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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映楨不是沒想過報警,只是蔣乾突然失蹤,程湛也無法聯(lián)系到,這兩件事情實在太過巧合,不可能沒有聯(lián)系。 所以蔣乾一定是安全的。 但蔣乾為什么會突然消失,他真的完全沒有頭緒。 蔣乾不是那種情緒化的人,還會比一般人更加理智,一聲不吭玩失蹤的事情他不會干的,除非......犯了病。 可是蔣乾明明已經(jīng)快康復(fù)了。 方映楨去找了智醫(yī)生,甚至是老王,都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yīng),反倒是老王,還揪著他不解地問:“這個蔣乾是怎么回事兒?英語為什么沒考?” 蔣乾沒考英語? 方映楨失了一陣神,被這個事實弄得有些手足無措。 沒考英語......也就是在第一個高考的晚上,蔣乾就已經(jīng)和他斷開聯(lián)系。 不可能啊,明明在晚飯之前都還在跟他正常地打字聊天。 方映楨狠狠地揉了把頭發(fā),心慌和煩躁輪番霸占身體。 他真的很想找到蔣乾。 飛機(jī)落地是午后三時,蔣乾坐著由程湛推著的輪椅,緩緩沿著通道一路向外。 在航站樓大廳門口,蔣乾見到了程喬,程喬身邊站著一個身材高挑,外貌出眾的女人,短發(fā),挺酷的。 應(yīng)該是她的妻子,那個不管任何流言蜚語帶著她逃跑的女人。 “你好,周建?!迸讼蛩斐鍪帧?/br> 蔣乾只在她的手背上掃了一眼,便偏開臉。 周建也沒怎么尷尬,笑了笑。倒是程喬,紅著眼睛就蹲下來,很無措似的扶住了他的肩膀,喊他,乾乾。 不要這樣喊我。 蔣乾擰著眉,到底還是沒把抗拒說出來。 他已經(jīng)淪為一個失去藏身之地的怪物,現(xiàn)在急需新的藏身之地,眼前的女人可以給他提供,他暫時不想得罪到她。 蔣乾放任著腦子里各種怪異想法的瘋狂蔓生,一意孤行地讓這些想法遮擋住理智和情緒。 他再也沒辦法騰出空間去思考別的人。 “不能吧,一個大活人還能憑空失蹤?”林超咬著烤rou嘖了一聲,“你再給他打個電話試試唄?” 方映楨用筷子戳著碗底,有氣無力:“打了,這些天打了無數(shù)個,連他舅舅電話號碼我都背熟了,手機(jī)二十四小時開機(jī),生怕錯過一個來自他的。” “按理......蔣乾不是這樣的人???你倆沒鬧矛盾?”林超皺了皺眉。 “一點都沒有,我也覺得他不是這樣的人啊?!狈接硺E悶悶地?fù)u頭,“你說好歹人家被甩,還有個理由什么的,我這......直接......” 方映楨說不下去了,有什么東西哽在喉嚨里,難受。 他抹了把臉,拿起手機(jī)起身:“我就先走了吧,你們喝著?!?/br> “別啊,散伙飯你這么早走干嘛呀......”林超拽著他坐下來。 周圍同學(xué)們大聲地你吵我鬧,猜拳喝酒,每個人都很快樂。宋滿和梁志兩個人跟唱雙簧似的,還想鬧到方映楨這兒來,被林超揮著手趕走了。 “那要是他真一直不出現(xiàn),你怎么辦?”林超剝著瓜子問。 “能怎么辦,填志愿,上學(xué)唄?!狈接硺E給自己倒了杯可樂,一口灌下去。 “你去哪兒???” “去......”方映楨本來想說蔣乾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可是蔣乾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去哪里也一聲都不告訴他,他怎么知道自己得跟著去哪兒。 “去成都吧?!狈接硺E賭氣似的說,說完又嘆了口氣,打了一個可樂味的嗝。 林超充滿擔(dān)憂地看著他:“方啊,你別這樣......你要是想哭你就直接哭出來,你這樣我特別害怕,怕你給憋......” 說一半他就打住了。 因為方映楨撐著腦袋,閉上了眼睛,眼角掉出來幾顆眼淚。 “新手機(jī)?!敝芙ò岩粋€嶄新的盒子遞給他。 蔣乾接過去,放到床頭柜上。 “還是喜歡成天這樣躺著,一動不動?”周建挑眉,坐到了床邊上,“醫(yī)生并沒有說這樣對你的傷勢會有任何起色?!?/br> “不關(guān)你的事。” 在遇襲后的這些日子,蔣乾的脾氣在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惡化,變得很壞,從前他只會沉默,而現(xiàn)在卻開始學(xué)著用言語傷人,盡管殺傷力很低。 “我當(dāng)然沒有想要管你的事情。”周建笑了一下,突然收斂笑容盯著他,“只是你不可以再對你的mama發(fā)脾氣,我會對你不客氣的。” “是嗎?”蔣乾抬眼,面無表情地和她對視著。 周建不笑的時候樣子很厲害,像是舊時混黑幫的女老大。 蔣乾并不畏懼,卻對這種挑釁的感覺感到新鮮,并產(chǎn)生一些喜歡。不知道為什么,自從覺得自己像個怪物以后,他就格外惡趣味地喜歡欣賞周圍的人因為他而理智出現(xiàn)崩潰的場景。 蔣乾會故意打翻程喬為他煮了一個早上的粥,會故意摔破杯子。 但也僅限于此而已。 他從小到大養(yǎng)成的沉默和隱忍無法支持他做出更多出格的惡作劇。 蔣乾不知道自己做這些是為了什么,只是條件反射地想要這樣去做,看到程喬為他偷偷哭過的紅腫雙眼時,心里也毫無任何波瀾。 他討厭周建,討厭程喬,最討厭的是自己。 像怪物一樣,又支離破碎,精神不穩(wěn)定的自己。 蔣乾有些后悔了,他不該躲在這里,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死掉。 他重新燃起的快樂、希望和憧憬,都在那個廢井里面一起跌碎掉了。 蔣乾覺得自己如果在掉下去的時候死掉就好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日,周建為他送來幾本有關(guān)志愿填報的參考書,蔣乾只看了一眼,便發(fā)瘋似的把那些書都扔到了地上。 程喬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站在一邊,呆呆地不敢動。 周建卻彎下腰,把那些書一本一本撿起來,拍了拍,放到他的被子上。 “你必須要看的?!敝芙ㄓ貌蝗葜绵沟恼Z氣說,“志愿也必須要填。” “你憑什么管我?”蔣乾吼了出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呼吸開始急促。 “我只是不希望你清醒以后后悔。”周建看著他。 能夠接通程湛電話,是在將近半個月之后。 方映楨幾乎是從沙發(fā)上跳起來,膝蓋上放著的那些正在看的學(xué)校專業(yè)資料都被摔到了地上。 “喂程先生......蔣乾他......”方映楨說。 程湛皺了皺眉,聽著那邊的人聲音厲害地抖著,卻依舊控制著要把話說出來。 “蔣乾他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啊......” 蔣乾的態(tài)度是不讓他說,但程湛看著著半個月來每天不斷打到他手機(jī)上的未接電話數(shù)量,實在是無法再繼續(xù)當(dāng)冷漠看客了。 他這個外甥生著很嚴(yán)重的病,怎么會能夠理性做出選擇。 程湛決定替蔣乾決定。 蔣乾用上了周建給買的新手機(jī)和新的號碼。 但把她送的書卻依舊原封不動地放在床頭柜上,經(jīng)過大半個星期的洗禮,書的封面上落了一層灰。 蔣乾雖然用著新的號碼,卻每天都會登上以前的舊微信。 方映楨的消息攢了一堆沒看積在聊天框的最上面,蔣乾每次都飛快地忽略滑過。 他逃避著有關(guān)方映楨的一切。 那個被方映楨熱愛著的、被方映楨說如果年輕的時候不睡掉到老了就會后悔的蔣乾,也跟著那些在廢井里跌碎的東西一起消失掉了。 偶然有一天看到吳家安在朋友圈里發(fā)的大概是六班的散伙飯的合照。 方映楨站在最邊上,眼睛腫腫的,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蔣乾的心突然被狠狠地一戳,戳出一個巨大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