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說我們兄弟許久沒見，嶺南有譚今他們在，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出什么事，讓我在長安再待一段時日，也好敘敘兄弟之情?！?/br>
    賀融沉默了一會兒，道：“罷了，隨你吧。”

    賀湛有點(diǎn)急了：“三哥！我怎么覺得，咱們分開這一段時日，你好像有許多事情瞞著我？你想讓我早日離開，總得說個因由吧。”

    賀融道：“若我說，你留下來，很可能陷入太子與二哥之間，你信嗎？”

    賀湛一愣。

    回到長安以來，他看到了太子與二哥之間的矛盾，已經(jīng)比當(dāng)年他去嶺南之前還要嚴(yán)重，已經(jīng)到了無法化解的地步，他也知道二哥很不甘心，非要跟太子爭一爭，除此之外，朝堂上還有各方勢力，長安現(xiàn)在用波濤暗涌來形容，也不為過。但若說二哥想要利用他……

    “二哥再怎么樣，也不至于如此對我吧？”他遲疑道。

    賀融拍拍他的胳膊，不再多言。

    賀湛抓住他的手腕。

    “三哥，你是不是有些話，沒與我說？”

    “早日離開長安吧，回嶺南之后，派人給我報(bào)個平安?！?/br>
    賀融還是那句話。

    問來問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賀湛不知道太子派人去靈州找過賀融，也不知道賀秀曾心生退意，卻又被李寬拉了回來，賀湛固然稱得上智勇雙全，但他畢竟不是神人，對不知情的事情無法做出判斷，賀融也不欲多說，令他平添煩惱。

    賀湛見他不肯多言，只好作罷，不再追問。

    “三哥，那你一路保重?！?/br>
    “你也是?！辟R融摸摸他的腦袋，像從前無數(shù)次那樣。

    一想到兄弟二人從此一南一北，不知何時才能重逢，賀湛就忍不住鼻酸，一把將人抱住。

    濕潤浸染了肩膀上的衣料，連皮膚也能感覺到少許濕意，賀融又好笑又好氣，忍不住去推他的額頭。

    “大丈夫頂天立地，說哭就哭，丟不丟人？”

    “又不是頭一回在你面前哭了！”賀湛將頭埋在他的肩膀不肯抬起。

    言下之意，反正三哥你也該習(xí)慣了。

    賀融無法，只得任由他哭去。

    “回頭賠我兩件衣裳?！?/br>
    “三哥，你這人怎么這樣！就不會安慰安慰我嗎！”賀湛憤憤道，“薄情寡義！”

    賀融伸出三根手指。

    “三件?！?/br>
    “……”

    ……

    兩日之后，賀融與真定公主、張澤等人啟程返回靈州，嘉祐帝沒有親自來送，但他派了左相張嵩，紀(jì)王賀秀前來送行，已算是極高規(guī)格了。興王與安王交情好，無須旨意，自然也在送行之列。

    在賀湛看來，三哥對他說的那句話似乎大有深意，他思來想去，原打算聽從三哥的勸告，提前回嶺南，但還未動身，宮中就傳來消息，說是皇后有喜了。

    誰都知道繼嫡皇子夭折之后，皇后再度有妊對所有人來說意味著什么，天子龍顏大悅，為了給未來的兒女祈福，甚至下令大赦天下，連帶賀湛，一時也未能走成，被挽留下來，參加了好幾場宮宴。

    就在賀融他們離開長安的半個月后，也就是皇后懷孕消息傳出的第十天，突厥伏念可汗遣使前來，要求與中原建交，聯(lián)姻，并請朝廷歲賜。

    第134章

    這并不是突厥頭一回提出要與中原聯(lián)姻了。先帝還曾動念將嘉祐帝僅有的女兒嫁過去, 但后來突厥依舊三不五時擾邊犯境，此事也就暫時擱置，無人再提起。

    甘州大捷之后，中原士氣大漲, 朝中不乏有人提出趁機(jī)收復(fù)涼州的, 但嘉祐帝與眾臣深知國庫空虛，朝廷打不起一場仗，之后這種聲音便不了了之，如石子沉潭, 掀不起半點(diǎn)漣漪。

    等到西突厥被滅, 突厥統(tǒng)一, 中原北方的敵人空前強(qiáng)大時，輿論人心又悄然發(fā)生改變，原先主戰(zhàn)的那些聲音悄然湮滅, 直至伏念可汗遣人來朝, 提出聯(lián)姻一事，朝野震動, 人心浮蕩, 戰(zhàn)與和的爭議有一度浮上水面，像按不下去的葫蘆瓢。

    實(shí)際上, 突厥提出的條件里，最緊要的，還不僅僅是聯(lián)姻，而是歲賜。

    所謂歲賜, 明面上是指突厥與朝廷友好往來，向朝廷稱臣，朝廷則每年賜予突厥一定的財(cái)物，但實(shí)際誰都知道，這只不過是突厥向朝廷勒索錢財(cái)，加以美化的說法罷了。

    嘉祐帝赫然意識到，這個強(qiáng)大兇悍的北方鄰居，已經(jīng)到了明目張膽威脅中原的地步了。

    還沒有抵達(dá)靈州，賀融在半路上就得到消息，當(dāng)即上疏一封派人飛馳京城，堅(jiān)決反對一切和議，聯(lián)姻自然不行，歲賜就更不行。他在奏疏上說，突厥人貪得無厭，得隴而望蜀，只要朝廷讓步一點(diǎn)，他們立馬就會窺見朝廷氣弱的軟肋，進(jìn)而步步緊逼，等到朝廷反應(yīng)過來，恐怕早已失去腳下立足之地，悔之莫及了。

    話是這個道理，能硬氣起來，誰也不想當(dāng)縮頭烏龜，很多人覺得安王站著說話不腰疼，嘉祐帝更是將他的奏疏留中不發(fā)，群臣商議數(shù)次，說戰(zhàn)的說和的兼而有之。

    左相張嵩、兵部尚書范懿等老臣，認(rèn)為目前暫時不能打，朝廷可以跟突厥討價還價，讓突厥做出適當(dāng)讓步，談判不妨慢慢來，簡而言之，拖久一些，此乃緩兵之計(jì)。

    右相李寬、英國公、紀(jì)王賀秀等人，則認(rèn)為突厥人此為投石問路，所以朝廷不能表現(xiàn)出半點(diǎn)虛弱，以免被對方看出端倪，所以堅(jiān)決不能讓步，建交可以，但聯(lián)姻與歲賜則一概免談。

    太子本不想發(fā)表意見，但他身為儲君，被嘉祐帝一問，不可能不開口，便道突厥人狼子野心，畏威而不懷德，非得打一頓才知道疼，否則只當(dāng)中原是軟柿子，根本不會將朝廷放在眼里。

    言下之意，竟是主戰(zhàn)。

    一向好戰(zhàn)的紀(jì)王這回多了幾分委婉，而平日喜愛走中庸路線的太子，反倒硬氣起來。

    奇也怪哉。

    這一回，突厥人似乎是來真的，還未等朝廷這邊商量出個什么結(jié)果，豐州、云州兩處邊城，就遭遇突厥鐵騎的侵?jǐn)_，十萬火急。

    中原有數(shù)座邊城重鎮(zhèn)，其中靈州與甘州是要塞，這兩座城池，也是最經(jīng)常與突厥人交戰(zhàn)之處，所以甘州有名將陳巍，靈州則有賀融。

    但這次突厥人卻不按常理出牌，放棄了最好走的路，轉(zhuǎn)而繞過陰山山脈，分兩路直奔云州和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