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任明卿眉頭一皺，許唯立刻停住了話頭：“我當(dāng)然不是要故意挑撥你倆的關(guān)系。我這個傳話人，干的是個兩頭不討好的苦差事，與您見完面，還要馬不停蹄地上樓哄譚思大神。我之所以說這番話，只是我們和沈總是舊相識，你跟他剛認(rèn)識沒多久，可能還不是很了解他的性格，我們卻跟他共事一場，可以站在局外人的身份比較公正客觀地評價他。他這個人非常強(qiáng)勢，我想你也一定感受到了，不過他的強(qiáng)勢并不總是無私的。如果他覺得有必要，他會利用你的作家身份去促成一些事情，不會管你本身是不是會從中受到傷害。也就是說，他會把作者看成自己的附屬品。當(dāng)初譚思大神就是因為這個跟他鬧得不歡而散。我知道您和他的關(guān)系非常好，但有時候也需要兼聽則明?！?/br>
    他話說得非常漂亮，用心拳拳，點到即止，任明卿卻是個屁股歪到太平洋去的主兒，口氣愈發(fā)冷硬：“我和莊先生合作十分愉快，我對他個人也十分滿意，沒有任何意見，不勞你們關(guān)心?！?/br>
    許唯有一瞬間的尷尬，不過馬上又陪上了得體的笑意：“那我們回到合約問題吧。您跟沈總個人合作，有可能因為你們倆的關(guān)系影響到了未來發(fā)展，觀文這邊就不會有這個問題。你是個人對公司，肯定比個人對個人更公正透明?！?/br>
    任明卿還是這句話：“合約問題你跟莊先生去說就好了?！?/br>
    “這就是沈總的意思，你可以現(xiàn)在就打電話去問他。”許唯彬彬有禮道。

    任明卿愣住了，然后說了句“抱歉”，站起來打電話。

    許唯放下咖啡，彬彬有禮地離開了。

    昨天晚上，許唯對譚思再三拷問，才發(fā)現(xiàn)譚思確實不是去偷稿的，譚思壓根不說他到底去度他山房間干什么，讓許唯白高興一場。

    不過譚思這一通令人摸不著頭腦的cao作，讓沈從心誤以為企鵝高層對度他山的稿子有想法，怕后續(xù)再拖下去，人保不住，文也保不住，去木總那里，想把度他山的稿子保下來。

    木總利用他這個心理弱點，把他關(guān)在辦公室里，直接把律師叫到跟前，逼他吐出度他山的經(jīng)紀(jì)約。

    他們這邊搞車輪戰(zhàn)，沈從心通宵應(yīng)付，體力跟不上，情緒上也有點要崩潰的模樣，許唯出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有松口的跡象了。

    許唯施施然地提前來拜會一下他未來的新作者。

    許唯不希望沈從心再東山再起。沈從心把寶押在度他山身上，要不把度他山按死，要不把度他山搶過來，總之不能讓沈從心捆著度他山一道飛升。編輯和作者就是一體的，度他山起來了，沈從心又是圈內(nèi)大佬。這個人實在太麻煩了，許唯于公于私都不能讓這種事發(fā)生。

    這把釜底抽薪，可以把度他山和沈從心從中打散，是最好不過的了。

    ——

    任明卿避開許唯，走到花園里，給莊墨掛了個電話。莊墨昨晚上整夜沒睡，聲音憔悴，任明卿的電話總算能讓他來走廊里透口氣。

    “許唯來找過我了?！比蚊髑溟_門見山道，“你那邊是怎么回事？”

    “沒什么，談個合同而已?！鼻f墨故作輕松。

    “你要把我送給別人？”任明卿說到此時很悲哀，他作為作者，竟然沒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quán)力。

    莊墨溫和道：“你放心吧，咱倆還跟以前一樣。這種事你不需要管，你的合約在哪里，我都一樣做?！?/br>
    莊墨表面上渾然無事，只是聲音比往常更低沉，任明卿讀得懂他微小的情緒語言，他此刻非常失落。

    可是莊墨不允許自己在任明卿面前表現(xiàn)出任何異樣。他作為經(jīng)紀(jì)人也好，作為伴侶也好，都把自己視為強(qiáng)大的那一方，出了事情要給任明卿擋風(fēng)遮雨。就像這次，高層對任明卿動手，與其任明卿辛辛苦苦寫的稿子被偷去冠以他人的名字，不如他退出，至少讓任明卿得到這個榮譽，讓他正大光明地在自己寫的故事扉頁署名。

    “你聽我說。咱們之所以這兩個月鬧得跟打仗似的，就是為了拿下這個案子，這是你作家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步，你必須得走?，F(xiàn)在你用文字征服了整個L4，你的文本內(nèi)容拿出去，譚思沒法跟你競爭，甚至L4內(nèi)部已經(jīng)按照你的構(gòu)想在啟動全新版本的更新計劃，這都是你憑本事得來的，你就應(yīng)該是《英雄榮耀》的首席世界架構(gòu)師。我們還拆了兩條暗線攥在手里，他們不給你相應(yīng)的待遇，就拿不到全稿，這個位置非你莫屬?！?/br>
    莊墨說到這里，心底刺痛，可還要溫柔地開導(dǎo)任明卿：“他們要你的合約，也是人之常情。你參與得這么深，他們希望你可以長期與他們合作，我會幫你爭取最大的權(quán)益?！?/br>
    “那你呢？你怎么辦?！?/br>
    “我名義上的確不再是你的編輯、你的作家經(jīng)紀(jì)人，但咱倆是什么關(guān)系，嗯？我們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我不會離開你。他們想你全職，我肯定不會答應(yīng)，我現(xiàn)在在跟他們磨每年的工作時長，其余的時間你大可以跟以前一樣自由創(chuàng)作。我估計你的其他作品會交給觀文那邊來運作，許唯對你到底怎么個態(tài)度，我還不清楚，譚思肯定會針對你。不過這都沒有關(guān)系，我依舊幫你做。以前我直接代理你的作品，現(xiàn)在我再去觀文買出來就是了，只是麻煩了一點。咱們私底下偷偷搞，就按著他們的流程，誰能說我們不是？”

    “我不懂?！比蚊髑溥煅实?，“我們明明白紙黑字簽了合約，堂堂正正，名正言順，現(xiàn)在為什么要變成私底下偷偷搞？”

    他帶著哭腔的聲音問得莊墨心都碎了。他把任明卿養(yǎng)得那么大，掌上明珠一般捧著，突然之間被別人搶去了，他心里更加舍不得。他比任明卿想象得要還要依賴他。頂級作者何等難尋？任明卿根本不是千里挑一、萬里挑一的作者，他是很小幾率掉的那種天才啊，莊墨的整個事業(yè)都是押在任明卿身上的。他這一放手，任明卿只不過換了東家，他卻是……什么都沒有了。

    但是莊墨又很理智。這個案子必須接，過了這村沒有這個店了。任明卿背后的人是誰都無所謂，重要的是這個資源他必須為他撕下來。任明卿眼下就該走這一步，以后的事以后再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F(xiàn)在企鵝非常強(qiáng)硬，不肯讓步，他要是因為自己委屈、自己舍不得，就帶著任明卿回家了，那他成什么人了？任明卿以后要恨他的。

    “你先別簽?！比蚊髑鋰诟浪?/br>
    “不慌，起碼再等兩個禮拜?！边@邊搞那么急，還把他軟禁在這里，莊墨絕對不可能在這種檔口上簽署任何文件。他不但不簽，還趁著給任明卿打電話的功夫溜了。合同有條款沒談攏，莊墨出門就去機(jī)場，打算回B市搬自己的律師團(tuán)回來再戰(zhàn)。

    “兩個禮拜以后呢？該簽還是會簽的，對嗎？”任明卿問。

    莊墨沒有說話，當(dāng)是默認(rèn)了。

    任明卿嘆了口氣，溫柔地對他說：“那你先好好睡一覺，身體要緊?！庇謬诟懒艘魂嚕艗鞌嚯娫?。

    他知道莊墨是為了他好，莊墨總想給他最好的，哪怕他被犧牲掉，也要送他青云直上。

    ——

    不過任明卿雖然性情溫和，但他在某些原則性問題上非常固執(zhí)。

    就像這次，莊墨說得都很有道理，可任明卿決定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