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王沉吟道：“后宮婦人，終究成不了氣候，我所慮者，是齊王的外家。”

    來客道：“齊王的母家安家，多年來鎮(zhèn)守中原與安南接壤之地，陛下來不及輕易將他們置換，齊王妃的娘家宋氏，前朝時曾任三代洛州刺史，后來雖遷居長安，家中子弟在朝廷任官，但在洛州依舊有不小的勢力，不然你以為陛下為什么會讓賀湛去任洛州都督？無非是想讓賀湛在那里鎮(zhèn)著，不讓宋家有輕舉妄動的機會。”

    說罷，他嘆道：“看來陛下，心中已經(jīng)擇定了魯王?！?/br>
    雖說早有預料，但對這個結果，衛(wèi)王還是感覺很不舒服。

    他忍了又忍，忍不住道：“我竟不知自己除了排序未能居長之外，到底還有哪里不如我那個一無是處的長兄！”

    “先前陛下屬意齊王時，殿下總想著讓齊王打頭陣，以致于蟄伏太久，反倒讓陛下忽略，等您也想奮起直追時，魯王入京了，您已錯過大好時機?！眮砜秃敛豢蜌獾?，“再者，魯王入京之后，雖無特別出色之處，但也中規(guī)中矩，幾件差事，辦得也還穩(wěn)妥，單是穩(wěn)妥二字，足矣。賀融賀湛遠赴塞外，又在陛下心中加足了籌碼。殿下左顧右盼，總想等著合適的時機再出手，結果等來等去，卻等來了魯王的大好時機?！?/br>
    衛(wèi)王抿抿唇，有些不自在：“我也沒想到陛下出手會這樣快。”

    對方道：“依我看，陛下原本還想再多觀望些時日，但身體由不得他做主，魯王又實在扶不上墻，所以他才必須親自出手吧，不過殿下也無須擔心，陛下既然連齊王都愿意放過，自然也不會對您怎么樣?！?/br>
    衛(wèi)王嘆道：“這也都怪我，遲疑不決，終誤了大事！”

    來客搖搖頭：“如今多說無益?！?/br>
    衛(wèi)王：“還請表兄教我?！?/br>
    來客道：“為今之計，只有一字，等?！?/br>
    見衛(wèi)王面露疑惑，他緩緩道：“等龍馭賓天，等齊王按捺不住，再從中找機會?！?/br>
    衛(wèi)王忍不住問：“那如果等不到這個機會呢？”

    對方想也不想：“那就繼續(xù)等！”

    衛(wèi)王嘆了口氣。

    來客冷然道：“名不正，則言不順，可見這名分二字，是多么重要，既然現(xiàn)在殿下已經(jīng)很難得到太子的名分，那就必須比從前更加耐得下性子，哪怕魯王登基，齊王勢力才是他需要面對和頭疼的，只要殿下小心謹慎，遵守為臣之道，魯王想必也不會無端端對您下手?！?/br>
    對方這樣說，明顯已經(jīng)篤定皇帝會將帝位傳給魯王了。

    衛(wèi)王雖然不甘心，但也無可奈何。

    來客：“朝野皆知，魯王優(yōu)柔寡斷，容易被讒言所動，就算能順利繼位，這以后的光景還不知如何，更何況，齊王也未必就會輸，殿下謹記，鷸蚌相爭，漁翁得利?！?/br>
    衛(wèi)王思忖半晌，長長出了口氣：“罷了，我等靜觀其變就是，表兄那邊，還請多費心了。”

    來客：“自然，請殿下放心?！?/br>
    ……

    魯王府自重新修繕之后，原本凋敗的樹木重新移植，經(jīng)過賀融他們居住的這兩三年，復又茂密起來，尤其盛夏時節(jié)，園林之內(nèi)，繁花累累綴于枝頭，從粉白到金黃，再有比胭脂略淺，卻比胭脂多情的八仙花，最妙的是，這么多顏色彼此同在一處，卻并不顯得擁擠累贅。

    “你那安國公府，何時能入??？”

    賀融頭也不抬，翻過一頁書：“明年吧，不急?！?/br>
    薛潭坐在賀融書房的窗邊往外眺望，正好就能瞧見一大片八仙花從廊下延綿到假山處，鼻息間滿是雨后青草泥土的味道，不由贊道：“若在此小酌，翻兩三頁閑書，美人相伴，夫復何求？”

    賀融面無表情：“醒醒，別做夢了，沒有美人，只有一個瘸子?！?/br>
    薛潭大笑：“雖是瘸子亦是美人，賀郎何必妄自菲?。俊?/br>
    他與賀融私下隨意慣了，知道對方并不如表面那般不茍言笑，見賀融舉杖欲打，忙避開了去：“行行行，你不是美人，你丑比晏子，媸若左思，行了吧？”

    賀融面不改色：“謬贊了，我就沒有左思那等才情，也寫不出《三都賦》?！?/br>
    裝模作樣！薛潭調侃道：“我看五郎不在你身邊，你這脾氣，是一日壞似一日了！”

    賀融蹙眉：“關五郎何事？”

    薛潭：“有他在身邊給你欺負，你的脾氣就會好很多呀，你自己沒發(fā)覺么？”

    “無稽之談！”賀融瞥他一眼，“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就說，無事就滾?！?/br>
    薛潭捂住胸口：“咱們也算患難之交了，你竟如此涼??？”

    賀融忽然道：“你與張澤，定是一見如故吧？”

    薛潭笑道：“他那人雖出身高門，卻沒有一般高門子弟的傲氣，還挺好玩的，怎么忽然這么問？”

    賀融：“因為你們倆就是一丘之貉，肯定趣味相投?！?/br>
    “……”薛潭抽了抽嘴角，“罷了，我不過調笑你兩句，就被你奚落得面皮里外不剩?！?/br>
    他從懷中拿出一封文書，放在案上，推至賀融面前。

    “你上回說的那種益州浣花溪紙，我找到了這幾年被賞賜的名單。魯王、齊王、衛(wèi)王，這三家自不必說，還有幾位公主，外戚，周相等重臣元老，陛下也都賞賜過，名單上起碼也有三四十人。”

    賀融打開名單，修長手指在上面摩挲劃拉。

    “那塊碎片上有一股奇特的香氣，我總感覺像是在哪里聞到過，你聞得出來嗎？”

    薛潭搖頭苦笑：“我只聞到上面有被火灼燒過的味道，哪里有什么香氣？”

    賀融有點失望：“五郎和衡玉他們也都沒聞出來?！?/br>
    薛潭忍不住懷疑：“……那為什么就你聞出來了，你是不是鼻子出問題了？”

    賀融嗯了一聲：“我是狗鼻子?！?/br>
    薛潭噴笑，觸及對方嫌惡的目光，忙捂住嘴，避免口沫橫飛：“那可是你自個兒說的，不是我說的！”

    賀融將名單疊起收好：“看來這條線索斷了。”

    薛潭安慰道：“來日方長?！?/br>
    賀融正欲說話，外面文姜入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