得這樣做，有意義嗎？蕭氏起兵反叛，累涼州百姓陷入兵亂，此其罪一；與突厥人勾結(jié)，進(jìn)犯中原，此其罪二！你身為漢家子弟，卻跟突厥人狼狽為jian，里應(yīng)外合，躪中原大好河山，助紂為虐，殘害同根同源的百姓，來日九泉之下，你對得起你的列祖列宗嗎！”

    話至后來，越發(fā)疾言厲色，如暴風(fēng)驟雨一般。

    蕭重神色變幻不定，顯然內(nèi)心并非不為所動，桑林見他握緊拳頭，不由暗暗戒備，生怕對方惱羞成怒，突然發(fā)難。

    但最終，對方長長出了一口，所有情緒重新歸于平靜。

    “重，但求一死?！?/br>
    ……

    換作從前在宮廷，雖說時(shí)下對女子限制不算嚴(yán)苛，但堂堂一國皇后，也不可能隨意出宮。

    不過如今身在襄州，情況有所不同，刺史府的守衛(wèi)不可能比皇宮嚴(yán)密，閑雜人等進(jìn)進(jìn)出出，裴皇后稍加修飾，想要混出去并不難。

    幫她掩飾的侍女早已在屋內(nèi)等候多時(shí)，見她回來，總算松一口氣。

    “娘娘，陛下派人過來找您。”

    “何時(shí)的事？”

    裴皇后心事重重，正琢磨著要如何找機(jī)會跟嘉祐帝開口。

    直說肯定是不行的，不說眼下沒有證據(jù)，如果她想坦陳，勢必得供出李遂安，反倒害了那姑娘。退一萬步說，就算嘉祐帝相信了，現(xiàn)在禁軍也都掌握在李寬手里，對方想要下手，完全易如反掌，更何況還有李淑妃。

    “就在一炷香前，奴婢說您身體不適，午休未起，對方看著也沒什么要事?！?/br>
    裴皇后點(diǎn)頭：“知道了，我現(xiàn)在過去見陛下?！?/br>
    嘉祐帝找她，的確沒有什么要事，只不過裴皇后有孕，例行派人過來詢問皇后身體罷了。

    自打李淑妃誕下皇子之后，嘉祐帝對皇后生出嫡子的熱情就下降許多，但也不至于不將裴皇后放在眼里，這對夫妻打從一開始就并非因?yàn)閮汕橄鄲偨Y(jié)合的，如今對嘉祐帝而言，溫柔多情的李淑妃，幾乎寄托了他對女性的更多美好期待，若非逃難途中，帝妃二人，也算得上只羨鴛鴦不羨仙的一段佳話了。

    不是沒有人暗地里看笑話，也不是沒有人為皇后打抱不平，只是裴皇后自己處之泰然，與從前別無二致，旁人反倒看不出她究竟受了多少影響。

    “我午休醒來，聽說陛下找我，趕忙過來，不知陛下欲往何處去？”

    不過今日的裴皇后似乎有些不同，起碼在嘉祐帝看來是如此。

    他原本打算去李淑妃那里，皇后卻不期而至，往常皇后都會善解人意主動告辭，但今日，她看出嘉祐帝想要出門，還明知故問。

    “朕去淑妃那兒坐坐。”嘉祐帝輕咳一聲，下意識揉揉額頭。

    “陛下，近來時(shí)局多變，南下一路也頗為辛苦，還請陛下多加保重龍?bào)w才是?！迸峄屎笏瓶床欢陌凳荆崧晞竦?。

    這話嘉祐帝在不同的人那里聽了不少，本以為皇后是例外，沒想到也未能免俗。

    嘉祐帝苦笑：“朕難道是日日春宵嗎，不過是因?yàn)槭珏朴趧裎咳肆T了，皇后有孕在身，一路跋涉，才應(yīng)該多休息，好啦，朕有分寸，不必?fù)?dān)心。”

    說罷他抬腿欲走。

    “陛下！”裴皇后心頭一突，幾欲將內(nèi)心秘密傾瀉而出。

    嘉祐帝停步回望，開玩笑道：“皇后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裴皇后一滯，緩緩道：“陛下說笑了?！?/br>
    嘉祐帝笑道：“皇后素來賢良淑德，明理通達(dá)，朕最愛你這一點(diǎn)，但老實(shí)說，也怵這一點(diǎn)，不過皇后便是皇后，一國之母，豈能與他人同？你本該就是這樣的，當(dāng)年先帝為朕挑了這一門婚事，朕起初還有些不樂意，但后來自然知道，先帝的眼光無人能及。得你為后，是朕之幸?！?/br>
    “……陛下，我有些話，想與你說。”裴皇后蹙眉道，欲言又止，卻并不為這番話感動。

    嘉祐帝心下有些失望，擺擺手道：“有什么話，明日再說也不遲，朕又有些頭疼了，皇后若是悶得慌，就四處走走吧。”

    這一回他未再停留，直接往門外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視線之內(nèi)。

    “怎么辦？”肅霜在旁邊，小聲道，滿臉憂色。

    裴皇后閉了閉眼，復(fù)又睜開，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日的冷靜。

    “你馬上找到七郎和馬宏，讓他們到我這里來?！?/br>
    ……

    李淑妃已經(jīng)習(xí)慣每日傍晚時(shí)分，嘉祐帝都會到她這里來。

    今天也不例外，她正逗著奶娘懷中的兒子，外頭便傳來皇帝駕到的動靜。

    李淑妃款款起身相迎，裙角輕紗揚(yáng)起，帶起一片柔美飄逸的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