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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七月的桐城,哪怕是下午,也依舊炎熱而沉悶。微風(fēng)吹過,感受不到一絲涼意。

    蘇湛在麗華春沒有發(fā)現(xiàn)身上沾有怨氣的人,就只好拖著他們倆來碧婷河畔。

    周簡之看著波光粼粼的碧婷河,竟生出一種縱身一躍的沖動,但又想起一些傳言,便弱弱的問道:“聽說碧婷河死了很多人,是真的嗎?”

    碧婷河河水血黃,據(jù)說河內(nèi)水鬼眾多,所以才取名為碧婷河,希望它干凈些。

    “是真的,整條河都是黑色的怨氣。”蘇湛望了眼碧婷河,不動聲色道。

    周簡之一驚,默默遠(yuǎn)離河邊,站到了瀾瀾身旁,竟感受一絲涼意,便湊得更緊。

    可瀾瀾卻下意識的躲開他,往蘇湛身上擠。

    蘇湛發(fā)覺便推開瀾瀾,瞪著湊上臉的某人:“周簡之,這么寬的路是裝不下你嗎?”

    “熱嘛,這丫頭身上透著一股子涼意,人家想蹭蹭嘛。”周簡之委屈巴巴的。

    “瀾瀾身上的冷氣是怨氣,你若嫌命長,蹭蹭也無妨?!碧K湛邁著大長腿,大步的往前走,語氣冷淡。

    卻讓周簡之又一驚,默默遠(yuǎn)離瀾瀾,踩著小碎步去蘇湛身側(cè)。

    落單的瀾瀾神色微顫,她長長的眼睫毛在眼下形成一道陰影,臉色陰郁,側(cè)臉看著河水,一聲不吭。

    她盡可能的去適應(yīng)這個未知的世界,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會與眾不同。

    這時瀾瀾耳邊傳來一個小孩的聲音,她抬頭去尋,發(fā)現(xiàn)身旁的柳樹下掛著一個孩子。

    全身散發(fā)著黑色得怨氣,舌頭掉在外面,對她吱吱呀呀的說著:“蛇,蛇,蛇……”

    她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腳下有一條黑紅蛇在爬行,直接向蘇湛沖過去,跳起來掛在他的身上,哭喊著:“蘇湛,蘇湛,有蛇?!?/br>
    嚇得周簡之也一驚,跑得老遠(yuǎn)。

    蘇湛身上掛著的一人,轉(zhuǎn)身有些艱難,用念力將桃木劍飛去,刺穿了蛇。

    可瀾瀾依舊抱著,還抱得更緊,嘴里念叨著:“蘇湛,蘇湛,抱緊點(diǎn),真的有蛇?!?/br>
    蘇湛老臉一紅:“嗯,抱緊了?!?/br>
    在一旁的周簡之沒眼看:“嘖嘖嘖,你們倆差不多就可以了,我還在這呢,能不能等我走遠(yuǎn)點(diǎn)再卿卿我我啊?!?/br>
    瀾瀾聞言,臉上緋紅,不好意思的從蘇湛身上下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br>
    “不是我說你,瀾瀾,你早死透了,還怕蛇?!彼麚u著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仿佛方才害怕的人不是他。

    此時蘇湛一個眼神過去,周簡之打了寒顫,也就乖乖閉了嘴。

    蘇湛并沒有察覺這里有什么怨氣,便溫柔問道:“瀾瀾,你可發(fā)現(xiàn)這里有怨氣?”

    “有,那大樹下有一個兩年前吊死的小孩,就是他告訴我有蛇的?!睘憺戅D(zhuǎn)身,對那小孩招手,笑容比陽光還要明媚,“謝謝?!?/br>
    蘇湛順之望去,樹下確實(shí)有一團(tuán)黑氣。

    周簡之不禁又打了個寒顫,拽著蘇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嘴上卻犟道:“走吧,這里沒有什么東西了,我們?nèi)ジ浇拇迩f看看,說不定有見過覃塘兒的人?!?/br>
    碧婷河在桐城人眼里就是忘川河,血黃色的河水里盡是不入輪回的孤魂野鬼,坐落在此的村莊自然就叫三生村。

    三生村人煙稀少,雜草叢生,三人站在村門口都能感受到這里的荒涼。太陽未落,家家戶戶就已經(jīng)緊閉門窗。

    一陣陰風(fēng)吹過,周簡之不禁的抱緊自己,他深知自己的血液極易招惹邪祟,因此心里犯怵,就忍不住的追上去。

    “蘇湛,我們走吧,這里應(yīng)該沒有見過覃塘兒的人?!边@里怪嚇人的。

    “不急,我們先進(jìn)去看看,你怕就跟緊瀾瀾。她是兩千年怨靈,一般邪祟都會怕她?!?/br>
    蘇湛之前就聽說過三生村,知道它是除了亂葬崗之外,陰氣最重的地方,今日有幸前來,可不能空手回去。

    周簡之轉(zhuǎn)身,見瀾瀾微微蹙眉,也就心不甘情不愿的跑到她身邊,低頭細(xì)語:“小丫頭,你怕嗎?”

    “還好,你要是真的怕,我可以讓你抱大腿。”瀾瀾咧嘴一笑,微微挑眉,一臉得意。

    周簡之生氣,可又一陣陰風(fēng)吹過,他氣消了。

    蘇湛隨著陰氣,來到了三生村怨氣最重的地方——宗祠。這個村子整體都保存著前朝建筑,由于年久,多多少少都有些破舊不堪。

    唯獨(dú)這個宗祠依舊美輪美奐,連四周的草都清理得干干凈凈,與其他顯得有點(diǎn)格格不入。

    霎時,宗祠門開了,出來一名中年男子。該男子著一粗布短衫,面色灰白,雙眼無神,腳步虛浮,顯然是一副失了精氣的模樣。

    蘇湛見男子上前,便連忙后退,護(hù)住身后的周簡之和瀾瀾,隨后拱手作揖,語氣平穩(wěn)道:“我們是路過的商人,迷路于此,想尋一出路,若有打擾,還望見諒?!?/br>
    男子見到他們微微一愣,隨即莞爾,拱手作揖,像個文弱書生,“先生客氣,我們村子許久未見陌生人,你們能來是我們的榮幸。如今天色見晚,若二位不嫌棄就去我家中睡一晚,明日在啟程?!?/br>
    蘇湛有些遲疑,這個村莊都被籠罩在黑色的怨氣下,眼前的男子也是生人氣息微弱。他偏頭看著瀾瀾,雖不語,但眼神像是在詢問意見。

    “宗祠里困著一個女惡靈,其余地方?jīng)]有?!?/br>
    瀾瀾感受到宗祠地下有一個女惡靈,血rou模糊,眼眸血紅,四肢還被拴著鐵鏈,跪在地上苦苦的還發(fā)出哀怨,聽不清是在求什么恨什么。

    蘇湛蹙眉,一生人莊子為何要囚禁一惡靈,又是誰將她困與此。

    最后還是來到了他在村子的西南角,距離宗祠較遠(yuǎn)的房子。該男子是保長,但生活清貧,家中只有夫婦二人。

    蘇湛接過保長遞的茶,輕聲問道:“保長,我有一事不明白,明明我們剛進(jìn)村的時候,天色尚早,為何所有人家都已關(guān)窗,閉門不出?!?/br>
    “先生有所不知,我們?nèi)灞揪完帤庵?,邪物多,所以歷年來都有夜禁??墒俏迥昵?,村子里發(fā)生了一件壞事,入夜便有女人的哭喊聲,從此大家就未入夜就關(guān)門了?!北iL語重心長,神情中都有些害怕和無奈。

    霎時,周簡之用力的打了打蘇湛的胳膊肘,蘇湛見他神情緊張,便隨著他的目光望去。

    就見瀾瀾?yīng)氉砸蝗丝s在墻角,面目猙獰,細(xì)汗?jié)M額,青筋爆出,雙手死死的捂著胸口,像是呼吸困難,極其難受。

    蘇湛頓時就尋了一個理由支走保長,跑到瀾瀾身邊摟著她,見她渾身發(fā)冷,便微微蹙眉,語氣急促:“瀾瀾,你怎么了?”

    “她從進(jìn)村神情就開始不對,我還以為她是感受到了有邪物,所以才會這樣?!敝芎喼灿行┲?。

    瀾瀾緊緊抱著蘇湛,試圖想用他的心跳聲讓自己平復(fù),她微睜開眼,語氣虛浮無力,輕輕的吐出“勾玉”二字。

    蘇湛瞬間明白,瀾瀾是兩千年前以勾玉修成的器靈,勾玉不僅僅是存放她的器,還儲存著她所有的靈。

    如今勾玉距離太遠(yuǎn),三生村又怨氣深重,體內(nèi)的靈氣有些不足。

    倏然,瀾瀾感受到了無盡的靈氣,內(nèi)心的渴望使她猛然拉下蘇湛的衣領(lǐng),小嘴覆上了他的薄唇,一絲涼意卻讓他覺得渾身僵硬,頓時舌尖刺痛,血腥味溢出。

    周簡之震驚,只見蘇湛一臉木訥,又忽而蹙眉,捧腹大笑道:“咋了,又咬你了,這丫頭什么毛病,親嘴就愛咬舌頭?!?/br>
    蘇湛抱著喝了他血就昏迷的瀾瀾,心中怨憤又尷尬。見她額間多了一個勾玉的花鈿,襯著她的睡顏十分動人。

    怎么又被一個小丫頭占了便宜?所以上一次也是為了血才親她的嗎?

    瞬間,蘇湛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

    他臉上就一陣紅一陣白,又氣又羞,支支吾吾的:“她……她應(yīng)該是想通過獲得我的舌尖血來獲得我身上的靈氣。”

    “你……你不準(zhǔn)笑。”

    “行行行,我不笑,你有本事別臉紅啊?!敝芎喼醺勾笮?。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聽見動靜的保長突然跑進(jìn)來,見到他們后又微微發(fā)愣,“怎么…突然多了一個姑娘?”

    周簡之是瞬間收斂笑容,伸手摸了摸瀾瀾的臉蛋,很涼也很滑。

    蘇湛見之,心中又生疑慮,一直虛靈體的怨靈,竟然還生出了實(shí)體。

    “這姑娘與我們同路,方才走散了,費(fèi)了千辛來找我們,這下睡著了。”蘇湛一本正經(jīng)的說著。

    見保長眼神直愣,便立馬扒下周簡之的西裝外套蓋在瀾瀾身上,轉(zhuǎn)移話題:“姑娘衣服被樹枝勾壞了,能否向夫人借身衣服?”

    保長見姑娘一襲紅衣破爛不堪,修長白皙的長腿吸人眼球,被蘇湛這么一說,臉上泛紅,立馬轉(zhuǎn)身離開找夫人過來。

    .

    夜幕降臨,云遮明月,星星點(diǎn)點(diǎn)。

    許久后瀾瀾才再次醒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床榻上,映入眼簾的就是周簡之的大臉。

    “蘇湛呢?”她渾身酸痛,四肢無力,借著周簡之的力量坐起來,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你難道不應(yīng)該先問你為什么能碰我嗎?”周簡之癟嘴,有些生氣。

    在外人眼里光芒萬丈的他,在她眼里卻如同空氣,就她和蘇湛不把他當(dāng)回事。

    瀾瀾聞言一驚,用力的捏了捏扶著自己的手臂,是rou做的。

    周簡之抽回自己的手,有點(diǎn)委屈:“蘇湛說,應(yīng)該是他的舌尖血讓你擁有了實(shí)體,就像當(dāng)初你咬他你就能讓他摸是一個道理。

    不過你的額間為什么多了一個胎記,他還沒想明白。還有就是你這身衣服是隔壁小孩的學(xué)生裝,大娘給你換上的?!?/br>
    聞言,瀾瀾才注意到,自己的破爛紅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藍(lán)色的短襖上衣和黑色的無褶中裙,看上去十分的亭亭玉立,活潑動人。

    突然她胸口一陣刺痛,想起了宗祠里的女惡靈。

    她連忙下床,卻因四肢無力癱倒在地上,急忙抓住周簡之的手,急切道:“快,快帶我去宗祠,蘇湛有危險。”

    周簡之聽見蘇湛有危險,也不敢遲疑,背起瀾瀾,就向宗祠奔去。

    黑夜下的三生村,萬籟俱寂,陰風(fēng)沙沙,黑鴉呀呀。

    蘇湛來宗祠前,特意向保長買了一桶黑狗血,他將血繞著宗祠灑了一圈。

    黑狗血自古以來都是陰靈之物,可壓邪物,用黑狗血將宗祠圍住是將惡靈困于宗祠之內(nèi),不讓她逃離到別處。

    他灑完狗血后,并沒有著急進(jìn)去,而是在門外靜心打坐,手里拿著桃木劍,身下的捆靈陣隱隱顯現(xiàn),嘴里還念著繁雜的招陰咒,逼惡靈現(xiàn)身。

    頓時狂風(fēng)呼嘯,夾雜著濃密的黑色怨氣,耳邊穿來“嘩啦……嘩啦……”聲,這是鐵鏈在地上拖動的聲音,越發(fā)震耳欲聾。

    惡靈來了。

    蘇湛猛地睜眼,見一團(tuán)黑色怨氣拖著鐵鏈向他沖來,怨氣下隱約能見一張血rou模糊的臉,長著獠牙,一嘴污穢。

    突然惡靈掄起鐵鏈充當(dāng)鞭子,向蘇湛抽去,他忽覺眼前陰氣一鼓,來勢洶洶。一躍而起回手甩出沾有他血的桃木劍,卻只見桃木劍從怨氣中穿過,牢牢的扎在土里。

    蘇湛一驚,他原以為這只是一只僅有五年修為的惡靈,用沾有污血得桃木劍和捆靈陣便能收復(fù)。

    卻忘了,在陰氣極重之地修行的惡靈,可以靠著吸食陰氣壯大自己。所以眼前的惡靈不僅僅只有五年,也許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多。

    這時鐵鏈向他掄來,他忍痛不躲,一把抓住鐵鏈,咬破手掌,將血抹在鐵鏈上,另一鐵鏈甩來,他縱身躍起,也將血抹上。

    怨氣順著傷口進(jìn)入他的身體,他忍痛咬牙,自顧自的用鐵鏈將惡靈捆綁,然而此刻一挨鐵鏈,惡靈哀號一聲,連連后退,最后落入捆靈陣內(nèi)。

    蘇湛為陰陽人,血為陰陽污血,是這世間最污濁之物。對于惡靈而言,并非懼怕,而且嫌棄。

    他拿出滅靈符,用血在上繪出一條鐵鏈,不顧一切的向惡靈沖出,耳邊卻穿來瀾瀾急切而短促的聲音。

    “蘇湛,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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