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殷煙下去了一半，像是被嗆著了，悶著咳了幾聲，把剩下半支摁滅了。開了一會兒窗，早點和煙味散盡，車開動起來，兩人又恢復(fù)了沉默。

    到醫(yī)院門口，莫沫拎著自己的衣服下車，他彎著腰對羅殷說：“路上小心，我先走了。”

    羅殷點點頭，升起車窗，阻隔了莫沫的視線。

    莫沫站在原地，半是松懈半是惆悵地望著羅殷遠(yuǎn)去。他曾假想過這一次見面——他們當(dāng)然會再次相見——卻不是這樣。在他的假想里，他已經(jīng)刀槍不入，游刃有余，可以和羅殷談笑自若，可以連本帶利將那些錢體面客氣地還回去。

    然而他哪一點都做不到，只想縮起來，再縮小一點，縮在路燈旁的黑影里，好讓羅殷看不見他。他和羅殷的感情既不海誓山盟，也非刻骨銘心，但面對羅殷時，他流露出的只有本能反應(yīng)和拙劣偽裝。

    莫沫半張下巴埋進(jìn)灰色羊絨圍巾里，忍著腳踝的腫痛，若無其事地走進(jìn)醫(yī)院大樓。

    第48章上

    莫沫找到康芒的病房，少維正扶著康芒從廁所里走出來，并招呼他坐，把康芒按在床上，少維給莫沫擰了瓶礦泉水，又拿一次性杯子接了半杯熱水，兌成溫水，分出一半給莫沫，一半給康芒。

    康芒全程看著，嘴角不自覺就翹了上去，莫沫倒不好意思再看，喝了口水，問：“肖良呢？”

    “他回去取車了?！贝鹪挼氖巧倬S，少維半點沒閑住，從門背后找了個掃帚，將病床間走道的瓜子殼碎屑一掃而凈。對面病床半躺著看電視劇的老人說少維：“小伙子好勤快喲?！?/br>
    少維抿嘴笑笑，歸好掃帚，被康芒拉著坐下，把那半杯溫水塞進(jìn)他手里，比劃：祖宗，求你坐會兒吧！少維一下笑開了，眉眼都彎著。

    這時肖良拎著早點回來了，三人圍著病床邊吃邊談。莫沫拿出了U盤和血衣，這些都算證據(jù)。少維主張報警，康芒和肖良覺得不樂觀，報了警捉到人，也是賠點錢了事。但無論如何，首先要找到這幾個人。

    吃完早點，莫沫和肖良先回去休息。肖良走在他前面，先掏出鑰匙開門，進(jìn)門后就重重摔進(jìn)沙發(fā)里。莫沫跟在后面幫他收拾好鑰匙，倒了兩杯溫水，和他一起坐下。

    肖良蠕動著靠在莫沫身邊，深深地嘆口氣，頭擱在莫沫肩膀上，仰面無神地望著天花板發(fā)呆。

    莫沫推了推他，細(xì)聲說：“去睡一會兒?！?/br>
    肖良搖頭，轉(zhuǎn)身伸手抱著莫沫的腰。

    莫沫問：“不舒服？”

    肖良只是搖頭。

    兩人這么靜靜坐了一會兒，肖良先放開莫沫起身，“你也睡會兒，中午我想吃面?！?/br>
    莫沫點頭答應(yīng)，等聽到肖良躺上床的動靜，他才回到房間關(guān)上門。一把自己和外界隔離開，莫沫也倒在床上不起，腳踝處才開始懂事地疼起來，他蜷縮身體，想起羅殷。并非毫無來由地想，早上他們才分別過，此時他渾身上下都穿著屬于羅殷的衣物，還有他被羅殷處理過的腳傷，甚至連肖良都讓他想起羅殷。

    肖良對他什么意思，他當(dāng)然一清二楚，可誰也沒有率先跨出一步，都在疑慮顧忌些什么。莫沫脫下外套蓋在上身，撲頭蓋臉地黑暗里，他想起那個一往無前的自己，不過是還未深陷，所以尚能克制。

    中午起來，莫沫依言給肖良煮了面，榨菜rou絲的，碗底臥了一只荷包蛋。兩人對桌而坐，肖良還是懨懨的，一筷子戳下去挑起面條，連帶把蛋黃都戳破了。

    肖良放下筷子，莫沫把自己那碗換給他，剛吃了一口，肖良又把兩人面碗對換。莫沫只當(dāng)他還為少維的事心中堵氣，由他折騰。

    康芒住院，把花店交給肖良看管，莫沫也幫襯許多，一忙起來就沒有亂想的心思。等莫沫終于空閑下來，已經(jīng)過了三天。這三天少維去報警，等待警方調(diào)查，另一方面，莫沫望著床上整齊疊好的一套衣服犯愁。

    當(dāng)時說第二天就把衣服還回去，這已經(jīng)過了他單方面約定的時間。羅殷自然不會催，只問了他腳踝好些了沒，莫沫回他：好多了。這九個字就是他們這三天唯一的對話。又過了兩日，莫沫和肖良接康芒出院，下午莫沫見沒什么事，準(zhǔn)備去把衣服換給羅殷。

    外套圍巾針織衫休閑褲疊得整整齊齊，肖良從門外晃過來喊莫沫出去吃飯。莫沫把衣服裝進(jìn)封口塑料袋，再放進(jìn)手提袋里，聽肖良喊他才略帶歉意說：“我要出去一下，你們吃吧?！?/br>
    肖良靠著門框，嘟囔著：“什么寶貝？”一看是幾件衣服，問：“你要干什么去？”

    莫沫不著痕跡擋在前面，阻隔肖良繼續(xù)查看的視線，“給朋友送個東西?！?/br>
    肖良接道：“要很久嗎，送完過來吃飯唄，慶祝師兄出院，而且警察那邊也有眉目了。聽肖良這樣說，莫沫模棱兩可道：“我盡量。”

    肖良盯著莫沫，不是很樂意，“改天再去不行嗎？”

    莫沫解釋道：“之前就該給他了，這段時間忙，才一直沒去?！?/br>
    忙也是因為康芒，肖良心知肚明，不在這上面追根究底，然后還是不高興，”你早點說嘛。“莫沫對他的一點小脾氣倒也容忍得很，肖良比他小幾歲，家里外面都是寵著，偶爾鬧一鬧才像個小少爺。

    肖良出門后不久，莫沫找來一個紙箱，搗鼓了一會兒，也出發(fā)了。他特意選臨近下班的時候到達(dá)公司門口，前臺正收拾東西，聽他說送東西過來，匆忙接下了。

    莫沫站在門外，見前臺抱著紙箱往里走，想必是去了羅殷的辦公室，自己任務(wù)完成，隨即下樓。

    前臺扣了扣門，抱著紙箱站在門口，“老板，有您的快遞?！?/br>
    羅殷從電腦前抬起頭，示意前臺放到茶幾上，問：“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