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沫滿腹疑團地來到餐桌邊，今晚的家常飯，就三個小輩，兩個長輩，菜不多，道道都是周太太喜歡的口味。中秋吃蟹，因此桌面正中央摞著八只紅橙橙的蟹，芋頭牛腩砂鍋煲，蒜蓉扇貝，魚香rou絲，豬骨海帶湯，板栗燒雞，時令鮮蔬，外加幾盤小菜，把餐桌占得滿滿當當。

    “我媽呀，為了吃上這一口，特地把我爸趕回‘娘家’了?！敝軕c忍不住夾了一筷子牛腩，牛腩爛而不化，rou里融合了芋頭的味，周慶吃得只會比大拇指。

    一桌人都坐下來，莫沫見mama沒有反對，往她空杯里添滿了水。

    蕾蕾給每個人倒上紅酒，末了高舉酒杯，“祝mama生日快樂，身體健康，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周慶和莫沫也舉起酒杯，周太太笑得合不攏嘴，拉著自己姐妹一起，說：“你們都長大了，該是我們退休的時候了?！?/br>
    周太太又說：“沫沫是我看著長大的，如今慶慶成家立業(yè)，沫沫也加把勁?！?/br>
    莫沫偷偷觀察自己mama的反應，莫mama放下酒杯，淡淡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再怎么cao心也cao心不來?！?/br>
    這話模棱兩可，他們聽在耳里是一回事，莫沫聽著又是另外一回事。借此機會，莫沫站起來向莫mama敬酒，“媽，是我不好，對不起?！?/br>
    莫mama抿了兩口酒，說：“吃飯吧?！?/br>
    莫沫一飲而盡，坐回位子上。

    “來來，趁熱把螃蟹先吃了?！敝芴o每個人碗里放了只蟹。周慶自告奮勇，剪刀牙簽用上，利索地拆解了兩只蟹，一只給周太太，一只給自己媳婦。

    莫沫也想給莫mama拆一只，莫mama拒絕了，“我自己來。”他拆到一半的蟹，被周慶攔路搶走，周慶又還給他一整只，“哥對你好吧？”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喝了些酒，吃到最后，莫mama頭暈，周太太讓她去臥室休息。周慶和蕾蕾在廚房收拾碗筷，只剩莫沫和周太太坐在客廳里。

    周太太酒量最好，只因有高血壓，平時飲食清淡，今晚可算吃了個盡興。莫沫一肚子疑問，想趁機問明白。

    周太太自然知道，悄聲關上臥室門，和莫沫站在陽臺上。天空一輪明月低垂，望著比平日里親近了許多。

    周太太對著月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故事太久，不知從何說起。

    莫沫問：“我聽媽說過一句，說我長得像她，性格像……我爸？”

    “是嗎？你和那個男人不一樣。”周太太說，“這么久了，我都不記得他叫什么了?！?/br>
    “他們怎么認識的？”

    周太太回憶道：“那時候你mama是工廠女工，他是儲備干部，下基層鍛煉，一來二去就認識了。他們處了大半年，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他，而且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br>
    莫沫疑道：“可我媽未婚先有了我?！?/br>
    “對，”周太太說，“我知道她要結婚的時候，替她高興極了，卻不知道那個時候她已經(jīng)有了你。但是后來，日子越拖越久，那個男人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走了？”

    “走了?！?/br>
    兩人一時沉默。

    周太太說：“你mama呢，就是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是后來肚子實在藏不住了，才知道她已經(jīng)懷孕了?！?/br>
    “也幸好吧，”周太太頓了頓，“那時候工廠里沒人知道她和那個人處過對象。后來幾番打聽，那人因為作風問題，被叫回去受處分了?！?/br>
    “什么作風問題，他是有老婆的？”

    周太太搖頭。

    “私生活不檢點，亂搞男女關系？”

    “這只有你mama知道了?！敝芴謬@了口氣，“那個年代，未婚先孕是什么樣的罪名，她一個人都擔了。與其說她愛那個人，不如說她最愛的是你。”

    莫沫眼眶紅了。

    “你也不要覺得，沒有父親就是一種虧欠，她把你生下來，盡心盡力養(yǎng)育你，她沒有對不起你?！敝芴窨醋约簝鹤右粯涌粗?，“為什么我堅持要在家里吃飯，要叫你們都過來，姐妹幾十年，她不說我也看得出她有心事。有心事，那也只能是為了你?！?/br>
    莫沫哽咽著說，“我沒有這么覺得，是我做錯事，對不起她?！?/br>
    周太太抽出紙巾給莫沫，笑說：“你是殺人放火還是搶人女朋友了？”

    莫沫搖頭。

    “那就是了嘛，天大地大，還有什么能大過你們母子情分。既然做錯事，好好地和她說清楚，她不是那種頑固不化的人。”周太太笑出聲，“想想她那時候的錯事，你姥姥姥爺殺了她的心都有了。”