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破碎的倒影里，看到河坡上站著一個人。他看不清他的臉，卻奇怪地覺察他那瞇成縫隙的眼睛正不屑地俯視著他。

    “爬起來，干他老子的！”他好像在這么說。

    姜勇把他拎了起來。缺氧讓他暈暈乎乎的，任人宰割。他聽到了犬吠，他想：不好！紐約來了！紐約會死的！他強(qiáng)撐著睜眼，可是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河坡上架起了篝火，大大小小十幾個孩子圍坐著，上躥下跳等rou吃。

    “你瞧?！蹦莻€山坡上的人離他近一點(diǎn)了。插著口袋，嚼著劣質(zhì)煙草。

    他站在喧鬧的人群中，背著光，給他指遠(yuǎn)處帶血的毛皮，和砸爛了的狗頭。

    任明卿慘叫了一聲。

    “起來，干他們丫的！”那人眼中竄著搖擺的篝火。

    姜勇被驚動了，拿了快狗rou過來：“好了好了，別哭了?！卑压穜ou塞到他嘴里。

    “哭你麻痹！”那人猛地摸到了地上的石頭，給了姜勇腦袋一下子。

    “誰說老子哭了！”他抖了抖那件拉風(fēng)的皮夾克，抄著石頭撲入了人群當(dāng)中，一手一個，銳不可當(dāng)。

    他的身影在黑夜的火光中是那么瘋狂、兇狠，卻又充滿力量，無拘無束。

    任明卿看癡了。

    “你哪只手扒的？”那人兇狠給了姜勇幾腳，踩著他的右手，“是這只不？”

    在姜勇還沒來得及求情以前，他搬起石頭，狠狠砸在了他的關(guān)節(jié)上。

    “一條胳膊換我兄弟一條命。”那人往地上呸了一口，回頭看了任明卿一眼，走了。

    任明卿瞪圓了眼睛，那個人竟然長著自己的臉。

    不是十五歲稚氣的自己，更年長，更不羈，但任明卿卻奇異地知道那就是自己。

    他爬起來，追了上去，翻過了河坡。

    河坡對面是港口，他來過這個地方。那時候姜勇要他送玉簪子，說是他偷的，結(jié)果那些混混對他動手。他跨過滿地橫七豎八的黑社會，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曾經(jīng)那些人。

    那人依舊點(diǎn)著剛才那堆篝火，坐在原地，擦著一把槍。

    任明卿繞到他對面，他現(xiàn)在更像自己了。不，應(yīng)該說自己更像他了。他記起來自己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不是十五歲的少年。

    “你是誰？”

    那人嘿笑了一聲：“我是你大爺?！?/br>
    他看任明卿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想起來他是個斯文的小孩兒，下巴一抬：“坐。”

    任明卿不敢坐。

    “你這小沒良心的?！备哌h(yuǎn)謔道?！拔疫€能對你怎么樣？”

    天突然亮了，任明卿發(fā)現(xiàn)他和高遠(yuǎn)面對面站在酒店的房間里。

    背后傳來許唯的聲音：“我會娶她的。”任明卿猛地回頭，許唯的眼中充滿著狂熱，“無論如何，她對我的事業(yè)做出了很大的貢獻(xiàn)。謝謝你幫助她好起來，她會永遠(yuǎn)記得我開門進(jìn)來的一剎那，把我當(dāng)成她的騎士——現(xiàn)在，你可以去死了。”

    許唯沖他揚(yáng)起了極為粗鈍的拆信刀。

    任明卿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身邊一陣風(fēng)過，男人劈手握住了許唯的手腕，干脆利落地奪刀，捅進(jìn)了許唯的肚子里。許唯應(yīng)聲而倒，任明卿驚恐地看著他。

    “沒事?！备哌h(yuǎn)沖他一笑，“有我在。”

    任明卿聽見了走廊里的腳步聲。

    許唯的血在地板上漫開。任明卿害怕地倒退了一步，被碼頭上的黑社會絆倒。他尖叫了一聲，手腳并用地往后爬，結(jié)果踩到了姜勇的手臂。

    到處都是倒下的人，到處都是血，而高遠(yuǎn)屹立在五步之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都是你做的……”任明卿明白過來了。

    “我都是為了你，小老弟?！备哌h(yuǎn)插著褲袋走到他面前，流里流氣地蹲下，“你啥也不會，我看著都生氣。”

    他伸手按住了任明卿的肩膀：“你看，姓莊的現(xiàn)在也進(jìn)去了，你又變得無依無靠了。以后你跟著我，我罩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